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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靳半雪,镇北元帅之女,十六岁入宫,第二年诞下八皇子,恩宠不绝,位列四妃之一,后降为嫔,同年,为自证清白,生辰之日自尽与宫中,帝悲痛,以贵妃制葬皇陵。

        绝代佳人,芳华一生,仅二十七年整。

        慕烊守了整整三天的灵,饭也吃,水也喝,但云若能清楚地感觉他哪里不同了。

        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冷漠了,也难以亲近了许多。

        雪嫔出殡那天,慕烊跟着长长的送葬仪队,一步步走到皇陵。回宫时才发现陈全淑已经追随靳半雪而去了。

        陈全淑自幼就陪在靳半雪身边,后来还跟着入宫,伺候了靳半雪一辈子,为她守完灵,安排好身后事宜,最终服下了跟靳半雪同样的毒酒。

        慕烊叫人把她的尸首好好收敛,埋在皇陵外,那里离母妃最近,她们能在九泉之下团聚。

        雪嫔一死,很多事都大不相同,这些宫人个个低眉顺眼,恭敬异常,听到吩咐立马着手办下去,很是听话。

        不光如此,管理后宫事宜的张贵妃还佯装贤惠懂事地向元帝提议,说既然一切都一清二白,身为八皇子的慕烊再住到那宛如冷宫的铜雀宫也不合适,不如搬到更好的宫殿去。

        慕烊一口回绝使臣,说前庭风光容易触景生情,让他怀念逝去的母妃,不如继续留在深幽的铜雀宫。

        元帝一听,更觉愧疚几分。

        第二天铜雀宫便来了一群人,修补断壁残垣,整理枯草荒院,掉光漆的大门重新刷上,破了的窗棂小心补上。

        也不免有宫人议论纷纷,雪妃牺牲了自己,即使父兄军权被夺,贬为闲职,但好歹留住了性命,后半生衣食无忧,而八皇子,即便恢复了皇子待遇,却再也回不了从前风光了。

        雪嫔这一招向死而生,也只是让未亡人活着罢了,帝王的愧疚能有多深?多久?

        失去庇佑后,以后的路只能八皇子自己走。

        听了这些,云若才知道原来这些天,朝堂上竟还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大事。

        而元帝居然如此昏庸,若非靳半雪以己身唤醒他的良知,又将会有多少人流血死去,变成冤魂野鬼。

        当真不怕寒了忠臣良将的心吗?

        云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端着八宝粥和汤药,敲响了慕烊的房门。

        没人回应,她直接推门进了屋。

        少年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他母妃给他做的衣裳,双目通红,想来又是哭了许久。

        云若把粥放到他面前的桌案上,“思荷熬了两个时辰,吃点吧。”

        少年抬起眼来看向云若,视线很快便就模糊了。

        他一把抱住云若,下巴抵在少女的脖颈上,泪水从脸颊滑落,伤心欲绝地呜咽着道:“姐姐……烊儿再也没有母妃了。”

        滚烫的液体砸在云若单薄敏-感的后脖颈上,砸得她心口一沉。

        她回抱住慕烊,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不哭。”

        “小烊儿,你还有我。”

        “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叫人把你欺负了去。”

        哄的差不多了,云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递到了对方面前。

        那是一只歪七扭八的荷包,躺在少女的手心里,荷包上头绣着的花纹,不知是一片胖云朵还是一只雪白的大鹅。

        小慕烊吸了吸鼻子,抬眼看着云若,“姐姐,这是什么动物?”

        “小白兔呀。”云若答道,“瞧这雪白的身子,长长的耳朵,红彤彤的眼睛,这都认不出来?”

        慕烊看着那荷包上的图案,想着少女的回答,逐渐陷入认知怀疑。

        云若知道自己绣的差,但她坚决不承认,把东西往慕烊手里一塞,“给,你不是想要荷包吗?这可是我熬夜做的。”

        所以快收下,不要不识抬举。

        慕烊被迫收下,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绣一只小白兔?”

        云若不假思索道:“因为你哭起来跟它很像啊。”

        慕烊愣了愣:“啊?”

        “啊什么啊。”云若拉着他的手,带他到案前,“快吃饭。”

        可是慕烊现在实在没有进食的欲望,犹豫了几秒问:“我可以不吃吗?”

        云若:“不可以。”

        慕烊:“……那好吧。”

        看着他乖乖拿起汤勺,舀起一勺来放入口中,云若这才满意。

        慕烊被盯着喝了大半碗,实在吃不下了,扁着嘴,皱着眉,少女这才放了他。

        放了,也没完全放。

        少女不知从哪又端出一碗黑黝黝的汤药来,叫他喝掉。

        这汤药他很熟悉,近些天一直没断过,又苦又涩如黄连,慕烊心有不愿,但在少女的催促下,也只好捏着鼻子喝下。

        喝完药,他的嘴里被塞了一块饴糖。

        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席卷唇齿间的苦涩,甜得小慕烊想落泪。

        少年泫然欲泣:“以前生病喝药时,母妃也会给烊儿准备饴糖。”

        云若闻言心想,看来这天底下的父母都一样,曾经她爹爹也是这样哄她喝药的。

        她用袖口擦去他眼角的泪,叫他别哭了,走之前又留下一块饴糖在案上。

        慕烊看着那用油纸包裹着,散发清甜香味的饴糖,然后视线移到手里的那只荷包上。

        良久,他搬来一只小板凳,踩上去,把那兔子荷包系在了床头。

        在这皇宫中,一位妃子的薨逝,仿佛一粒石子砸入湖泊,涟漪过去,很快便会风平浪静。

        皇后表现出异常的关怀来,说铜雀宫的奴才太少,从自己宫中调遣两名勤劳能干的宫女太监。

        甚至有传言说皇后无子,是打起了想把慕烊教养在身边的意思,只等再过一段时间,皇帝把雪妃忘了,就向他提起这事呢。

        云若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皇后的下场。

        她父亲曾历兵马大元帅,兄长则位达兵部尚书,风光无限。

        后来慕烊继位时,查出他们贪-污腐-败,结党营私,遂把国舅一家送上了断头台,而皇后亲眼目睹了一家的遭遇和慕烊的残暴,还没等慕烊处置她,她就自己活生生吓死在宫中。

        没记错的话,那时慕烊也是教养在皇后名下的,皇后为了掣肘张贵妃,决定培养慕烊与七皇子争宠夺嫡,但慕烊后来被害得双目失明,成为废人,再无可利用的优势。

        于是靠山就没了,他也成了一枚废弃棋子。

        这枚弃子忍辱负重,扮猪吃虎,一朝兵变,终成了泯灭人性的暴君。

        雪妃出殡七期后,慕烊守完灵,便继续去上书房读书。

        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中秋佳节。

        而十四那天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云若父母的婚期就定在了这家。

        褚太妃虽然不能出宫,但还是可以差人送嫁妆,这些天一直在库房挑拣,亲自过目。

        她小心地拿出一套掐丝珐琅头面,问云若:“这种款式隔现在,会不会过时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这套头面古典大气,做工又如此精致,怎么会过时呢?”云若笑道,然后看向一旁的思萱,“不信您问萱贵人。”

        思萱来这汀兰苑已半月有余,养好身子后便时常去老太妃跟前伺候着,但毕竟宫女出身,又遭受长久打压,依旧谨小慎微。

        她连忙点头,符合道:“臣妾觉得青芽姑娘说的是。”

        老太妃点点头,把那套头面交给萱贵人拿着,接着继续在库房挑选。

        眼尖的云若从立马一堆琳琅满目的珠宝中发现一个新奇的玩意儿。

        那是一个用上好黄玉雕刻而成的拨浪鼓,中间镂空,两侧雕花,既减轻重量,又精致美丽。玉做鼓面,两侧固定的是金丝线,一头各串一枚圆润玲珑,泛着粉色的南珠。

        当真是巧夺天工,漂亮极了。

        云若一眼便瞧上这物,拿起来送到褚太妃面前。

        “娘娘,奴婢瞧着这南珠玉鼓甚是不错,想来褚姑娘定会喜欢!”

        褚太妃瞧了咯咯笑道:“你这丫头眼光不错,一眼就挑了个最了不得的。”

        “这是先帝赏赐,世间仅一呢。”赵嬷嬷笑着给云若科普道,“当初长阳长公主向我们娘娘讨要,我们娘娘都没给。”

        一听这东西如此贵重,云若便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一个手滑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然而财大气粗的褚太妃一挥手:“把它跟这头面一起纳入礼单吧。”

        云若惊呼:“太妃娘娘,您对褚姑娘可真好!”

        “我们老褚家这一脉就她一个宝贝儿,不对她好对谁好?”

        老太妃又道:“再说,我留着这些身外之物也无用,送出去也好过带入墓里。”

        云若撅着嘴:“太妃娘娘,您又说这种话。”

        褚太妃笑眯眯地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羊脂玉镯,交给云若。

        云若接过玉镯,不愧是上好的羊脂玉,通体晶莹雪白,手感细腻如膏,她问:“这支镯子也要当作嫁妆吗?”

        “不。”老太妃摇头,“这是给你的。”

        云若顿时感觉受宠若惊,难以置信,愣了半天,才脸蛋微红地问:“太妃娘娘,奴婢是不是听错了?”

        “真的要送给奴婢吗?”

        “你没听错。”褚太妃故作严肃,“哀家一言九鼎,你是在质疑哀家吗?”

        云若红着脸:“奴婢自然不敢。”

        赵嬷嬷道:“青丫头这是不好意思了,看脸都红到脖子了。”

        赵嬷嬷这么一打趣,云若的脸更红了。

        她当然羞赧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来自长辈的礼物,而且还是在长辈为她母亲准备嫁妆时。

        老太妃直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戴上试试合适不合适。”

        云若点头,试戴了一下,大小正正好,躺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相得益彰,满脸欢喜。

        接着老太妃又拿了一支朱红玛瑙簪子递到萱贵人跟前。

        “萱贵人,哀家看你的装扮也太素了,这支簪子就送予你吧。”

        萱贵人没想到自己也有份,诚惶诚恐,连忙道谢。

        这边云若只戴了一下,就把玉镯取下来,用绢帕细细包着放入怀里。

        “哎呦,怎么取下来了?不喜欢?”

        “不是的娘娘,奴婢很喜欢,特别喜欢。”云若亮着眼睛,看向老太妃,“可是奴婢经常干些粗活,若磕碰到您赏赐的玉镯,裂了或是碎了,奴婢该哭了。”

        “嘿,这丫头。”

        接着,库房内又传来几道开怀的笑声。

        十四这天,云若大早便起了床,换上最漂亮的宫裙,好好地梳妆打扮,揣着用心完成的荷包,等着跟皇宫派出去的使臣一起去文靖侯府参加婚宴。

        等待的时刻仿佛及其漫长,云若贴着宫墙站着,仿佛能想象到宫外的大街上,自家英俊帅气的父亲,一身红色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和身后那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

        忽地看到皇后送来的一位太监,着急忙慌地回到铜雀宫,边跑边喊,“不好了!八皇子殿下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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