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八章绿林之王
安纳尔身后并没留下多少物件，如他生前的朴质，几经岁月流逝已差不多与森林融为一体，密不可分。□□的消亡就宛如叶落归根，就像千年以来在这里留下的南多精灵一样，这是他们共同的宿命。
几卷旧绿林的山路地图，数本破旧的历史书籍，一个破旧的匣子，一只淡淡发黑的银戒——匣子甚至没有钥匙可以打开。
银戒已被岁月侵蚀发黑，图案几乎被磨平，却还依稀可见树叶的样式。
伊伦无意识地摸索着银戒，正对着匣子发呆，不经意间发现手上的触感与视线触及的似乎有着相同之处。匣子的锁头也是呈叶子形状的，跟银戒上的异曲同工。她小心地拿下戒指，将戒面的图案对准了锁芯，匣子竟“咔嚓”打开了。
一束金色的发丝映入眼帘。还有几页破旧的信盏，字迹很模糊了，该有上千年的日子，里面是古老的精灵语，伊伦看不懂这些文字，崭新的信封已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上面有安纳尔的笔迹——
吾儿伊伦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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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是巨绿森林中最年长的精灵，对中土的了解是最多最广的，所以……”
对于突然的造访，欧瑞费尔没有流露出过多惊讶，他给予长辈的温暖笑容：“伊伦小姐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说出来。”
他与瑟兰迪尔的脾气极不相同，总给人以和煦亲近的感觉（托老笔下最初的精灵王傻白甜形象），对世事洞明却无城府。真令人好奇，为何这样父亲竟有着瑟兰迪尔如此高傲又多刺的儿子。
“我想了解关于诺多的历史。”
欧瑞费尔脸上有着洞察：“为什么不去问瑟兰迪尔？”
还不知如何接口，此时他已有风度地接过手中破旧发黄的信纸，化解她的尴尬。
“这是ada的遗物，上面的文字不是通用语……”
研究了很久之后，他看她的神色别具深意：“是昆雅语，被禁止的诺多和梵雅族的语言……我只懂一二，也不敢妄自猜测。这封信至少有五百年了，亲启者是安纳尔——他一辈子都在巨绿森林，跟梵雅或诺多会有什么交集？”
“连你也不能读懂吗？”答案在意料之外，她一直觉得这些辛达无所不知。
欧瑞费尔思索了一阵，“想搞清楚真相，可往伊瑞詹走一趟，那里住着留在这片土地上最年长的诺多昆迪。”
“伊瑞詹？”
看见她眼里燃起的生气，欧瑞费尔却有些不敢苟同，“恕我直言，安纳尔刚刚离去，残余的部属需由你接管统领，还有一些重要的决策……你现在就离开绿林并不妥当吧。”
“我从未想过统领绿林。”
“从现在开始也不是问题，我会协助你。”他语意诚恳，没有半分矫饰。
她叹了口气，“阁下，父亲留给我的遗言中提起过他要求你成为巨绿森林领袖的事，为何要拒绝？”
没想到对方会语出惊人，欧瑞费尔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半晌，他道：“你想知道庭葛曾对我的评价吗？”
庭葛，那个曾名动四方的地下王国，多瑞亚斯的辛达至高王，是辛达最崇拜的精灵。
“轻率者，无以成王。”
“但在这个森林里，只有你才有资格成王。”历经苦难，深谙为国为君之道，身先士卒爱惜子民，他是巨绿森林之王的最佳人选，这是安纳尔的评价。
他笑言：“还以为你如此焦急前来是要追究安纳尔的死，或者要让我们撤出森林。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看来是我心思太过小人了……”
“ada的遗愿，希望我能助你成王……”
“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怀疑这是欲迎还拒的把戏？难道你一点也不质疑安纳尔的死不是意外？”当他显露嘲弄的表情时，与瑟兰迪尔几乎一模一样。
“在北方（绿林之山）的时候，瑟兰迪尔跟我说过多瑞亚斯的覆灭，还有昆迪第三次亲族相残的故事。”
欧瑞费尔神色一凝。
“你们恨这种泯灭灵性的做法，你们痛恨卑鄙之人。亡国之恨不可或忘，试问又怎么可能将这些苦难加诸在其他亲族之上呢？”
面对伊伦直率而毫无机心的神情，欧瑞费尔的眼里攥动着欣赏之色。“……可我还是喜欢与同伴们在森林安稳生活，春来听雨冬至赏雪，自由自在。”
“其他辛达未必能这样豁达。”
“你是说飒奥兹？加里安？还是瑟兰迪尔？”
“相信辛达的一众部属也是这么希望的……包括瑟兰迪尔。”
“包括瑟兰迪尔？”他颇为兴味，“你是怎么看出的？”
“身入凯萨督姆查探矮人，与都灵谈条件，带领军队北上开路，开通商贸积累国库，向ada提出西尔凡与辛达联姻——这些都不是出于普通精灵的立场所为，何况像他那样精明又一毛不拔的家伙。”
本该眉头深锁的欧瑞费尔此刻只感笑不可仰：“这些话竟出自温婉的伊伦之口，若让他听见，会多暴跳如雷！”
这位辛达首领对权力的热衷度似乎远低于八卦或他的儿子——发现这点以后，她竟不由对他的部属同情起来：“阁下，他真心为你绸缪……”
“好吧，我知道……若你说的这些假设都成立，你不会感到伤心吗？”
“我为什么要伤心呢？因为这样才是真正的瑟兰迪尔啊！要是他平白无故地对一个人好，才值得教人担心。”想必是魔怔了才会如此。
欧瑞费尔忍不住大笑，平时表现得唯唯诺诺的伊伦此刻给予他的惊喜实在太大了——也只有这种纯粹才能打动他那深沉的儿子吧，他想。
“确实如此，自懂事以来瑟兰迪尔就再也没表现得可爱过。”
迎着她的疑惑，他看向或明或灭的烛光，道：“他的母亲在他成年礼那年丧生于多瑞亚斯之围，之后诺格罗德城的矮人入侵明霓国斯，他那与他感情甚笃的姐姐也死在动乱之中。”
她呼吸一窒。这些她从未在瑟兰迪尔口中得知。
“你们一定很难过……”
“至多瑞亚斯覆灭，辛达族的亡国之臣颠沛流离，他们一直将我保护得很好。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瑟兰迪尔便已老成持重了，对人冷漠疏离，对事寸土必争。”
“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我能明白失去至亲这种痛……阁下，如果可以，请你容许，就把巨绿森林当作是多瑞亚斯一样，我们把它建造成最美好的国家好吗？”
出自肺腑的话，让欧瑞费尔有瞬间的萌动。
安纳尔曾多次试图说服他，却未成功过；下属面谏不知多少回，每次都被他以名不正言不顺的理由拒绝。那些精灵，那些说辞，都从未像今天那样打动过他。
他们最渴望的不是对陌生地方的统治权，而只是……一个家。
他也一直以为被摧毁了的记忆，将永生不能修复——即使瑟兰迪尔也必定这么认为。或者说，所有辛达的流亡者都已历尽沧桑，他们已经忘记除了角逐和争夺，还可以分享。
这小小的木精灵不经意间竟直指人（精）心。
“不管是辛达、西尔凡，还是南多……阁下，如果你和其他辛达精灵愿意纾尊屈就，不介意我们只是卑微的黑暗精灵，就让我们成为挚亲密友，成为兄弟姊妹，可以吗？”
婉言的请求，宛如平地惊雷。
“我们可以一同铸就最无坚不摧的堡垒，一同建造最美丽温暖的家园。从此以后，不分种族，屏弃异见——大家共同看守爱护这个国家，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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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伊卡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入，阻断了正在愉快交谈的西尔凡精灵——
“你在背叛安纳尔！”他到伊伦面前直斥。
“背叛……妄动干戈损坏ada一直以来最珍视的东西就不叫背叛吗？他只想让这里的子民平和安宁快乐地渡过每一个日子，如此而已。”
“你只是懦弱逃避该负的责任！”
“……也许你说得对，但不会改变这个决定——这是ada的要求。扎伊卡，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偏见，接受时代更替、岁月变迁？”
乍闻是安纳尔的遗志时，扎伊卡态度终于有些软化。
“我很担心你……总是剑走偏锋总不能平静，你这样让ada一直放心不下。”
扎伊卡的眼神充满了不被理解的纠结，狠狠地道：“平静，我当然可以平静！只是希望你不为今日的选择而后悔！”
说罢，他头也不回冲出树屋，就像暴风过境般凛冽。
泪意蒙上眼睛，不知道为何哀伤竟蓦地萦绕着她。扎伊卡的威胁和不忿竟让她毛骨悚然，他故意启动了某种魔法单纯想震慑她，让她知道他很生气。
可是……这句话却更像诅咒，声音在不断地回响与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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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纪1000年，欧瑞费尔终于接受了命运，在巨绿森林称王，这对辛达父子建立了以西尔凡为主的林地王国，并定都阿蒙兰。
在潮汐般的欢呼和簇拥中，巨绿森林第一代精灵王戴上了用春天中最美丽最芬芳的鲜花编织而成的王冠，登上专属于他的宝座。
他的如雪的发丝银光流淌，披星戴月；
他如山毛榉树般高大伟岸，丰神隽秀；
他举手投足俨然君临天下，万民敬仰。
“我曾在远方迷航，在彼岸承受风霜。纵然故国多少事已随韶华凋零远去，不可追溯。纵然是那么深爱那片土地，它却已随波涛湮灭飞灰……”
欧瑞费尔王，在漫天飞花中展开最感人肺腑的讲演。他真情流露，就如同往常的平易，向子民诉说着他的悠悠岁月，喜悦哀愁。
“……多亏有人一语醍醐，让我重燃对大地深沉的热爱——是这片土地让爱重生，让万物复苏。这是属于我们的家园，值得一直建树一直坚守的地方！西尔凡与辛达从此不分彼此，血脉相融……”
掌声和欢呼不断，欢快的歌谣响彻绿林的天空，他们的虔诚与欢腾感染了林中的动植物，似是也在愉快地回应着他们的声音一样，甚若连天空也澄清湛蓝得惹人心醉。
加冕仪式完结，接着便是林地精灵三天三夜的狂欢盛宴。
烤肉的芳香混着青草的味道，竟让她恍惚有回到童年的错觉。只是此刻她已经长大，安纳尔已经不在她身边。她习惯性看去身旁的位置，此刻瑟兰迪尔也心有灵犀似的回望她，让她连忙转移了视线。
这是个快乐的日子，不宜感伤。
映着篝火，唱着歌谣跳着舞，精灵们无忧无虑，通宵达旦地庆祝着。就连国王也加入了臣民的狂欢，引来欢呼一片。
伊伦乘着此时默默退出闹腾的晚会。
没有惊动任何精灵，她悄然在马厩牵出坐骑，纵身上马。
夜色弥漫，黑漆漆的林路只有星光伴随，抬眼望天上星宿，那颗明亮的新星依旧高挂在西方。
它叫吉尔伊斯帖尔，寓意着希望。
曾经，有一个俊美冷傲的精灵这么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眼睛就如那颗明星一样，璀璨夺目，幽冷高贵。
俱往矣……繁星之下是她要前往的精灵之地。收拾心情，抛下那恼人的愁绪，伊伦安抚着马匹缓缓前行。
直至林路转处，一抹金色的发光体出现在视线——瑟兰迪尔坐在高大的骏马上，平静地等待着她，刚才华美的礼服已换成林地弓箭手的轻装。
他目如星罡，浅金色的头发随风飘扬，像神祗般耀眼……呃，神情也犹如神祗般倨傲。
伊伦一阵心虚，“老孔雀……我还未恭贺你今天正式成为林地王国的精灵王子呢。”
瑟兰迪尔嗤之以鼻：“我是不是也该对你祝贺一番？就你今天被正式注销的公主资格。”
“王子殿下，你就不能对前朝公主客气些？”
“所以现在前朝余孽打算逃出巨绿森林徐图后计，以静待时机日后复辟？”
几只渡鸦仿佛在她头上飞过，为寒夜凭添了几分萧瑟。论刻薄寡嘴，她永远比不过这家伙——应该说，整个中土都找不到能与之比肩并论的了。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他丢给她一记白眼，随即高冷地转身，走在她前面。
“瑟兰迪尔，你能来送别，我感到很欣慰……”她满怀感动地开口。
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直至又走了数步之遥，醇厚又威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地王国新立，我正好需要到各处领地相告……包括伊瑞詹和林顿。”
跟在身后的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这样磨磨蹭蹭，按这速度越过迷雾山脉，恐怕要上百年时间。”
泪水在眼里打转，但她此刻却笑成了傻瓜。她深吸了口气，策马追上去。
“谁说的？在你们辛达来到以前，我可是巨绿森林中作战速度最快射箭最准的一流战士！”
“是吗？我们来了以后，你就只能做回收箭矢的杂役了吧。”他的声音几乎是用鼻孔哼出来的。
“你们来了以后我还是战速度最快射箭最准的一流战士！”她忿忿地强调。
……
声音愈行愈远。
密林的静谧一如既往。
那颗吉尔伊斯帖尔之星仍在夜空中熠熠生辉，照亮前方。
它，寓意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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