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旅途与陌生男子 4

阿方索先生很得意，对军官们炫耀：“你们还没见识过她在才艺表演时自己做的诗呢！我给你们背几句：

        如果你爱我

        请你说出口

        待看透这江山锦秀

        与你相守小桥细流

        当我们老了

        白发满头了

        脚步也颤抖

        我用早已干枯的双手

        依然只为你弹奏

        倾国倾城的那一曲

        天荒地久”

        阿方索先生急不可待的问大家：“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这种大气的诗可不是一般女孩子能做得出来的，更别提她当时朗诵时的样子，魅力四射，整个人就象钻石一样发出光芒来，耀眼着哪！所以，这件事让大家都觉得阿尔镇是没有人能配得上这样的姑娘了，我们得把她送帝都去。”

        银面人竖起耳朵，很认真的听阿方索先生朗诵我的诗，然后他的眼睛又看向我，在我脸上停留了半天。他一定也喜欢诗歌吧？平时写诗吗？啊，他怎么还继续盯着我看，而且还皱起眉毛？他正在对什么不满？我突然慌张。

        上尉接口恭维说：“那是！李小姐肯定能如意的找到一位男爵。”

        没想到阿方索先生很不领情的撇嘴。“辛迪呀，出来前，我和汤玛斯夫人谈过，她认为你有希望拿到比她更高的名次。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汤玛斯夫人说，选美虽然看的是长相，但最终闯入决赛的女孩子没有不聪明的，脑袋聪明才有手段让自己与众不同，才能脱颖而出。‘美貌、品德、智慧并重’，这是帝都决赛的口号。”

        噢，我很理解这个口号，美貌第一，智慧最不受重视。我连忙低头，把嘲笑藏起来，抬头时，正看见银面人嘴角轻轻翘起一个微小弧度，原来他也觉得这话很可笑，肯定他也不喜欢选美。

        “既然你有远大前程，我也忍不住动心了，本来我以为自己早就对这世态炎凉心死了。”阿方索先生的脸色在这个时候变得极度严肃认真：“辛迪，我这回护送你入京会陪着你一直到比赛结束。我会替你打听消息，收集对手情报，帮你出谋划策，你在京城的一切我都替你安排好，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阿方索先生斗士一样一挥手，“在我的指点下‘杀——入——’总决赛，取得一位伯爵的青睐。不瞒你说，我出来前，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典当了，凑了两百块钱用来在京城打点，估计不够，可能我还得去找份临时工。”

        “阿方索先生！”我惊叫，“您不必为我做这么多！”这叫我如何报答呀！

        “我这么做是有私心的。”阿方索先生挥手解释，“我希望你嫁给伯爵后聘请我管理伯爵的巨额产业，我有信心在一年内把资产翻倍。”阿方索先生说得极度认真，他竟然拿出一份合约，“我准备了合同，上面保证了选美期间我必须为你做的事情，作为成功后的回报，你聘用我作伯爵府管家，试用期一年，一年后如果我没有为你增加财产，我自动辞职，但你必须保证给我一年时间施展。李小姐，你觉得公平吗？有什么其他条件？”

        我被阿方索先生严肃的眼神吓到了。事实上，我很占便宜的，凭空多了一位有大见识的竞选策划，而且还得到一位有管理公爵级产业大本事的管家。但是——“如果我进不了决赛呢？”我问，决赛是很渺茫的事，汤玛斯夫人说了，竞争激烈着呢，是全国最美的女孩子们之间比拼，我一个乡下土妞，怎么可能？

        “如果你进不了决赛，那很抱歉，李小姐，我还是回阿尔镇当我的会计师去，男爵的小产业还不值得我奉献一生。你嫁不了伯爵，嫁给子爵也行，我都会留下替你打点。”然后，阿方索先生开始逐条解释合同细则，让我签字。“你自己一定得有志气，你要没一丁点野心，我做多少都白搭。”阿方索先生紧盯着我，等待我发出豪言壮语。

        少将这时说话了：“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李小姐选结婚对象，当然首先要看对方的品性，怎么能只顾爵位大小？伯爵又怎么样？要是嫁给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岂不被你误了终生。”

        “就是啊。”军官们一齐说。

        阿方索先生马上陪笑说：“当然得找合意的啦，不过如果是个合意的伯爵岂不更好？”精明的阿方索先生可不敢和杀气凛凛的军官们对着干。他看向我，恳切等待我的回答。

        我忽然一阵茫然。我知道我必定要嫁给一位拥有钻石勋章的爵爷了，他肯定象杜雷德男爵那样英雄气概，也许，他也会象汤玛斯夫人描述的那样柔情万种爱上我，可是，我却不敢肯定自己会爱上那个人，甚至，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掏空，再也不会爱了。

        “我们一定要给自己立志，然后才有力量朝着目标去实现。”阿方索先生鼓励说，“辛迪，你为什么接受去帝都参加选美？”阿方索先生正色问，眼角露出一丝怜惜。

        我望着他小小的眼睛，蓦然明白，他也知道我和让的故事，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目的是在帮助我斩断过去的牵绊，他象一位慈父一样期望我能全心全意投入新生活。“我——参加选美——去帝都——”，我语无伦次，然后，眼泪不知觉的流淌下来，“因为，因为，我想要所有爱我的人看到，我非常幸福快乐！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报答。”

        那么，就努力嫁给伯爵吧。我对自己说。

        上尉慌慌张张的举起手想用袖子替我擦眼泪，一条面料昂贵、做工精致的白手帕递过来。我接过，羞愧的擦干眼泪。战争年代的女人不能这么软弱的。“谢谢。”我对银面人说，快速把手帕归还。银面人摇头，“女士拿去用，不客气。”他第二次对我说话。也许是我的错觉，在客套的句子里，我好像感受到一丝怜惜，象柔软的毛毯一样温柔包裹住我，止住了我的泪水和心酸。我很珍惜的把昂贵的手帕收进裙子里。

        阿方索先生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他连连点头：“对呀，大家当然会觉得你嫁给伯爵比嫁给男爵更快乐，你说是吧？”

        我不知道妈妈会不会这么肤浅的认为，但恐怕阿尔镇的人多数会这么想。

        阿方索先生已经进入比赛前的预热状态：“我准备了一个试题库，总共三千题，我估计即使有些题目我没有猜到，也能在我的题库里找到相似的，所以你要把这些题目全部记住。虽然我也准备好了标准答案，但我更希望你能自己答一下试试，通过答题把你的个性展现出来。但你需要记住，不管怎么答，都要符合几大中心原则：忠君爱国、仰慕英雄、女人的温柔顺从，你的回答绝对不可以偏离这些。”阿方索先生还记得我在阿尔比赛中拿鲁道夫一世调侃的事，在帝都比赛中要坚决禁止。

        “准备好了吗？”阿方索先生问，情绪突然变得紧张亢奋。

        军官们此刻都看向我，竖起耳朵听，我成了他们旅途解闷的节目了。我紧张的点头。

        “第一题：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我什么颜色都喜欢。瑟列斯坦老师在绘画课上说，每一种颜色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能表现不同的情感。但如果非要选出一种颜色，我想应该是——

        “白色。”

        “为什么呢？”

        “有一次瑟列斯坦老师在课堂上做试验，白色的光经过棱镜，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而把所有颜色混合在一起，就成了白色的光。所以，我觉得白色是最宽广博大、最具有包容性的颜色。”

        “你希望你的未来丈夫能包容你所有的缺点？”

        “我希望自己是那样的人。而且，”我微微红了脸，“我也希望他是那样的人。”

        几位军官嘿嘿笑起来。我一抬脸，正撞上银面人的目光，带着端详望着我。他又用那样的眼光盯着我看了！好象、好象我是一只被罩进笼子里的小鸟。我怔了一下，心脏咕咚一跳，差点从胸口里跳出来。

        “第二题：你认为最浪漫的事是什么？”

        我想了很久，想起让编给我的花环，想起和让一起吃一碗灰鼠肉，想起他真挚的说爱我，想起他梦想说每天清晨我在他的亲吻中醒来……这些我都觉得很浪漫，难以分出哪个最浪漫，然而，随着他披上军装，带上红肩章，一切浪漫全部褪色，只剩下无尽绝望和痛苦。我的眼睛再次蒙上雾气。

        “如果能不必担心战争随时夺走心爱人的生命，明天清早能够问他一声好，与他日日年年，白头到老，我想，那是最浪漫的事。”这在和平年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车厢内忽然变得肃穆，只听得银面人一声叹息：“难！”军官们心有戚戚。上尉道：“李小姐，你太贪心了。但是，”他也长叹，眼睛期待的望着远方的什么，赞同说：“一起白头到老，这确实是世间最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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