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黑色相框
虽然李善竹拒绝了很多次, 但闻雨还是坚持把他们两个送回了家。
为什么?宁宁盯着他的侧脸, 是觉得她病了,所以没法丢下她不管吗, 就像天台上那次一样?
“到了。”李善竹掏出钥匙。
宁宁转过脸去,房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第三百六十三次打开。
闻雨侧了一下脸,门开的一瞬间,宁宁扯住了他的袖子,一种下意识的依赖。
“既然都来了。”李善竹背对着他们说,“就一起吃个饭吧。”
他走进厨房, 开火声,剁剁剁的切菜声,鱼头煲的香气。
闻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右手突然被人翻过来, 手心一痒,他低头一看, 见宁宁正拿一根手指头,在他手心里写字。
两个字。
“别吃。”
闻雨刚将这两个字念出来, 宁宁就将写字的那根手指头竖在唇前,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然后眼睛看向厨房方向。
“……为什么?”闻雨盯了她一会,“你的声音怎么了?”
宁宁看着他, 没说话。
不是不想说。
而是不能说。
濒临死亡三百六十二次,她前后一共失败了三百六十二次,每一次失败, 她都会回到开头,然后接受一个相同的惩罚——减少台词。
李善竹家的房门似乎成了一个关键点,台词从进门开始计算,别看她之前跟闻雨有说有笑,现在她别说是讲话了,只要她说一个字,甚至是发出一个拟声词,她都会立刻回到开头。
一句话概括,从现在开始,她能够说的台词数是:零。
她的所有想法,都只能用写的,或者用行动来表达。
想跟闻雨解释清楚这点,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宁宁只能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对他摇摇头。
“喉咙不舒服?”闻雨问。
宁宁点点头。
“买点药给你吃?”闻雨问。
宁宁摇摇头。
这时候李善竹端着鱼头煲从厨房里出来了,看了眼汤面上漂浮着的鲜红辣椒,闻雨对李善竹说:“她喉咙不大舒服,可能吃不了这个。”
“那就你吃吧。”李善竹对他笑。
闻雨这个人很有礼貌,哪怕是贝爷提供的八条腿,四个头的食材,他多多少少也会尝一口,以示对主人的尊重,但手指摩擦了一下掌心,“别吃”两个字似乎还带着宁宁手指头留下来的余温,他犹豫了一下,对李善竹说:“不好意思,我不怎么能吃辣。”
“这种辣椒不辣的,不信你尝尝。”李善竹给他盛了一碗,鱼汤,鱼肉,黑色木碗上面整齐的摆着一双红木筷子。
盛情难却,正当闻雨要伸手接过的时候,一只手抢先一步从旁边伸过来,拿起碗上摆的那双筷子。
“小爱姐。”李善竹咦道,“你的喉咙好了?能吃辣了?”
宁宁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筷子在空中一顿,忽然朝他递了过去。
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静止在那片热气腾腾的鱼肉上,热气渐渐消散,一滴汤汁从鱼肉上滚落下来,掉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难以清洗的油腻痕迹。
李善竹缓缓笑了起来,张开嘴,露出白生生的牙,就着宁宁的手,咬住筷子上的肉。
宁宁惊得手一抖,一根筷子落在了地上,被李善竹弯腰捡起。
“小爱姐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筷子都拿不稳。”他回了一趟厨房,拿了一双新筷子回来,“给,拿着,这次可别掉了。”
宁宁盯着他,怀疑他刚刚回厨房,并不是为了拿筷子,而是找机会把嘴里的鱼肉给吐了。
而被她盯得久了,李善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一次露出羞涩腼腆的笑容,换来宁宁心中的一声冷笑,她心道:“你笑,笑得再好看,也是笑里藏刀,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闻雨也……我靠你在干嘛?”
宁宁差点尖叫出声,因为闻雨接过了李善竹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吃,咀嚼了几下,他喉头一滚,鱼肉下肚,忽然捂着嘴咳嗽几声。
宁宁脸色大变,就在她要大喊一句“2017川普为王”的时候,闻雨放下手对她说:“味道还不错,就是辣了点,咳咳,你不怕辣的话可以尝尝。”
宁宁:“……”
前前后后三百六十三次,眼前是她第二次朝鱼头煲动筷子,平心而论,味道的确不错,李善竹的手艺或许进不了星级酒店,但在本地的特色烧菜馆里当个大厨是没有问题的。
但为什么?前面几百次他都下毒了,为什么唯独这次没下毒?是下在其他菜里面了吗?
“为什么只吃这一道菜?”李善竹当着她面,将所有菜都尝了一口,然后笑,“看,里面没毒。”
空气仿佛凝固,饭桌上一下子静得可怕。
“不好意思。”李善竹慢慢将头转向闻雨,叹了口气,“因为最近出了点事,导致小爱姐总觉得有人想要害她,医学上把这叫什么?被害妄想症?”
不是的!宁宁想要解释,可是她不能说话,只能不停对闻雨摇头。
“就像现在。”李善竹目光转向她,带着自嘲带着委屈,“你觉得菜里有毒吗?觉得我也要害你吗?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宁宁被他气得发抖,他居然倒打一耙,明明他已经谋杀了她三百六十二次,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没有采用下毒的方法罢了。
重要的是闻雨怎么想的?她偷偷打量他,见他的注意力既没放在她身上,也没放在李善竹身上,他正看着墙角,墙角有什么?
宁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墙角立着一面小柜子,上面有一只枝叶繁茂的盆栽,盆栽旁立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三个人……不,有一个人的脸被涂掉了,只剩下两个人。
啪的一声,相框被一只手按倒。
宁宁甚至没看清楚被涂黑的是哪个人。
按倒相框的那只手属于李善竹,他的脸色有点阴沉,收起相框后,重又变得腼腆羞涩起来。
“可能是邻居的小孩干的。”他垂下眼眸,“熊孩子就是喜欢到处乱涂乱画,我哥哥喜欢小孩子,看见了也不会说他们。”
“你哥哥?”闻雨问。
“我没说吗?”李善竹笑道,“小爱姐是我哥哥的未婚妻,我哥临走之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你哥去哪了?”
“他飞机失事了……”
“抱歉。”
李善竹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急忙避开两人,出去接了个电话,在他离开的片刻时间内,闻雨忽然问宁宁:“他哥哥真的出事了?”
宁宁楞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点点头。
“是吗?”闻雨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追问一句,“这里是他哥哥的房子,还是他自己的房子?”
宁宁不能说话,只能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快速写着:“两人。”
“是他们两个人的房子?”闻雨问。
宁宁点点头。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李善竹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两人转头看去,见他目光直直的盯过来,盯着他们两个一个做纸,一个做笔的手。
虽然他们两个知道彼此是在交流,但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交流方式未免太过暧昧,尤其是其中一方是张心爱,她用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年轻男子的手心里勾勾画画,这画面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暧昧。
李善竹的面色愈加阴沉,他冷冷道:“这里可是我哥哥家,他看着你们呢。”
“你哥哥……”闻雨沉吟一声,“说不定真在看着我们。”
宁宁惊讶的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片阴影落在她的侧脸上,是刀子的形状,宁宁的眼珠子转了过来,倒映在眼帘里的,是李善竹高高举起的刀子,那把至少刺了她五十次的刀子。
与他战斗了不下百次,宁宁就算不是个合格的战士,也是个合格的逃亡者,她立刻将手边上的东西朝他丢过去,然后边丢边跑,等跑到门边上的时候,发现对方没有追过来,回头一看,发现闻雨举着个椅子当盾牌,正在跟他对峙。
李善竹一刀子下来,卡在了椅子里面,闻雨一脚把他绊倒在地,然后……然后李善竹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闻雨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膝盖压他腰上,抬头对宁宁说:“报警。”
宁宁:“……”
见她还是不能说话,闻雨叹了口气,说:“过来帮个忙,我手机在衣服口袋里。”
宁宁这才走过去,伸手在他腰间口袋摸索片刻,摸出手机,按了报警电话后,举在他的耳边,电话接通之后,闻雨跟警察诉说了一下现在的状况,不久,警察来了,将里面的人一并带走。
走出房门的时候,宁宁还有点精神恍惚,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扇房门,脱口而出:“我出来了?”
“不然呢?”闻雨只觉得胸口一闷,踉跄着退了几步,低头一看,宁宁将脸埋在他怀里,肩膀不住的发抖,双手环住他的腰不肯放。
前面的警察回头看了一眼,举起大拇指:“不错啊小伙子,英雄救美,必有回报啊。”
“我没想过什么回报……”闻雨急忙解释道,大庭广众之下他挺不好意思,急忙压低声音对宁宁说,“快放手。”
他不理解宁宁为什么这么激动,只有宁宁自己知道为什么。
她出来了。
从永无止境的轮回中出来了。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她只要再熬几个小时,她就可以离开这个电影,回去安全的,平和的,永远循规蹈矩但至少不会重复的世界了。
“谢谢你。”宁宁哽咽道,“谢谢你,闻雨。”
“……不用谢。”闻雨用力掰开她的手,“任何一个人碰到这种情况,我都会伸出援手的。”
她的热情让他有点害怕,挣脱她的怀抱之后,闻雨立刻跟她保持了一段距离,直到宁宁录完口供出来,两人之间居然没有再说一句话。
看着渐渐西沉的落日,宁宁浑身轻松,刚想拿出手机给闻雨打个电话,请他吃顿晚饭,可摸索来摸索去,没摸到自己的手机。
“我手机呢?”宁宁回了派出所一趟,手机不在那里,一个警察提醒她,“你来的时候,我也没看见你带手机,是不是落家里了?”
宁宁楞了楞,家里,李善竹家里?
她的手机不能丢,她现在跟外界联系,还有外界联系她全靠手机,最重要的是,她手机是放手包里的,她的钱她的卡她家里的钥匙也都在包里面,没有包,她今天晚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宁宁只能回去一趟,大门已经锁了,所幸警察来抓人的时候,房东在场,也看到了她,听她说重要的东西落在房间里了,好心的开了锁,让她自己进去找。
因为之前的打斗,客厅里一片狼藉,鱼头煲还有桌子上的菜都掉在了地上,时间一长,汤水都已经凝固在了地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有几只绿头苍蝇正绕在上面,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宁宁皱了皱眉,尽量避开那堆残羹冷炙,在客厅里翻翻找找,手机还没找到,先找到了一只相框。
是之前被李善竹强行按倒的相框。
受之前的打斗所波及,相框从柜子上掉了下来,宁宁将它从地上捡起来,翻过来一看,发现镜面上裂开一条缝隙,但压在里面的照片依然清晰可见……被涂黑的那个人也清晰可见。
“……怎么会是我?”宁宁惊讶的睁大眼睛。
相框上是三个人,李善竹,一个长得跟他很像的男人,还有张心爱。
三个人感情看起来很好,彼此勾肩搭背的,两兄弟各站一旁,张心爱站在中间,一头标志性的长卷发披在身上,正好穿着宁宁身上这条波西米亚长裙。
只是脸被涂黑了,用钢笔一圈一圈的涂黑,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涂了一遍,力透纸背,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情绪从深深从笔迹中透了出来。
这有点出乎宁宁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以李善竹的病态,他会比较想让他哥哥先消失,而不是她呢。
“铃铃铃!”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吓了宁宁一跳,相框脱手而出,再一次掉在地上,她急忙捡起相框,然后寻向铃声响起的方向。
“喂。”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接了电话。
“你又回去了?”闻雨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是啊,我手机跟钱都落这了。”宁宁答道,“对了,晚上有空不,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让我请你吃个饭吧?”
“吃饭就不必了,你赶紧从那里出来吧。”闻雨说,声音里带一丝催促,“那里可不止李善竹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宁宁问。
“那里可不是一个单身汉的房间。”闻雨说,“里面至少住了两个男人。”
宁宁楞了一下。
闻雨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响,她孤身一人站在客厅之中,身旁是一个垃圾篓,李善竹不抽烟,可篓子里却丢着不少烟蒂,其中一个烟蒂非常新鲜,似乎是刚刚抽完丢进去的,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尚未熄灭的火星。
“哒,哒,哒。”
冰箱的门被谁打开了,却没关拢,那么多的应急食品,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再加上地上堆砌的泡面盒子,足以保证一个人住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出门。
“哒,哒,哒。”
阳台上晒着衣服,奇怪了,居然是两种尺码的衣服,是李善竹买错了尺寸吗?
“哒,哒,哒。”
从刚刚开始,是谁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离她越来越近。
宁宁慢慢转过头。
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背后。
不,也不陌生。
宁宁瞥了眼手里的相框,他跟里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喂喂?你还在吗?”闻雨问。
他站在派出所门口,天色很暗,附近没什么人,但有狗叫声不停响起,也许是警犬闻到了生人的气息。
半天没有回音,闻雨盯着手机,就在他怀疑自己机子出问题的时候,对面传来宁宁的声音。
“闻雨,你说得对。”她喃喃道,“他哥哥……真的在看着我们。”
咯噔一声,电话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我今天更的字数多的份上,就当我昨天更了!!这样我又能做两更的梦了!!【并不想做三更的梦
果然弟弟什么的都是甜的,黑的都是哥呜【被捂住嘴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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