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话青梅
此话一出，祝婉儿看见兰亭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黯淡来了下来。
但是这一瞬间的阴恻变换得极快，只见他略一偏头，再抬起时，又是一张满是天真的脸，只是那表情还莫名带着些委屈。
祝婉儿也没想过徐夫子突然来了信。本来按照计划，她是应该今年初春就前往镇子上求学的，可因为瘟疫的情况，诸事都耽搁了。祝婉儿许久没有听到徐夫子的消息，以为镇子上出了些事，入学的事也自会推迟。可谁又想到，路通了，信函也跟着一道被送了过来。
她看着信上的时间，按照安排，再过两个月，就要去学堂读书，可到时候，兰亭就不得不得留在小祝村了。
她这么多年，除了那次，还未曾丢下过兰亭呢。
想到最早等兰亭入学，最少也要分别一年，不知为何，祝婉儿还有些难过。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此刻气氛不太对，祝二婶听到是书院的消息，喜笑颜开，连问了两个“真的真的”，而后，笑着将那张烫金描红的纸捧在手上，笑得开怀，又对兰亭道：“改明儿兰亭也去考试，到时候，咱家就出两个秀才了。再过些时日，让兰亭考了功名，看谁还说咱小祝村不行的。”
“我也要去书院吗？”虽是疑问的语气，可明显能看见他言语的轻松。祝二婶笑着答应他：“自然，你姐姐像你这个时候，本来都应该在书院里了。改明儿让徐夫子给你出了那什么题目，你们姐弟两一块去镇子上，相互有个照应。”
说完，祝二婶珍之又重地将那信函放好，手脚欢快地向外念叨着走去：“哎呀，今天得弄点好吃的，路修好了，闺女也要去读书了，真是双喜临门。”
见她絮絮向外走到人群中，将祝婉儿的消息一传，人群中又是一阵恭贺的声音。兰亭看着那热闹的场面，转回头，却见祝婉儿没有在收拾信件，却是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姐姐，你要去书院了。”兰亭不知道做什么，就觉得心里酸涩得狠。
祝婉儿坐过来问他：“你可知道书院在哪？”
兰亭点点头：“镇子上。”
不知他是否真的知道分离的意义。想当年他一个人颠沛流离地流浪了来，又被瘟疫困了几个月，现在连睡觉，都非得碍着她才能睡得安稳。若是她离开，也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难过。
“那你可知，我要在那”“我知道，姐姐要在那里住下去。”兰亭打断她的话，表现出十分懂事的样子，却叫祝婉儿更加心疼。
“不过你放心，这次去的话，我让夫子给你测一测，倒是，看看你今年能不能入学，有我在，我会照顾好你的。”
兰亭从中精准地捕捉到一个信息，他追着问：“这次我也能去？”
“自然。”祝婉儿点头，“这次我们提前去，我带你在镇子上玩玩可好。还有林缨哥哥，我许久没见到他了。”
本来祝婉儿说，一起去镇子上的时候，兰亭还十分高兴，心想再无赖几日，留在那里，年底再早些去学堂，那满打满算，自己离开祝婉儿的时间并不多。若是入学测试的时候，徐夫子能看出自己天赋异禀，当即让他留下来，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可还未等兰亭给自己安排好，就忽然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兰亭一怔，当即从幻想中惊醒。
林缨！他险些将此人忘了！
见兰亭在那怔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祝婉儿还未询问，就听屋外祝二婶道：“快来，帮我收拾收拾，做些菜。”
“哎。”祝婉儿远远地答应，见兰亭没有反应，便迎着跑了出去。兰亭在祝婉儿走后，对着那张信笺微微蹙眉。
红袍添喜红烧肉，群龙贺新糖醋鱼，福运当头粉炒肉，翡翠满圆小炒菜，金玉满堂水蒸蛋洋洋洒洒一桌子十八个菜式摆得齐齐整整。这路修了两个月，一条四架马车齐行的大路，从小祝村村口的大榕树下，一直通到镇子，连上官道。
这是祠堂出资修缮的道路，大家都卯足了劲，想着快点把路修好，因此，竣工的日子也比计划快了许多。没曾想，完工的这一天，大家齐齐留了工人吃席，还意外得到了祝婉儿要去学院读书的事情。
虽说这消息早些年就传得七七八八了，可真到了这一日，那些个不羡慕，不拉着自家爬墙摸鱼的娃揪着耳朵痛骂：“你也不学学婉儿！”
小祝村虽是世代务农，却也真真羡慕那些读书人。小祝村这辈子难得出了了学子，众人也是真心欢喜。
于是一添作二，这场贺喜宴，也落个双喜。
兰亭坐在祝婉儿身旁，还在算计着自己怎么才能早些和她一道去镇子上。却没注意，自己真吃得无趣，这筷子上，却不知何时，落了一块黑糊糊的鸭蛋来。
谁又将这个东西搁在他面前的？
兰亭嘴角抽搐，正要将它放下来，却不偏不倚，正好迎上祝婉儿的笑。
那松开地筷子一僵，险些将颤巍巍的松花蛋给夹得粉碎。
“姐姐”兰亭自知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祝婉儿却游说道：“快尝尝，我换了一种酱料。”
这又不是酱料的事。
兰亭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筷子上的一坨，心里也不知，祝婉儿是在作何打算。
“哎，这东西是什么？”旁边有人看见兰亭地动作不自在，便注意到了他筷子上的东西。兰亭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登即将面前的碗碟推了过去，“新酿的鸭蛋，尝尝。”
做完这一切，他偷偷看了眼祝婉儿，却见祝婉儿也不恼，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也不知做何意思。
那人喝得微醺，见状，也没拒绝，大口塞进一个松花蛋就咀嚼了起来，看得兰亭嘴角抽搐。
“这味道好啊！”只见他大喝一声，兰亭还未反应过来，一旁地其他人就被吸引了过来，“什么好东西？”
那个人献宝似地，将松花蛋分而食之，这些人饮用了酒水，松花蛋正是最好地下酒菜，祝婉儿又换了酱料，不一会，那碟子就空着回到了兰亭这里。
兰亭虽然看不懂这些人的口味，却隐隐清楚，这东西在外界，应当十分受欢迎。
“这是怎么做的？”像是没吃够，他们争着过来问兰亭，这是哪里弄来的。
兰亭看向祝婉儿，却见她也不藏着掖着，将那罐子松花蛋全拿了出来，“我只做了一点，给大家试试味道，你们可以带回去尝尝，若是都喜欢，改日我教大家，要怎么做。”
这是白送了些鸭蛋，那些人自然高兴。一个二个都忙着将松花蛋装了起来，也不舍得吃，不一会，那些鸭蛋就被分了个干净。
“还做吗？”待那些人散开，兰亭问祝婉儿，祝婉儿看着空空的罐子，问祝二婶：“娘，家里还有多少鸭蛋啊？”
问到这个，祝二婶正好为难道：“三四框呢，今年鸭蛋不好卖，又没到端午。小祝村的人都吃腻了，你瞧瞧兰亭，只怕再也不想吃了。我想着这些人走得时候，送他们些，早点趁那些鸭蛋还好好的，将它分掉。”
说要送人，祝婉儿连忙将她和兰亭拉到一旁阻止，“娘，不急，你瞧瞧，好多人喜欢吃呢。”
兰亭明白了她的意思，“姐姐你要全部弄成松花蛋吗？”
祝二婶看到那些鸭蛋都被分了个干净，似乎也看到了盼头，但是想到桌子上，有些人痛苦的表情，又有些犹豫，“万一卖不掉呢？”
“能的。”祝婉儿信誓旦旦道，“我前几日还弄了些呢，到时候让爹爹送人。等过两个月，去镇子上，这些鸭蛋就熟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将它们卖了。”
她这一下，时间一直算到了去书院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地满满当当。祝二婶本来不同意，可送人也是白心疼，于是干脆咬咬牙道：“中，都听闺女的！”
三四框鸭蛋收拾起来，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祝婉儿和兰亭还小，只能做些清洗鸭蛋的事。祝老二自觉加入，撸起袖子搅和那些冲鼻的石灰。祝二婶一一替鸭蛋糊上，放在腾出来的大缸中。这几百个鸭蛋忙活起来，也整整忙了几天。这几天，那些外头村子里修路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祝婉儿趁着这个时间，又将之前地鸭蛋，全都送了出去。
“他们都喜欢吃，姐姐为什么不卖呢？”
两个月一晃而过，去镇子的马车上，兰亭看着车上地鸭蛋，不解地问她。
想了两个月没想到方法，干脆，兰亭也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信，自己比不过那个叫林缨的？
祝婉儿对他眨了眨眼睛，“自然是放长线。兰亭你先别急，我们看看能不能在这几天把这些鸭蛋卖出去。”
“摆摊吗？”没有商铺，兰亭看着马车不解。
“对，就去市集上摆摊子。”
日头当空，兰亭看着频频驻足，指指点点，不敢尝试的路人发呆。
已经待了一上午，祝老二焦头烂额，兰亭已经开始怀疑，这些鸭蛋要血本无归了。
偏祝婉儿一点也不急，翻着自己的书籍，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姐姐不想想办法吗？”看着已经开始吆喝的祝老二，兰亭询问道。
祝婉儿左右看了看，对兰亭道：“再等等吧。”
这是要等谁？
兰亭不解，却听身后有人疑道：“这是要卖什么？”
祝婉儿听见声音，当即跳下去，对着迎来的那人，恭敬地一作揖道：“徐夫子。”
原这就是书院的徐夫子？
兰亭寻思，过几日还要在他门下考核，总要给人留下好印象才是。于是，他学着躬身弯腰，道了身：“夫子。”
“嗯。”徐夫子应了声，对他们道：“起来罢。”
祝婉儿应声抬起了头，兰亭也跟着抬起头，顺道，向头顶上的人投偷瞄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兰亭就愣住了。
前世破碎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他看着那有些陌生的面孔，连呼吸都缓滞了起来。
前世莫名失踪的状元爷，原来隐居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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