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又闻野猫叫
“怎么这个时候出宫?”李昀蹙着眉,显然不满安贵妃在此风头火势的时候偷偷出宫。.l.
安贵妃将斗篷上的风帽摘下,语气有点急,“那台戏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捉到了吗?”
“都跑了,那些不是寻常戏子。”李昀薄唇紧抿,脸色铁青,“那台戏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还不清楚?太子费尽心机把自己的宠妾送到王爷身边,自以为使了一招美人计,不料宠妾反戈一击,暗藏龙袍,血洗东宫,王爷成最后赢家,顺利坐上龙椅。”
安贵妃闭眼深吸一口气,“还有呢?”
李昀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太子死时,那个宠妾怀了他的骨肉。”
安贵妃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好半晌才从牙缝蹦出几个字,“林庭风,你好狠……别让我找到你,若落在我的手上……”她顿住,看到李昀那略带嘲讽的目光,忽觉心惊,“昀儿,你……你不会以为你是……”
什么美人计,什么暗藏龙袍,她都可以不承认,跟了皇帝这么多年,她有把握说服皇帝相信自己。然而,男人最忌讳的事情,便是戴了绿帽,还帮别人养儿子,普通男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帝?更糟糕的是,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空穴来风,几句似是而非的谣言,轻易便能击碎皇帝的信任,从此在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
林庭风这招确实阴险,只唱了一台戏,便让他们母子俩吃了个哑巴亏,她自己不打紧,她担心的是晋王的前程,“昀儿,你别乱想,你根本不是……”
她本想说,你不是章敬太子的遗腹子,但话才出口,李昀已打断她,冷声道:“不必担心我怎么想,你现在更该考虑的,是怎么让父皇相信你。还有,当年我早产一个多月,是怎么一回事?”
安贵妃不由怔住,不必担心他怎么想……言下之意,他不在乎真相如何?可是做儿子的,难道不在意自己的生父是谁?这个儿子,她是越来越不懂了,她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当年我和皇后同时怀孕,她是皇后,她若诞下嫡长子,必是太子,那我还有什么盼头,天底下最不牢靠的,便是帝皇的宠爱,就算容貌再美,总有色驰爱衰的一天。我唯一的指望,便是诞下长子,想方设法买通御医,给我熬了催生的药汤,提前了一个多月生产。”
兵行险着,她果然替皇帝诞下长子,若是这个儿子不是占着长子的优势,又聪颖过人,皇帝早就立越王做太子了,她从未后悔当初的决定。
李昀只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个御医,想必你已斩草除根了吧?”
果然是自己儿子,这么了解她,安贵妃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无奈地点了点头。
李昀笑了笑,“看来有时做事做得太绝也不是好事,这下连个证人都没有,你让父皇怎么信你?你还不了解他,表面谦谦君子,其实什么龌蹉事都做得出,不然也坐不稳这江山,他就算嘴巴说相信,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沉默片刻,李昀又道:“儿子认为,母妃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以不变应万变。你马上回宫,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千万不要主动找父皇解释,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他若心里怀疑,解释也没用,还显得此地无银。林庭风那里,我会抓紧的,你不必担心。”
伏在瓦顶偷听的淼淼,此刻心里颇是震撼,有些人,天生就是做枭雄的料子。例如晋王,在安贵妃被捅了这么个大篓子时,若是寻常人,大概会恼羞成怒地质问她,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并想方设法向皇帝解释,博取同情。然而他并没有,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父是谁,还冷静地告诉安贵妃,她此时该怎么做,对皇帝似乎也有点看法。
这种处变不惊的冷静,实在太可怕了。
这种人,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挡在他前进的路上的。她忽然替越王捏了把汗,若非他生性单纯,又自小被安贵妃刻意宠坏了,只稍他流露出些对权利的渴望,稍显才华,没准早就被晋王下黑手,一早嗝屁了。她敢断定,他之所以平安长到这么大,是因为晋王认为他对自己完全构不成威胁。
安贵妃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些,“还有一事,关于我的身份,永宁侯一直有所怀疑,曾不止一次提醒你父皇我来历可疑,只是当年章敬太子安排我新的身份一事,全交由林庭风操办,所以永宁侯心里虽怀疑,却没有证据。你的婚事,我还是那个意思,你若娶了柳千锦,永宁侯就算对我有嫌隙,但为了女儿,他不得不支持你……”
她的话再次被李昀打断,“之前也就罢了,这个敏感时候,此事万万不能提。一旦提了,父皇只会怀疑我的用心。”
安贵妃有点不甘,“我看团团挺喜欢那丫头,我们不提,万一团团先提呢,你父皇若对你的身世有怀疑,不是更加看重团团吗?还有,团团一再坚持要去凉州,我看你父皇也有点松口,万一他立了大功回来,你父皇一高兴,没准就立他为太子了。”
李昀没说话,只看着屋角熏香小炉冉冉上升的青烟,沉默片刻之后,才幽幽道:“那就让他去好了。”
送走安贵妃,李昀再次回到那个院子,丫鬟却禀报说,柳姑娘已经离开了,“柳姑娘说,多谢王爷好意,她脸皮厚,就不浪费您的金贵药膏了。她还说……”丫鬟偷偷看了李昀一眼,见他面沉如水,不太敢说。
李昀冷声道:“说。”
丫鬟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她还说……万一脸皮不够厚,破相了,真心喜欢她的人,不会因此嫌弃她,在意她容貌的,她……也不会喜欢的。”
丫鬟说完,把头低得只剩后脑勺,心里暗骂自己今天倒霉,摊了这么个事,其实这话她是修饰过的,那位柳姑娘的原话是:“那些只在意本姑娘花容月貌的*,给老子滚远点。”
这种话,给她十个豹子胆,她也不敢照实说啊。还好晋王似乎没生气,只把手中那瓶精美的药膏递给身边小厮,让他送去永宁侯府。
自两个月前六位朝中大员被杀害后,九月的长安,又陷入诡异的氛围里。西市的庙会虽已被禁,但那个神秘的戏班子唱过的几场戏,已让整个朝野风谲云诡,茶楼酒肆里,有关安贵妃和晋王的身世,是老百姓茶余饭后最爱谈论的八卦。
淼淼从永宁侯那儿打听到,皇帝对此事闭口不提,终归是皇帝的家事,皇帝自己不提,朝臣们也不好去捅这张纸,所以皇帝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永宁侯最后提到,皇帝在那事后,下旨让越王去凉州,任安西都护,全力抗击突厥。
淼淼心想,看来皇帝嘴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有点介怀晋王的身世,所以有意放越王去凉州历练。
去凉州的行装已收拾妥当,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淼淼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往脸上涂抹晋王送的药膏。她问过了,这药膏可是由八十一种名贵药材提炼的,不但能去疤,还能养颜,既然都送来了,总不好暴敛天物。
喵……喵喵……喵喵喵……
窗外月朗星稀,清风徐徐,本是个宁静祥和的夜晚,可惜几声突兀的野猫叫/春声硬生生把这片宁静打破了。淼淼的手一抖,禁不住有点小激动,看来飞哥儿看到她在杜二娘馎饦店留的记号了,于是跑到窗边拢起手“咕咕”叫了几声。
半个时晨后,两条黑影鬼魅一般飘进已故的何御史府邸。何御史才死没多久,府里仍张挂着做白事的白幡,大晚上的,看着有点瘆人。
“姑奶奶,这三更半夜的,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做咱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便是去自己杀过人的地方,旧地重游只适合那些酸不溜秋的文人墨客,咱们——不吉利。”
一见面,淼淼二话不说便让他跟着自己,燕飞有点莫名其妙,他认得这地方,御史府的小偏院,前头那棵凤凰树下,那个秋千依旧随风轻轻晃荡。
“哎,我说淼淼,你终于瘦身成功了,可喜可贺啊,啧啧,瞧你这身材,玲珑浮凸的,有点看头嘛。不过……你为啥要蒙着脸?”燕飞一双桃花眼上下将淼淼打量了一遍,摸着下巴又道:“莫非这个身子的旧主,是个丑八怪?丑得见不得人?你也别自卑了,小飞哥我不会嫌弃你的,顶多笑话笑话你。”
他说着伸手便要扯她面巾,淼淼后退一步,“飞哥儿,上回离别时,你曾让我打听御史夫人的事,我先给你透个底,待会儿我说的话,与你的身世有关,或许会让你心里难过,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告诉你……我的身世。”
她看着燕飞,轻轻把蒙面巾摘下。
“哎哟我的娘啊……鬼啊……”咋一看到那张和从前的淼淼一模一样的脸,燕飞吓得魂都丢了,两手捂着脸连连后退,“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做咱们这一行的,就不该来这种鬼地方的。我说淼淼啊,你知道飞哥儿一向疼你的,你有何未了的心愿,告诉我就是了,别动不动就跑出来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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