圩四章 冰封槁木

德嵩将军见他没有答话，以为对面的妇人触怒了他，自作主张大喝一声：“大胆刁妇，太子陛下面前全无礼数，还敢出言顶撞。弓箭手就位等我命令！“说着又把魁玉向前推了推，用火把照亮了她的脸，“看好了，任何人蔑视朝廷，就是这样的下场！”说着用刀锋削掉了她头上发髻，本想吓吓这姑娘，让她尖叫哭喊几声也好。

        两个侍女给魁玉梳的是单螺髻，应她要求插上了血中花，发髻被削珠花随之一同掉落在台子下的甲板上，垂下来的头发最长也不到肩膀了。她眼疾手快伸手去抓珠花没有抓到，但很快也恢复了镇定，把散落的短发随意别到耳后，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太子，因为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刚他似乎说了一个名字：姜璇玑。

        这个姜璇玑，应该就是溱国的璇公主，然而……

        她已经死了。

        她死时不仅魁玉在场，滟波楼的智胜先生也在场，他应该已经把这个消息知会到滟波楼了吧。

        太子似乎根本没听见德嵩的话，他有什么事想问又不敢问，犹豫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们最近有璇玑的消息吗？”

        “自上次在云台一别已有三载仍旧音讯全无，也就是最近我楼中门人利修抚来书一封，信内提及带璇玑北上渡海往冻土大陆求极寒冰魄治病调养去了。”虹夫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太子听后欣喜若狂，又马上急不可耐道：“那封书信可否借我我一看！“话未说完已经咳喘连连，须要旁边太监扶着才能站稳。

        虹夫人命人去取，过了一会有人取了来，将信缚在一只箭上松松地斜射了过来，太子竟不顾身份，伸手直接去接，接到后如获珍宝仔细读过一遍，虽未流泪但又激动得咳个不停。

        魁玉满心疑窦，但她看到卯卯不被察觉地向自己使了个制止的眼色。

        “太子陛下可看清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能否让这个小姑娘将信带回？”虹夫人又发话了，这次的意思要太子放人。

        太子服药缓过一口气回头对德嵩说：“快放她下来，把她手臂复原！”待看清了魁玉的头发脸上立刻浮现出深深的歉意。魁玉活动了一下胳膊，果然并无大恙，一边下楼梯一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爱屋及乌。

        路过珠花掉落的地方，她将璇公主曾经戴过的赤星一点血中花捡起来，里面的毒镖已经在跟巨蚌搏斗的时候都发射完了。这只珠花真的一点也不惹人注意，她也越来越喜欢了。但是刚刚看过太子的表情之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魁玉走到太子面前跪下，双手接过他手中的信纸，听他说平身站起来，用背面挡住了对面的视线，悄悄把珠花塞在了太子手里。

        沉积在无法抑制的喜悦之中的太子先是一愣，当他听到魁玉低声说：“这是璇公主戴过的，我在智胜先生那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立刻紧紧握住藏在了宽大的袖袍之中，好像那是比传国国玺更重要的东西。随后对她微微一笑，眼里的一滴泪滴在了魁玉手中的信纸上。

        对面噗噗射过来两根带铁爪的绳索，太子着人给她送上一个像水牛角一样两端向外弯的青铜器，外侧雕满了上古的怪异纹路，内侧被打磨得光滑无比。魁玉立刻就明白了它的用途。德嵩在旁不服气道：“这可是最古老的灵犀，就这么给这野丫头了？”

        “再多嘴，罚你把头发削到跟她一样的长度！”太子亲手交给她道：“多亏姑娘，本来我已心灰意冷、与行尸走肉无异，姑娘此去小心。星魁阁……”他顿了顿，黯然道：“毁人不倦。”

        魁玉点头转身，用那灵犀划过绳索上了滟波楼的船，目送亓元号偃旗息鼓，调转船头，向东南外海驶入了黑暗。她从怀中掏出信纸交还给虹夫人。虹夫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她头发短的男不男女不女，却穿着一身崭新的宫女衣服，衣襟里揣着太子送的灵犀，兀自笑道：”今年的新人倒是有几分意思。“遂带人上了飞庐。

        卯卯姑娘来到她身边，陪她靠着船舷吹风，她们站的地方正是来时魁玉伏在原小路肩头痛哭的偏僻角落。

        ”这里没有旁人，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

        魁玉的伸出双手给她看，手上斑斑点点沾了不少的墨迹，含义不言而喻：虹夫人那封信根本是命人现场匆匆写就而成的。如果不是太子被感情蒙蔽，一眼就可以识破真伪。

        “你们所说的璇玑已经死了，对不对？”

        “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你就在现场。”——果然是她！

        “她怎么会和太子！？“卯卯没有否认让魁玉吃了一惊，”难道她临死前所说害她的奸人是太子？“

        ”唉，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卯卯看着魁玉一头杂草般的头发，实在是又好笑又忍不了，于是把她带到底舱房间内，一边给她修剪头发，一边开始讲述这段十几年前的孽缘。

        “我入公输亭门下不过七八年，对这段往事所知也不多。据说美人璇玑一度蝉联星魁阁的头牌花魁数年，无人可敌。虽然外面江湖上的人都把中原第一美人的称号给了昆仑派的女掌门，但少数见过璇玑的人都说她绝对更胜一筹。”魁玉赞同地点点头。

        “滟波楼财力雄厚，星魁阁的花魁自然不用为了区区金钱出卖色相，但为了运营如此庞大的机构，平衡朝堂与江湖的力量，却常常需要星魁楼付出极大的代价。”

        她注意到才注意到魁玉的珠花不见了，接着说道：“所谓头牌，可以随意运用滟波楼全部的资源和力量，也包括她自己的一切都要为了某个目的而倾尽所有。”

        “据说十二年前，句骊与东辽联合起来，向朝廷讨要开国时许给他们怒尔哈江江北的一大片土地。朝廷积弱，亦不愿兴起刀兵之灾，有人向皇上谏言用离间之计分化敌军。此计虽老，但不必劳民伤财，因此正和圣意。遂命监国多年大权在握的太子筹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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