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床上的萧云落把胖胖的自己盘成一弯肥月牙，闻着苏家琦枕头上的草叶香，借灵识看他钻进机舱，将小纸盒交到吴桐手上，反复暗示他手机只是碎了屏，重要信息都还在，似乎认定萧云落之前放过的通话录音，是吴桐为留后手自行录下来的。
吴桐原以为见证了他灾难初恋的手机已经丢失，不料被救命恩人捡到了，也想将其好好保存，时刻警醒自己别再认人不清。
两个思路毫不同频的年轻人，在这事上竟达成了共识。
“家琦谢谢你，昨天我态度那么差，你还对我那么好，比亲人还体贴，你的恩情我会记住的。”吴桐握住苏家琦的手，感性道。
苏家琦又给了他一个摸头杀：“都说不要客气了，回去后要听、医生的话，放宽心养伤，下次进山我们再见。”
“嗯嗯，等我好了一定再来。”
高博含笑看着两个年轻人，欠身抱了抱苏家琦，要他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自己。
待震耳欲聋的旋翼声渐渐远去，军绿色的机身隐没在天边，萧云落“咕咚”一声跳下床，翘臀伸了个大懒腰，迫不及待地下楼去寻他的有缘人。
“委屈你在小屋里憋了一宿，不过你好乖啊，都没让大家发现。”苏家琦搂住心上虎，亲亲他挺拔的鼻筒。
站里没了别人，他再不掩饰自己粘虎的一面，依偎着虎子坐在台阶上，拿它蓬蓬的尾巴尖刷脸颊：“一一啊，我今天恐怕不能跟你走了，你先回去照看小米粥吧。直升机载重有限，林大师生提前返校，回收的红外相机内存卡只能留给我查看记录写成报告。我争取加班加点三天内做完，这样就能多些时间陪你们了。”
萧云落难以置信的圆睁虎眼：问题是三天后你可还有命在？
查看、记录、写报告这三个词，可远不像听起来那么简单。
飞禽走兽是活物，为了生存它们不会只在固定区域活动，往往会被不同的相机拍下行踪，保护区的工作人员需要反复对比影像，确认个体进行编号，运用统计学方法推算出本区特定物种的种群数量，方能汇总成一篇监测报告。
林大团队收集回来的内存卡有几十个tb，因为工作量太大，高博士给的时间很宽裕，苏家琦着急完成工作，主要是怕萧云落带着虎崽搬家。
正常情况下，幼虎五、六个月大的时候，会跟着虎妈妈离开出生的窝窝，在领地范围内逐猎物而居。
一来，固定巢穴很容易被外来雄虎找到，为了延续自己的血脉，陌生雄虎会杀死虎崽，这样短则五天，雌虎便会再次发情，或许会接受杀子仇人的追求。
二来，迁徙能确保食物来源，也有利于虎崽们增长见识，学习本领。
小米粥现在快五个月了，苏家琦第一次去古柏缓坡时，就表达过这种担忧。
但萧云落不是真虎，凭他的修为，假使小米粥长大后留在古柏缓坡啃老，也能吃喝不愁，更何况有缘人在这里，他能去哪里？
苏家琦信任依赖着他，在他的影响下，思维方式正在改变，可还是不懂爱惜自己，他豁得出去身体，萧云落却是舍不得的。
有缘人是这世上少有的纯澈澄明之人，得健康快乐的活到老。
虎大王“嗷呜”着制止青年爆肝的想法，用尾巴牵着他进了工作室，毫不见外地一爪推倒内存卡收纳箱，划拉着将其分作几堆，抬头朝人牛叫。
“哞”：一堆是一周的工作量，做事要有规划，劳逸结合，学会了吗？
苏家琦看懂了他的用意，忍笑搔搔他的下巴：“都听小虎师父的。”
幼虎虎生的前十八个月都要跟在母虎身边修习生存技能，其意义相当于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少了这段经历，它们将难以在林莽立足，因而萧云落每天必须带崽八小时。
苏家琦可以自行选择跟他进山或在观测站边干活边等他回来，从而实现工作撸虎两不误。
如此这般，苏家琦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报告写完，期间还拍摄了不少虎子们的日常，利用闲暇时间剪辑成小视频，留做美好回忆，结果提交报告时一个手滑，把几个小视频连同报告影像一起上传项目组的公共邮箱。
观测站的屋顶上装有小型移动网络信号接收塔，是山里网速最好的所在，但也没好到点击发送就成功的地步，平时发个大点的文件都会断上一两次，偏这天丝滑到没朋友，根本不给发现误传的苏家琦留下半分取消送信的机会。
眼瞅着屏幕上的小信封变成纸飞机扶摇而去，苏家琦还是顺着椅背软软滑到脚边的officetiger身上，埋怨自己：“完了，领导们看完视频，肯定会怪我不务正业，辜负了项目组的信任，还好没把跟你互动的视频传过去。啊啊啊，笨死我算了。”
萧云落心虚地拦下他捶头手，不敢让他瞧见虎瞳中流光，猜到是他在搞鬼。
当天晚上，高博和主任一起给他打来视讯，两脸兴奋的凑在摄像头前询问视频的主角是不是“完犊山一号”？得到苏家琦惴惴的肯定后，愈加乐不可支，如同打了鸡血般拉着他追问细节。
真不能怪两位老专家过分激动，实在是东北虎过于神秘。
它们虽有烁烁威名，但栖息地酷寒广袤，野外行踪诡秘莫测，除了几头留有片段式影像的虎子，至今连一部完整的个体纪录片都没有，保育工作道阻且长。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生活在南亚次大陆的孟加拉虎，其种群欣欣向荣，离不开单亲虎爸萨林，虎王拉贾，鳄鱼杀手玛琪莉等名虎的功劳。
它们的生平纪录传播广泛，只要是大猫迷就看过其中一二，在长达十数年的时间里，摄影师们不断跟拍，粉丝们持续追更，感动于萨林的铁汉柔情，为拉贾的死无全尸示威游行，给寿终正寝的玛琪莉举行葬礼，这些无一不是动保成功的例证。
最好的保护不是强令禁止，而是因了解而关注而守护，进而形成意识，融入文化。
相比之下，东北虎则如遗世独立的神隐，人们只能想象这种美丽生物踏雪苍山，波澜起伏的一生。
“小苏做的好！长泽山保护区直属国家环境部管辖，我会联合学院、繁育中心和项目组向环境部打报告，争取在官网上给你开辟个视频专栏，面向大众播出。哎呀呀，不出意外的话，你的视频将成为东北虎保育史上的里程碑啊！”高博语气神采齐飞扬。
他下线后，中心主任在手机那头欲言又止。
“主任您是认出了、虎崽吧？它们的确是小花的宝宝，被一一带来了保护区，具体怎么带来的，我也、不清楚。”苏家琦摸摸鼻子，率先坦白。
多数饲养员只认得自己负责的虎，主任的段位可高了去了，他笑傲中心二十多年，将大大小小几百只虎子的模样都印在脑子里，号称“行走的虎脸识别器”。
小老虎没被母虎吃掉，还跟着一号从小适应野外环境，被养得膘肥体壮，与便宜爹“父慈子孝”，养虎半生能目睹这样的奇事，主任深感无憾，决定把认出小米粥的事烂在肚子里。
虎啸山林才是终极目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说什么来的？一号绝非凡虎吧，它就是你的奇遇啊。视频一旦发布，业内必定轰动，冠冕堂皇的话咱就不提了，你有专业背景，有第一手的观察资料，到时靠着这波热度多发表几篇突破性的论文，说不能被大学特招读研呢。”主任笑眯眯地为他畅想未来。
苏家琦从没想过利用一一给自己谋福祉，他同意公开视频只是想为东北虎保育出份力，并没有跟着主任跑偏。
“主任您能不能、劝劝高博，别给我申请护林队的保护，一一绝不会伤害我，有他在我也很安全。我不想老虎们被过分打扰，而且我也不知道能、跟拍多久。”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他指尖揉搓着小魔虎的耳刀。
感觉到他的忐忑，萧云落轻舔他的掌心给予安慰。
苏家琦想拍多久他都配合，但他也确实不愿被护林员盯着，那会妨碍他跟有缘人友爱互动。
人类总说万物皆可撸，不知万物亦喜被人撸，这源于动物们的“梳理行为”和“异体梳理行为”本能。
萧云落穿成老虎后，就最喜欢被有缘人摸毛毛，放松、解痒又能沾染彼此的气息，增进感情。
主任摸着下巴沉吟：“这有难度，我尽量，毕竟一号在别人眼里就是只嬗变的大猫，你等我消息吧。山里条件不比咱们中心，你照顾好自己，缺什么一定跟我说，等你休假回来咱们爷俩再喝两杯。”
老领导家长式的叮咛，让苏家琦心里热乎乎，他弯起唇角：“我知道的，谢谢主任，您也保重，到时我请您吃大餐。”
苏家琦的手滑视频，很快引起了环境部的重视，凶猛多疑的野生东北虎允许人类近距离跟拍和公老虎带崽等发现都是令人惊喜，值得进一步研究。
项目组的联合报告获得批复，两名护林队员奉命给他送来了专业便携摄像机和防身护具，在观察测站暂住下来，每日随苏家琦进山追寻虎踪，两周下来竟连根虎毛都没见到。
明明卫星定位颈后芯片显示完犊山一号就在附近，可它偏就不露面。
“我还想拍照回去吹牛呢，没想到那大家伙这么怕人。”年轻的护林气馁员道。
苏家琦总不能说它每天都来院子里玩，只是你们看不见罢了。
“我们还有别的工作，不能一直跟这边耗着，要不我们先申请撤回，等一号出现你再喊我们过来保护好吧？”老护林员建议。
苏家琦就等他们这句话呢，欢送几人下山的转天，就拍了段四只老虎戏水的视频上交，让项目组相信一一只对他这个前铲屎官现身，且对他十分宽容，加之主任提前垫过话，环境部便要他“在确保人身安全的前提下进行拍摄”，苏家琦总算得偿所愿。
一段时间后，环境部的官网上架了一部四十分钟的纪录片，片名为《温情长泽山-完犊山一号与三只小虎的故事》。
在主角和摄影师沉浸山中恬淡生活的时候，纪录片出乎意料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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