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又到年底,费行长主动找韩红星谈:今年在机关里考核,过节费比在网点时多,可以拿到三千元,特困家庭补助照有,在个贷岗位免不了要出去营销,如果花了香烟费、餐饮费可以年前凭发票报销,另外办房贷要经常往房管处去办理抵押,每个月的差旅费可以处理。
听费行长说出一系列可以通过报销来钱的名目,韩红星唯一认为该自己得的是往返房管处的差旅费,结果谈妥,按每天十元算,每个月给报销三百元。
提起报这个费用的理由,是因为房管处从城里搬迁到十几里外的西开发区,去一趟打个的得花十块钱。
以前黄海县一直注重往东发展,后来国家提倡西部大开发,黄海县也应运而生地有了西开发区,形成了东、西呼应的两大开发区。现在往西发展更时髦,政府为了为民办实事,让老百姓方便办事,便将许多职能部门从小小的黄海县城向西移,到十几里外的开发区联合办公,砌一座高耸的办公楼孤零零地立在宽敞马路边的农田里,每天早上将工作人员用专车从城里送到办公楼去上班,等着黄海县城的人们乘着各种交通工具来办理相关事务,晚上再由专车将楼里的工作人员载回城里。
知道费行长主动找自己谈报销的用意,从个人的角度看,已实在找不出与费行长过不去的理由,人活在世上,其实最需要的就是赢得一份尊重,年底聚餐时,费行长敬酒到韩红星这桌,先单独请韩红星酒,然后才请整桌人,哪怕是虚情假意,也能让韩红星感受到被尊重。
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是费行长的处世哲学,正因为他有这个处事准则,才在行长的宝座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帆风顺。c行的邱行长就因为在这个方面有所欠缺,稍一不慎犯下罪行。
提起邱行长被查处的事得从年初说起:检察院的杜检察长有一位红颜知己,从事报纸、刊物的征订工作,因为靠营销生存,凭她自身能力很难将业绩做上去,就请忘年交的杜检察长帮忙。杜检察长不遗余力,通过电话各处推销,然后让女朋友去具体办理,打招呼的单位中包括四大行。
到d行时,费行长热情接待,本来人家美女来只指望定一份刊物,每年一千多元,费行长自愿花三千多元定两份,然后主动向杜检察长反馈征订的情况并约请饭局。杜检察长欣然赴宴,一顿饭招待了三千多,杜检察长吃出兴致反客为主:“大家都可以报销这笔费用,定刊物的事你替我挣足了脸面,今天这一桌饭必须由我买单,算是让我还一个人情。”
都是官场上混的人,费行长看得出对方是真来了兴意,便恭敬不如从命,将来日方长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一顿饭下来尽欢而散。
等美女到c行去找邱行长征订刊物时,恰遇邱行长外出营销,电话联系后让下次来,第二次再来时又逢他去市行开会,第三次来才总算见到了邱行长,可是,她所营销的刊物没有与金融行业相关的专业刊物,按c行的规定走不了账,结果是爱莫能助,让美女跑了三趟白腿。
邱行长很快将这件事忘至脑后,不过杜检察长极为不满,心想不过是一份刊物,平时一顿饭都不止这些钱,人家美女又能从中赚你几个钱?更何况有我的招呼在里面!试想,如果不是正讨她欢心,有可能到处屈尊打电话?却拿人家美女耍,跑多少趟也办不成事,害得美女在背后不肯将屁股翘给他。
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举报信,正常情况下,明显是造谣生事的不受理,不署实名的不受理,就是署实名,也要根据相关程序依法受理,杜检察长闻得邱行长是因为凡事都按规定才不给面子定这个刊物,那就说明c行所有的账务都经得住推敲,恰巧从成堆的举报信里能找出与c行相关的一封来,杜检察长依法组织精兵强将来查,结果找出一笔一万多元的费用是经邱行长同意送给相关业务单位的主要领导,按律至少犯了行贿罪,就不谈还能套上其他若干罪名。
c行也有相关的规定,只要查实违纪违规,行长就地免职接受调查。邱行长只为一份刊物就毁了仕途,还不知道能否保住公职。
每到年关都会有买断人员到行里来闹,今年的特色是在职的转业干部也跟着闹,原因是几年前买断的转业干部通过上访落实了政策,下岗后享受到补贴,由地方政府按当地平均工资的80%发放,每个月能拿到两千元。也就是说,那些买断的转业干部坐在家里每月能拿这么多工资,而没买断的转业干部得辛辛苦苦上班,还得完成若干的存款任务和各项指标,连考核工资算在内,每月才能拿壹仟伍佰元。
找费行长算这笔账,费行长的回答是在职人员还可以享受五金,再将五金加起来,也就两千元。禁不住就问了:你堂堂的大d行,上交的利润总处于全市第一的位次,将我们员工比素质时,开口就与美国银行的员工比、就与英国银行的员工比;各项指标在四大行中遥遥领先的居多,可我们的收入水平在四大行比较中怎么只有人家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当韩红星不在场时,费行长敢跟任何下属用最简单的方法应对: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可以选择离开d行!
谈起走人,城西分理处大堂的贾经理有苦说不出,他是转业干部身份,那年买断时三十七岁,先随其他转业干部一起签了买断协议,后来觉得不合算,想从刘向红那儿抽回买断合同,正常情况下这种目的绝难达到,贾经理关键时刻用出个计谋,跟刘向红佯称有一个电话号码写在买断合同的背面,只想找到这个号码。
刘向红见他是全行最老实的人之一,且又是主动签了合同,根本想不到有诈,不设防地将合同拿出来让他看号码,哪想到他接过合同就地撕毁,得以继续留在行里上班。大家对此事的评价是老实人自有天佑,换着平日里奸巧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刘向红那儿找到抽回合同的机会。可现在看来是天不作美,如果几年前他很遗憾地下岗,现在能拿的地方补助比在d行上班的工资还高。
饭店要到年初八才开业,新年里,王书玲被姜师娘叫到她家别墅去打麻将,回来后羡慕而恨,恨得要跟韩红星打架,说从没见到过装修得如此豪华的人家,那台挂壁式电视几乎覆盖了一面墙;地面上几千元一整块的印度红大理石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可惜只能在别人家看到;大厅里的水晶吊灯看似平常,听姜师娘介绍才知道,仅一盏灯就值我们家一套房!对比以前家住新东时,她家的条件只能算很一般,没想到就靠跟钱镇长睡,竟能睡出今天的风光来。
“一人一命,跟睡无关!他钱镇长风光时是个睡人的人,后来不是照样落魄成了农民?”韩红星知道王书玲有怪自己无能的意思:“人一辈子几十节过到头,不能看一时,书上说平和命最好,我们家穷归穷,只要可儿乖巧,一家人没病没灾、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最好。”
“还有,饭店太累人,不要我开饭店才最好!”王书玲补充看法。
“不想开就别开了呗!”韩红星知道老婆辛苦。
“谁不想当阔太太整天打麻将!可你那点工资连还贷款都不够,不开饭店家里日子怎么过?”
“不是你说嫌累不想干了?”韩红星摸不透她意思。
“谁真嫌累了?”王书玲说出她作为女人的遗憾:“可惜一双手被洗洁精浸泡得烂,要不无论比哪都比麻将桌上的什么局长夫人、书记夫人出俏。”
“就不能雇个打杂的洗碗?”韩红星再提建议后讨好:“我不嫌你手难看,伸我怀里替你捂。”
“再开支个打杂的工资,还真不如就不开这个饭店了!个个可以嫌我手难看,就你不许嫌!等饭店开张天天去替我洗碗,听到没!”王书玲唠叨间突然想起个话题:“姜师娘说她家初五请贵客吃饭,特意问饭店里有没有头绪找到年份久的茅台酒,年份越久越好。”
提起茅台酒,韩红星立即想到王义军,知道他家有茅台酒,也知道这个酒的来历:他父母在文革时经常被游街示众,特别是他父亲,其间还被关了两年牛棚,只到79年才得以平反,回想起夫妻俩在小小的黄海县城排着队、手举“臭老九”的牌被批斗,现在终于扬眉吐气,身为文人的王老师有他的宣泄方式,用落实政策补偿的钱,到人民商场里以每瓶六块八的价格买了两箱茅台酒,夫妻俩各捧一箱,沿着以前经常游街的线路在大街上无声地走,让街坊们知道他们并不是臭老九,而是像茅台酒一样香的、醇的、高档的。等回到家打开酒来喝时立即后悔,因为当地人喜欢喝浓香型酒,这茅台酒属于酱香型,花大价钱买回不合口味的酒,王老师决定将酒存起来,等儿子将来结婚时拿出来喝。
后来王义军考上大学时,拿出一瓶来和韩红星等人喝过一回,记忆中打开酒时满屋生香,倒入杯中酒色泛黄,喝入口中却不能让偶尔喝酒的韩红星品出味来。再后来等王义军结婚时,茅台酒的价格已高得让王老师舍不得拿出来招待,所以不久前还听王义军说过,他家仍存有十瓶茅台酒,什么时候老同学聚时,开出一瓶来尝。
立即打电话跟王义军谈茅台酒的事,他拿出酒来看,是78年产的,能值多少钱一瓶对于不好酒的他来说也不太懂,跟韩红星表态说如果有需要,可以拿两瓶去用。将这个消息回馈给姜师娘,很快她又打电话来问王义军的电话号码,说是姜主任要亲自跟王义军谈,带懂酒的人去看酒、买酒。
王义军夫妇失业后开出租车,正将生意做得顺手,却生出担心来,黄海县城里经常出现针对出租车的案件,有时车子在路上跑,突然就有人堵上来碰瓷,不给个二百元钱不让走。有次开夜班车还遇到抢劫,虽只被抢了几百元,但歹徒那明晃晃的刀口让他决意改行,后来利用他在大学里学过一些电脑基础知识,夫妻俩转让了出租车,开了家电脑门市。
各行有各行的门道,听王义军说过,前几年政府部门采购的电脑配置高,其实是一种浪费,将浪费的配置置换给网吧,每年赚取的利润相当可观;后来网吧里玩网游的人多了,对电脑配置的要求更高,便将网吧里淘汰的配置淘汰给政府采购,反过来赚钱。
见副处级领导、黄海县城的知名人物姜主任亲自在新年里带人来买酒,让跑过出租、常在网上见各种大世面的王义军多长了个心眼。酒的真假很好鉴别,因为当年买酒的发票还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时,人们还没有制造假酒的意识、技术和胆量。
接下来就是谈价格,王义军虽没底数,但的确是抱着卖与不卖无所谓的心态,并且强调这种酒已经有价无市,只想将它们作传家宝,言下之意就是你对方如果想压价就免谈。
姜主任过来是为了求好酒,并不在乎价钱,喝过的茅台酒也多,不过存了三十年的茅台酒的确是头一次遇到,结合所了解的行情,在阐明了他是本着公平交易的前提下开价四万元一瓶,肯卖就带走,不肯卖就当没找到这几瓶好酒。王义军原本的期望值是一万元一瓶就能满意,哪想到能卖这么贵!以他的智商能思量出,舍得花四万元买一瓶酒的姜主任,绝不会是那种将心思花在压价上的人,但也怕万一价格卖低了,便答应成交,不过只肯卖六瓶,留下四瓶继续收藏。
待到王书玲初六下午再去姜师娘家打一回麻将,听到的消息几乎让她石化,回到家来直接找韩红星吵架:人家王义军的父亲几乎不喝酒,尚知道留下茅台酒来让儿子发财,你家父亲天天酒杯不离手,当年怎就不知道买几箱茅台酒呢?
听王书玲说一瓶酒能卖到四万,韩红星也跟着咋舌;再听说昨晚姜师娘家只宴请了两位贵客,一位是县委李书记,另一位是徐县长,按姜主任的计划,三个人喝两瓶酒,剩下的书记、县长各送两瓶,后来两瓶下肚不过瘾,就又开了一瓶,三瓶酒下肚后都来了酒劲,说留下三瓶酒不好分,便又开了一瓶,剩下的两瓶酒送书记、县长各一瓶,县长将酒也让书记的驾驶员一并带走。
姜主任为请这顿饭花了二十多万,喝得到了第二天下午还在家打酒嗝,说好酒就是不一样,打出嗝来都只有酒香味!韩红星不想关心酒嗝的味道,只羞愧于这顿酒的价钱得让自己不吃不喝拿十几年工资,这人与人的差别怎就这么大呢?头脑里不由的想起古人所云“富人一席酒、穷人半年粮”。现在,社会发展了,不过真的很悲哀,姜主任的一席酒,够我这个d行员工全家人吃多少年粮食?
https://www.lingdianksw8.cc/23/23102/759351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