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陪我去死
呜——
秦川话音才落，号角声再度响起。
他转过头，只见突厥人分出三部，看火把集结的区域，目标应该是——北五燧。
五燧建在半山腰，西面离他近的这侧，是片杨树林，东北两个方向都是草地缓坡，便于大队人马展开。
六七个人守三个方向本就极难，再加上地处山林，没办法像他们一样用火油。
秦川双手撑在墙沿，歇口气的同时，也在琢磨如何能帮他们一把。
毕竟那头一旦失守，这边陷落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他摘下铁盔，里面全是汗，伸手挠了挠头。
冷风拂过，整个人清醒了很多。
林子！
秦川望着那片杨树林，心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要是能把林里的敌军引开，五燧就只需防守两个方向，那压力必然大大减轻。
可问题是怎么出去？
秦川绕着烽台走了一圈，发现突厥人攻势虽停，但外围依然留有数量不少的敌兵，分做四五团，休整的同时，也隔断了北四燧和外界的通道。
若想计划得以实施，他首先要穿过火场，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跳出包围圈，接着一路向南，迂回到杨树林。
这还只是个开始，后面还要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吸引敌人改变进攻方向，然后将他们困住抑或是围……
头盔咣当一声从他手中脱落，滚到梯子口掉了下去，不一会，传来一声闷响。
疯了！
自己估计是疯了！
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他手里有……五百精兵，可现在北四燧连五个喘气的都凑不齐，上哪变五百人去。
一念至此，秦川猛然回头望向中受降城。
远处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宛如一团迷雾。
从发出示警算起，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二十里路，就算是爬，也能爬出点动静了。
可这么久时间，非但援军未见一人，竟是连个回应都没有。
不对劲。
他蹲到墙边垂下头，心想万一没人来救该怎么办？
现在面前两条路。
坐以待毙，还是博一把？
过了半晌，秦川霍然起身，冲着梯子走去。
…………
路过伙房时，他看见老葛依然背坐在锅灶旁，没动地，也不出声。
秦川哪敢搅扰高人清净，径直下了楼。
一路直到马厩，他才发现酒荣儿的身影。
酒荣儿听到动静，急匆匆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一番，看得出是松了口气。
秦川心里稍感安慰，顾不上寒暄，直截了当问道：“我和都戈出去一趟，能给我们多少时间。”
酒荣儿额头皱纹瞬间挤在一起，眼神骤变，似已猜到他的用意，想了想回道：“半个时辰。”
秦川默默盘算了下，差不多够了。
他点点头正要去换身皮甲，肩上却是一沉。
回头只见老头凝视着他，摇了摇头。
秦川卸下胸甲，无奈笑了笑：“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我想自己挑个死法。”
就在这时，都戈也从外面回到马厩，浑身是血，皮甲上全是刀痕，小圆盾碎成几块塌在左臂上，刀刃满布大小缺口。
秦川招呼他过来帮自己扎甲，想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道：“我需要你帮个忙。”
“你说。”
秦川观察他反应，慢慢说道：“陪我去死。”
“好。”都戈脸上没起一丝波澜，仿佛就像叫他吃饭一般随口应道。
秦川想不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忍不住想问，却又怕他反悔。
见都戈外甲和内袄都浸满了血，他关心道：“刚才受伤了么？”
都戈摇了摇头，忽又想起什么，伸手朝上指了指。
“刚才那下，差点儿。”
秦川急忙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开始做出发前的准备。
一弩一弓，六胡禄箭，两把横刀，两包裹火油罐，还有四五个沙袋，在地上摆成一排。
一切准备完，他拉过都戈，敛色正容道：“我可能没你强，但出了这屋，就得听我的。”
都戈皱了皱眉，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回道：“好！”
秦川把三胡禄箭绑在身后，横刀贴背插紧，左手拿起包裹，右手提起弩。
他回身走向酒荣儿，附耳说了几句，便带着都戈向火场冲去。
进了羊马城，里面一片狼藉，尸体歪七倒八满地都是，竹签犹自滴着血，昭示这里之前发生过的惨烈。
秦川探出头，察觉到东南方向的火势小了很多，那里就是他选定的方向，也只有此处，两拨敌兵间空隙最大。
他努了努嘴。
都戈拿起沙袋向上一跃，翻出羊马城，弓身向他指的方向跑去。
秦川连忙弯腰跟上。
四五个沙袋落地，火势遽然一弱。
就在他踏上沙袋之时，三支箭从身后烽燧里飞出，两侧前方响起几声惨叫。
趁着敌兵大乱之际，俩人快速穿过包围圈，藏身在一处土丘后。
秦川回头看去，只见火圈已然合拢。
再一抬眼望向右边的矮山，林子里人影浮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拽起都戈，开始往南疾奔。
可能是跑得太快，包裹里的火油罐互相磕碰，发出阵阵响动。
秦川不时往下瞄，总感觉自己像是提着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想到这，他猛然回过味。
自己明明已经逃出死地，为什么还要回去？
冒这么大风险，究竟值不值当？那些唐军和他又非亲非故。
秦川停下脚步弯腰喘着粗气。
都戈以为他累了，走过来伸手抓向他的包裹。
“要不咱们跑吧？”
秦川没松手，抬起头一脸诚恳道：“找个商队跟他们去西域，我自有法子活下去，有我一口干的，就少不了你一口稀……”
都戈面无表情指向北四燧：“他们呢？”
秦川怔了怔，咬紧嘴唇。
对啊！老葛和酒荣儿还在烽燧里。
要是没老葛救他，他早已经是个死人。
秦川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欠了一屁股人情债。
若是这么一走了之，他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秦川拍了拍都戈屁股：“干完这一票。”
“咱俩回去。”
“带上他们……一起跑。”
…………
到了安全距离外，俩人正要折向林子，秦川一把拉住都戈。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皱眉说道：“又要跑？”
“跑个屁！”
秦川从他手里抢过包裹，解开的同时气恼道。
“不留个后手，一会怎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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