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生情愫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节暖洋洋的一碗粥，一直甜到年关里。除夕夜时分，等着守岁的一家人，终于也等到了风尘仆仆的狗娃，也回到了小祝村。

        “狗娃哥，狗娃哥。”夜晚的烟火还没升空，年末的鞭炮声还没有沿着村落炸起。祝婉儿和兰亭靠在门口的树桩前，看着回去探了亲的狗娃，终于抽了空，有时间过来找她们叙叙旧了。

        祝婉儿看他顶着月色而来，狗娃似乎又长宽了，寒冬腊月里，他只穿着一身深色的单衣，却并不显寒冷。祝婉儿时隔数月再见到他，却发现他好像有些改变，且不说那更深的肌肤上，或轻或浅地添了几道疤痕。便是那眉宇间，似乎又添了一些厉色。

        柔光里，祝婉儿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没有在他脸上看见熟悉的模样，只在他眼中，看到嗜血的狠毒来。

        祝婉儿揉了揉眼睛，却听那人站在了她的头顶上，对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善：“婉儿妹妹，你这是困了吗？”

        祝婉儿循着声音抬起头来，方才的一幕好像是错觉，她并没有从他的眼中，再次看出那种感觉。

        看着他愣愣的，狗娃抱着臂点评，“果然是困了，都有些傻了。”

        祝婉儿有些无奈，反而是兰亭，一副熟稔地样子，仰靠在树墩上，对着他点头道：“你倒是不累。”

        狗娃嗤笑了声，大马金刀地靠在祝婉儿的另一边坐下，对自己颇有些信心：“区区这点，还累不到我，不然，你也太小看我了。”

        祝婉儿总觉得今晚怪怪的，可她不清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她直觉不能再让他二人这么聊下去，便换了话题，问向狗娃：“狗娃哥，你现在还在那里做工吗？我瞧你寄回来的钱，越来越多了，还是放我那？”

        狗娃低着头，比原先似有些稳重，听她询问，思忖了片刻，道：“存着吧，左右用不到。我想着攒点，看日后可能带我爹去镇子上生活，他腿上有疾，在这里实在有些不方便。”

        兰亭点头道：“我和姐姐也是这样想的，看看能不能举家搬过去。”

        狗娃没有接兰亭的话，而是继续回答祝婉儿：“我现在外出的活多了。”他挠挠脑袋，犹豫着该怎么形容，“你就当我在给人押镖，虽然说这样形容有些不对，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前段时间一直在练习，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开始动起手来了。”

        押镖？

        祝婉儿只听过这个词，闻言，有些担忧地问向他：“那危险吗？”

        “还好，人多，都是些练家子，这么一看，安全得很。是吧，兰亭？”他话音一转，却突然你问起了在一旁认真听讲的兰亭。见他骤然提到自己，兰亭一怔，下意识地开口：“那是自然！”随后，他轻咳了一声，接着道：“狗娃的那个工，应该是有些危险的吧，不过狗娃既然也练过一段时间了，又有人陪他一起，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事。大不了，过些时候，再换份事情做呗。”

        “换？”这下是轮到狗娃奇怪了。

        兰亭点头：“当然，过几年换份工，不可以吗？”

        祝婉儿自然不知道其中细节，只是跟着他们的话头不断转移自己的视线。狗娃好似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唔”了一声，“好像他们确实提过，过几年我愿意，要把我调到大邺城里。不过我这不是不放心我爹娘吗，哎，你刚刚是不是说你爹娘也想搬到镇子上去？”

        说了好久的话，狗娃才接了回去，让兰亭有些无奈，祝婉儿回答：“是啊，只是还没和爹娘商量，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

        “同意，那必须同意啊。”在一片绚烂的花火中，狗娃突然站起身，抡着两只粗壮的胳膊，将他们笼罩在了新年的阴影下。

        “去镇子上啊？”初一的晌午，祝老二对着祝婉儿在饭桌上提的这个建议，咬了咬筷子。

        看着祝婉儿和兰亭殷切的目光，祝二婶有些动摇：“你这段时间也总往镇子上跑，婉儿和兰亭独自在书院里，我也有点不放心，再说，地现在不是可以承包出去……”

        她的话没说完，看着祝老二，欲言又止。

        三双目光看了过来，祝老二也迟疑了起来：“现在家里也攒了一些钱，你们说那块金子，加在一起，买上一处离书院很近的宅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去了那，做什么生意呢？只做皮蛋的生意，怕是有些生活不下去。”

        他这话，让祝婉儿和兰亭没了主意。原本想着，买上一间铺子，让她爹娘来帮着柔娘，经营甜品生意。只是看着目前这情形，怕是要买不起两间屋子。

        见两个孩子低落了下去，祝老二咂了一口酒，“大过年的，不想那么远了，大不了，先买了宅子，挣上几年钱再说。等这次送你们去书院，我就去看看宅子。来，吃饭吃饭，我家两个娃，终于又长大一岁了！”

        正是年关好时节，也是，何必去想如此遥远又无法预料的事。祝婉儿举起自己杯中的桂花酿，和她们三人一起，举杯庆祝了起来。

        “你说狗娃哥，会去大邺城吗？”回程总是来得那么快，看着前方赶车的祝老二，祝婉儿靠在车架上，问向兰亭。

        这次祝老二也不知道从那借来一件棚车，大地是天太过寒冷，怕两个孩子受了冻。兰亭拉着帘子，看向车窗外，不大确定道：“听说狗娃爹爹已经同意了，前几日还找了爹爹，不过一切，还是凭他意愿吧。”

        祝婉儿透过他掀开的车帘，似乎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探过头去，随意道：“我还没去过大邺城呢……只是怕他危险……哎，外面这是怎么了？”

        大邺城？

        兰亭突然转头看向她，因着没有注意手上的动作，帘子也顺着掉落了下来。祝婉儿不解地看向他，思索着方才莫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兰亭却一垂双眸，转了脸，又将帘子掀开，让她去瞧，还动了动身，侧开让她去看。

        顺着那掀开的一觉，祝婉儿终于觉得，是哪里不正常了——

        本该是结束了春节，众人回拢向镇子上，开启新的一年，谁知，道路上，全是拖家带口，甚至还拉着行李的人，急匆匆地逆着她们离开。祝婉儿和兰亭对视一眼，直觉镇子上，发生了什么事。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总算见缝插针，挤到了城门外，几乎没消怎么检查，就将他们放了进来。自进了镇子，祝婉儿也不坐在车里了，跟着兰亭，碍着祝老二，坐在了一起。

        “就这吧。”停在一处客栈里，祝老二栓了牛车，带着两个人走了进去，“先过一夜，明天送你们去了书院后，我看看宅子。”

        祝婉儿点点头，仰着脑袋看着不及的柜台。今日似乎特别空旷，莫说牌子上挂的那些空房，就连一楼，也鲜少有客人留食。

        见到他们三人，账房觉得十分惊讶，又带着些惊喜，连记带画地，将他们引到了房间里。退下前，祝老二拉住账房，询问道：“镇子是出了啥事吗，怎么好多人离开了？”

        那账房看了眼他们，了然道：“几位是从外面来的吧，最近镇子有些不太平，要是没事，早点离开吧。”

        说完，他听见掌柜的在叫他，便没继续说下去，就跑下了楼。

        还没打听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祝老二挠挠头。正要关门，就听外面掌柜地训道：“不做事哪里跑，小心扣你工钱！”

        “掌柜的，你瞧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不瞒你说，我已经准备离开了，我听他们说，下一次，就要轮到你这处楼了。”

        “什么？求土地神保佑，我这一生虔诚认真，再降下去，怕是真没了活路了。

        ……

        再往后，就听得不真切了。祝婉儿抱着一个袋子，对着祝老二眨了下眼睛，“我去瞧瞧。”便飞快地下了楼。

        兰亭见她跑开，来不及想，迈开腿直接跟了上去。

        祝老二还没明白呢，两个人就“噔噔噔”，再没了身影。

        喊不回来，祝老二索性也不管了，进去收拾了起来。

        “伙计，有吃的吗，送些去楼上行吗？”

        祝婉儿垫着脚，账房却还是探出头，才瞧见他们两人。

        “今日厨子走了，各位的房钱减了些，客官还是看着，去街上买些吃的吧。”

        祝婉儿记得街上也没有多少人，不解道：“客栈人好像特别少，还能住到什么时候啊？”

        账房停下手里并不太多的活，叹了口气，半是告诉他们，办是自言自语叹息道：“哎，干不长咯。最近镇子上山神发怒，谁敢住啊。镇子上的房子越来越不值钱了，我瞧咱们掌柜的，迟早要把这楼给卖出去。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憨货，愿意接手着赔本货。”

        他苦笑一声，祝婉儿却看向兰亭。兰亭也乍然明白了，对她拧了一下眉头。

        若是镇子因着山神，房价大跌，那他们，岂不是可以把宅子和这座楼，一并买到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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