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国际部的同学和美术班的同学都沉默了。
“呃……段老师是吧，您能为你的做法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国际部的李老师话语间除了无辜还混杂了一些恼怒，好像真的是一个毫不知情的“受害者”一样，眼神却时不时的瞟向后排。
“您也不用跟我装样子，”段老师打断了他的话，“你对你们班学生去干什么了能一点也不知情？”真他娘的会演，段老师在心里嘀咕道。
“我们班的学生我最清楚……”李老师在心里措着辞，他眼神乱瞟，在和对面这位美术班的老师对上眼神后犹豫了一下，“呃…确实是有几个活泼，呃，比较调皮的，”他看了看后排那几个自己不敢管教整日飞扬跋扈的学生，又想起刚才徐泽和姚天岳慌慌张张跑进来，徐泽还在嘴里小声骂着什么，从进门一直到现在就没安静下来过，心中有了数，多半是两人去别人画室干了什么。他不欲摊上责任，正想着怎样把人打发走好息事宁人，额上冒出丝丝冷汗，刚要开口，又看到门口一个男生倚在门框上，带着称得上是礼貌的笑容静静看着自己。
黄桉和国际班的老师对上视线，微微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他本意是表示一下礼貌，却见那老师喉结滚了滚，往后退了一步。
黄桉：……
李老师声音有些发虚，他斟酌着开口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都是小孩子，没大事就先请回吧，等下课再说。”他说着就把人向门口赶，谁知来人一动不动，任由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您不应该先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段彦看出他不愿配合处理，便也不再等他废话，“请您出来一下可以吗。”
用词是疑问句，语气却是陈述，不，祈使句。
只是当段彦和许文杨等人向李老师说明了事情之后——
“哦！就是我们班同学把你们画搞坏了！”李老师听了之后不怒反笑，甚至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害，我以为多大事呢，你们气势汹汹的我以为他们干什么了呢……”他边说边摸着自己的头，语气很是轻松，话音还未落就被段彦打断了。
“您觉得这是小事。”平直的陈述句。
“啊，不就是几张画嘛，还搞坏了几个画板和画架是吧，我让他们道个歉，赔你们几块板子呗。”他从说话道状态都很轻松，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正欲结束这件在自己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什么算大事？除了杀/人/放/火/，您还看重什么？”
“什么？”
“我的意思是您教学生从来不教他们怎么做人是吗，李老师？”
苏一辰直直盯着李良，看的他心里有些发慌，“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理解不了还是只会这一句？”苏一辰有些怀疑他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有意这样说，“我不清楚您对他人的劳动成果持什么态度，也有可能只是针对美术，”苏一辰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冷静又温和，“或许您认为画画简单又轻松，所谓美术生不过是交了钱之后，天天游手好闲还能走捷径上好学校的人罢了，”他微微笑了笑，“对吗？”
李良有些气急败坏，“你这学生怎么说话的，不要随口污蔑老师！”他干咳了几声，“你们学美术本来就够轻松了，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轻松你姥姥！”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一时间大家笑做一片，随后又一个接一个喊做一片，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林语也没有去捂住许文杨的嘴，只是靠在他肩膀上笑得站不住。
陈皓声音最大：“老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在一个地方坐了六个小时没干别的事！”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了难以察觉的哽咽，“老子画的再丑再差也是老子自己画的！你们他妈两秒给我毁了，你当你自己是谁啊你凭什么啊？”
“对啊，你们几个就手欠的是吧，不干点缺德事自己心里不安稳？”
“做人不是这样做的，你长这么大没人教过吗？”
“跟狗说话这么礼貌干嘛，你们两少过来犯贱，你没有马吗？”孟涵一边掉眼泪一边指着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徐泽和姚天岳；还有一边抱着马歆然安慰她，一边教她怎么和狗交流。
“也不和你在这胡扯，你这贱已经犯了，你说怎么办？”潘佳轩留着一头短发，拿出自己被涂的一团糟的人像甩到徐泽面前，“老子画了三节课为了这张画，几个小时坐这，我脸上铅笔灰脏的妈都不认识，你要么给我完完整整的复原了要么让我打一顿，老子现在真想拿铅笔□□嗓子眼儿里！”
“我草……”林语忍不住感叹道，“现在女生生气起来一个比一个会骂。”
苏一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他们的旁边，“人被惹急了都一样，那两男的别犯贱她们也不会这样，”他又补充道，“话糙理不糙，我也想去把那两个玩意儿头摁抽粪车里……”
“咦，你好恶心辰辰。”许文杨嫌弃到，“我刚要开口骂那两个东西，被马歆然和孟涵一下拦住了，我现在情绪都接不上了。”
他看了看将近是男生数量两倍的女生此时显出了巨大的战斗力，一旁的男生看上去有点“闲”。
“一辰啊，你说这事儿会怎么办啊，他们两个废物又不会画画，我都怕我铅笔嫌弃他们。”
林语拍了拍他开玩笑道：“照你这么说你铅笔也不是太喜欢你。”
“那也是我自己的努力！怎么处置只有我能决定，别人有什么资格糟蹋我的劳动成果！”
苏一辰赞成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就算他们要把所有画还原，先不说这根本不可能，估计也没人会同意，谁愿意让自己的东西沾屎啊。”
“咦，好恶心，辰辰你怎么对粑粑情有独钟。”
“滚边儿去，我对你没兴趣，”苏一辰挥开许文杨凑过来的脸，“为难他们也没用，这样吧，他们给我磕七个响的我就暂时不追究了。”他加重了“暂时”两个字。
“重视细节，表扬！”许文杨很配合的接话道。
“磕七个响的……”林语又被莫名其妙戳中了笑点，“你两闭嘴吧，马上我生气的劲儿都没了。”
苏一辰忽然听到周围又传来一声低笑，他随意向四周看了看，还没找到人，就听许文杨说道：“呦郑嘉俊！在这偷听呢，带桉哥来一起聊呗，怎么整这两个孙子。”许文杨招手就要喊人过来，却见黄桉先一步拒绝，抱歉的笑了笑和郑嘉俊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郑嘉俊有些不解：“咋不去啊桉哥，还是你带我来这偷听的呢。”
“怎么就偷听了……”
“不好意思，被许文杨带偏了，我以为你想过去聊天不好意思呢。”
……确实也可以说是不好意思。
“我草！你他马男的女的啊，你画个女人然后说你喜欢她？”众人还在闹着，忽然听到徐泽故意放大的声音，他指着潘佳轩嚷嚷，“你同性恋啊你，你还把她画下来，你恶不恶心啊，人家知道了估计得害怕呢！”
周围一时之间安静了两秒。
潘佳轩眼眶忽然变得通红，自己喜欢女生这事班上关系好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倒是不在意徐泽当众说出来，只是刚刚那□□裸的“恶心”和最后一句“人家知道了估计得害怕呢！”让她实在是有些难受。
她死死瞪着徐泽，听着周围安静下来突然有些慌张。
“哼……在这教育我，你个女/同比我恶心多了，我看谁还顾得上挑我毛病……”徐泽在心里暗爽，这时李良也趁机接话道，“是啊，段老师，你们班的问题更……”
“有什么问题？”段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告诉我有什么问题？”
“这……”李良被他忽然严肃起来的样子惊了一下，说不出来话。
许文杨率先打破沉默，“有毛病吧，2020年了还有人歧视同性恋啊，和你有半点关系吗？”
马歆然拉过潘佳轩轻轻拍着柔声安慰她，转头对徐泽忽然换了一个语气：“你羡慕？长这么大有人给你画过像吗？”
“学有所成。”苏一辰称赞道
“阴阳怪气速成班。”林语补充着。
“而且你丢不丢人啊，把人家性取向在大庭广众下喊出来，到最后究竟是谁当小丑啊？”郑嘉俊话语中满是嫌恶。
“你骂谁是小丑呢？说话注意点。”
黄桉接过话茬：“谁先急谁是小丑喽。”
苏一辰向那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郑嘉俊，另一个人从自己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
两个班的同学很快又闹哄哄的吵了起来，段彦挡住李良的去路，“李老师，请您先教会您的学生怎么做人，不然吃亏的日子在后面，为别人也为他们自己，明是非、懂善恶，不然踏入社会了也只会是祸害。”段彦的话一字一句听着是出于好心，却字字都是讽刺。
许文杨站的近听得清楚，“嘶，不愧是老师啊，讲话又顾场面又有‘内涵’呢，”他手欠的搭上苏一辰肩，“这要是换我们辰辰来说，那就是‘管好你学生，一个个看清楚什么德行，别出来丢人现眼搬弄是非’了。”
“难为你了还连用两个成语，”苏一辰这次倒没有拍掉他的手，但还是笑骂道，“真聪明，滚吧。”
后来还是胡星赶来拉开了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以语文老师兼安全主任的独特优势把双方安抚好并请回了各个班上，但到最后，美术班的五十多个人也没能等到“肇事者”的道歉，只是赔了几个画架和画板，其他的损失和毁坏都不了了之了。
“特么的真的憋屈啊，学校也不管啊，国际部给他交的钱多是吧。”许文杨一边努力复原着自己的画一边骂道。
“燕曦高中纯啥比，见钱办事，就连学生之间的事都不能平等处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栖霞区最好的高中。”
“废话，栖霞区一共就三所高中。”苏一辰也很不满，“哪有那么多公平呢，那些说不出口、搬不上台面的晦暗，都是为了自己和少数人的利益，将多少受害者掩盖在了繁华的虚像之下。”
“草……辰辰，哲学家啊。”
“有病。”
苏一辰一边听着陈皓“老子早晚有一天去把他们教室砸了”的怒声，一边听着大多同学委屈却又无处发泄和倾诉的抽泣，忽然就觉得燕曦高中这所谓的四星级优秀高中，也不过如此。
就像是社会上太多太多不公平的缩影，遭受不平等待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拼命挣扎着渴望别人听到，但大多都被名利和金钱遮掩雪藏，把别人的敷衍当作救命稻草，却不知道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拯救自己。
苏一辰喃喃自语般说道：“之后别又搞出什么事来，然后到最后大家都只看到了受益方，而无辜的受害方要去申诉时才发现无处可去，为时已晚……”
“一辰你讲什么绕来绕去的东西呢？”
“没什么，脑子抽抽胡思乱想了。”
再听说段老师的事就是一周后了。
他不满学校偏袒和敷衍的做法，去找校长和校领导理论，正巧遇到李良和几个学生家长都在办公室里和校长“相谈甚欢”，他一人难抵多人的混淆是非，最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再然后，就是一班换美术老师了，五十四位学生被随机分成了两个不同机构的两个画室，进行分开教学了。
只是两年后再回想起来这些时，苏一辰才发现自己那天的想法，全都“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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