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

　　“啦啦啦~花朵哟，把他带到我身边......”
　　美妙的歌声在耳边响起，空灵而澄澈，悠远而绵长，像是人鱼在海月下的浅唱低吟。
　　意识昏昏沉沉，大脑犹如蒙在雾里，奥安的感觉从未如此迟钝过,  仿佛被注射了安眠剂一般。
　　“唔......”
　　他缓缓睁开眼睛，使劲晃了晃头，迟钝感才略微退去。
　　“啊，龙先生，你醒啦？”
　　薇薇安惊喜地回头看着他，这位精灵公主身前有口大锅,  正在拿着汤勺搅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看上去就像中世纪女巫炼药的锅。
　　奥安这辈子也忘不了自己全力发出的龙息被她一招击碎的场景,  听到薇薇安叫自己，立刻浑身打了个激灵，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霎时间清醒不少。
　　他第一时间就试图拉开距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被绑在一根石柱上，缠绕其上的翠绿藤条将他的四肢捆住，不知薇薇安用了什么手段强制把他变回人身。
　　非但如此，他现在连一丝魔力都无法动用，古神血脉倒是还在，寒霜神力还能用，然而却根本突破不了周身无形的枷锁，他现在的感觉，就是整个空间里到处都在给他施加压力，逼迫他根本没法把力量放出体外。
　　看着他挣扎的动作薇薇安笑着说：“龙先生，不必费力抵抗了，我说了,  在这里我就是无敌的,  就算你也具有古神的力量，可以不受我的控制，也无法抵挡这片无尽树海的力量。”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亲昵地将娇嫩的脸庞贴近奥安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真是炽烈热情的心啊，龙先生，我会让这心跳，变成只为我奏响的乐曲~”
　　奥安冷着脸，不去看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自身所处的环境。
　　似乎是在一座地牢里，不过想来也是修建在神树中，牢门和设施，大多都流转着木质的粗粒感，铁栏杆上缠绕着青藤，地上有浅浅的青苔和小花，空气中盈溢着一股自然亲和的生命气息。
　　整个神树估计都已经被自然与森之王的诅咒侵蚀了，完全归薇薇安管控，自己在这里就如同砧板上的鱼一样任其宰割。
　　“还真是不妙啊......”
　　奥安还是头一次落入这种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境地，正在思考要不要用神器逃跑。
　　只要他还有意识，神器就能动用,  可是一旦跑了，也就相当于错过自然与森之王的神力，而且薇薇安肯定会暴走，直接化身灭世的古神，把整个世界全毁了。
　　他倒是不怕死，但是莉莉她们还留在这里呢，要是薇薇安发起疯来，诅咒爆发，肯定会把她们全杀了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只能试着找找她的破绽，趁她放松防备和警惕的时候夺取神力了。”奥安在心中无奈地叹口气。
　　但眼下他搞不清薇薇安究竟要对自己做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看着那口冒泡的大锅他就有点胆寒。
　　魔药学家，在这个异世界，大概就相当于生化学家，专搞稀奇古怪的魔药，弄出些生化危机也不是没有过，著名的丧尸之潮就是一位魔药学家搞出来的。
　　薇薇安的魔药造诣，不知道达到了什么地步，不过就以她森之魔女的身份，对各种植物药性的掌控，肯定能把自己玩的死去活来。
　　一想到要被打针，往自己血管里注射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剂，他就浑身汗毛倒立。
　　不过他可是不认怂的主，冷着张脸，闭上眼睛不去看薇薇安。
　　薇薇安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漠，眼中满是狂热的爱意，伸出小手抚摸着他的龙鳞，从龙角到龙翼，一直到龙尾，搞得奥安一阵恶寒。
　　“真是完美的种族，还是古神的血脉呢，龙先生对古神力量的掌控程度似乎还在我之上......它们完全听从你的指令？”
　　薇薇安眼中露出一股惊异的神色，她现在的状况极不稳定，全靠魔法和仪式的加持，还有这片无尽树海的力量压制着，不然理智早就被古神吞噬了。
　　看着奥安一脸冷酷的表情，薇薇安摇头叹息，绿色的长发飘摇：“可惜了，龙先生，你的力量虽然没有副作用，但在这里，无法与我媲美。”
　　当然没法与你媲美了，你开着无双我怎么打？
　　奥安心中吐槽，薇薇安现在的状况就相当于他当日在北地大冰原开启的状态一样，不过还要更猛，因为这片无尽树海和生命神树的力量都可以被她调用，何况她还吸取了整个拜索斯所有精灵的力量。
　　就算去掉诅咒之力，也是妥妥的绝世传奇。
　　他也算是尝到了当日和自己对峙的那些传奇们的感受，这种无力感......
　　“啧，真令人不爽。”
　　“咕噜噜......”
　　薇薇安身后的大锅忽然冒出了响声，她高兴地亲了亲奥安的脸：“龙先生，煮好了，我这就喂你喝。”
　　说完转身拿起汤勺，捞了一口汤汁，递到奥安嘴边：“啊~”
　　奥安闭着眼睛，鼻子却闻到一股清香味，睁开眼睛一看，不是想象中的惨绿色不明液体，而是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浓汤汁，上面还浮着两块土豆片。
　　薇薇安看着他惊疑的神色笑着说：“这是专门调制的营养早餐呢，龙先生之前和我大战消耗不少，一定累坏了吧，薇薇安的爱心早餐，请享用吧。”
　　奥安打了个寒战，如果眼前的是一勺诡异的惨绿色液体，他还有心理准备，可搞出这么一勺美味浓汤，反而令他有种恐惧感。
　　“你在里面还放了什么？别告诉我只是调料。”
　　奥安冷漠质问，仿佛不问出点什么就绝不喝下去一样。
　　薇薇安咬着指头：“容易上瘾的药物、致幻的蘑菇、使人变顺从的迷药......”
　　她一口气说了林林总总十多样，每样都听的奥安头皮发麻。
　　奥安冷笑一声：“那你还想让我喝下去？”
　　薇薇安苦恼地点头：“是啊，想要龙先生乖乖地主动喝下去可不容易，不过这才刚开始嘛......我得采用点其他手段才行。”
　　“什......”
　　奥安立刻感觉大事不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剧痛就从胸口处袭来。
　　一根尖锐的藤条，犹如长枪一般刺入他的胸膛，体表的坚硬龙鳞，犹如纸糊的一样轻而易举地就被刺破。
　　他的力量半分施展不得，只能任凭这根藤条刺穿自己。
　　剧烈的痛苦冲击着他的理智，奥安紧咬牙关，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冷汗。
　　“龙先生的意志力真强啊，”薇薇安惊叹，随后又笑了，“这药里还有加强感知的成分哦，痛苦放大五十倍，一百倍，你还能承受吗？”
　　她将那勺香浓的“营养汤”倒入奥安被破开的胸口处，药液一进入他体内就瞬间被吸收了。
　　奥安立刻感觉一种酥麻从伤口处爆发了来开，很快远超上次的剧烈痛苦再次袭来，几乎令他晕厥。
　　同时又有种奇妙的快感在脑海里升起，意识迷迷糊糊仿佛坠入云端......
　　他想要切断灵魂与身体的联系，却悲哀的发现，薇薇安早已想到了这种可能，也不知采取了什么手段，强行把他的灵魂和身体绑定在一起，根本无法脱离。
　　恍惚中，他听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轻柔语音：“呐，乖乖张嘴......”
　　令他恐惧的是，他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听从薇薇安的命令。
　　意识模糊起来，犹如看电影一样看着薇薇安给自己喂药，体贴地替他擦去嘴边的残渣，像是一位贴心的妻子。
　　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主动顺从着薇薇安的命令，一直到昏迷。
　　......
　　“龙先生，今天是飞行的日子。”
　　清脆的少女声音从头上传来，蓝天白云下艳阳高照，温暖的阳光洒在大森林里，头顶的悠悠白云缱绻。
　　巨龙站在一片草地上，美丽的精灵公主坐在他的头顶，抱着他的龙角娇呼。
　　巨龙特地缩小了体型，以让这位公主在自己脑袋上坐的舒适，几片巨大龙鳞竖起，靠椅一样供她坐着。
　　听闻她的命令，巨龙木楞地点点头：“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他扇动双翼，卷起一阵狂风，载着公主飞向高空。
　　迷锁的笼罩高度实在太高，以至于即便他飞上千米高空也没有离开拜索斯。
　　他飞翔在参天的林木和丛林之间，掠过原野与湖泊，薇薇安唱着美妙的歌声：“蓝天上有龙飞过呀，城堡里的公主期盼着他的到来......”
　　巨龙默默听着，双目无神。
　　奥安最后的意识还在挣扎着，但已经快要沦陷。
　　这些日子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像是在天堂与地狱间反复横跳，今天当各种药剂的试验品，接受堪称酷刑一样的折磨，明天就和公主来场浪漫的约会，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被摧残着。
　　他不止一次想过逃离，继续这样下去，就算他意志力再强，在无尽的洗脑下也得崩溃。
　　可是他跑了，莉莉她们就死定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放弃。
　　薇薇安一直没有露出破绽，他始终抓不到一丝机会，只能任凭她操纵着自己，陪她演一场龙与公主相爱的浪漫美梦。
　　她似乎已经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有时奥安也会敞开心扉，和她聊着许多见闻，这位从小非常向往外面世界的公主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在他委婉表达“我能替你解除诅咒，和我一起走”的时候，薇薇安就会笑着打断说：“我已经被骗过一次啦，虽然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不过只要有龙先生陪在我身边，在这里呆一辈子又如何呢？你是巨龙我是精灵，我们能活很久很久吧？久到沧海桑田，一直陪着我，永不分离......”
　　病娇真恐怖，这是奥安的真实想法。
　　尤其是拥有能主宰他人意志力量的病娇，简直就像淘气的小孩子一样，肆意妄为，让所有一切都顺从她的旨意。
　　他没有办法，只能在渐渐沉沦的同时保住内心最后的清醒，等待着薇薇安彻底放下防备的时候。
　　......
　　被囚禁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奥安也分不清这一切是现实还是虚拟了。
　　他似乎真的爱上了薇薇安，无法自拔，连他自己也如此坚信。
　　终于，那一天来了，公主与龙的婚礼。
　　但是，没有人来祝福，这片精灵之森，虽然充沛着生命的气息，除了他们两人外，却没有一个活物。
　　不过薇薇安自然有办法，她把婚礼现场定在了树心广场，那些早已死去的精灵木偶人们在她的操纵下纷纷“活”了过来，一起来为他们的婚礼庆祝。
　　奥安穿上了礼服，打上领地，腰间配上长剑，看上去英武非凡。
　　薇薇安穿着一件活力十足的绿裙，清纯而不失诱惑，纤足踏在开满鲜花的草坪上，微笑着朝过道两侧的人招手。
　　长相俊美而精致的精灵们向他们发出真挚的祝福，这就是薇薇安梦中的婚礼。
　　精灵女王和命泉先知，如同父母一般等候在铺满落花和绿叶的过道尽头，慈爱地为他们两人完成仪式，献上赠礼。
　　一切都完成里，只差最后的一步，爱人间的结合。
　　过道的尽头，是一张花床。
　　薇薇安完全进入了角色，攥住奥安的小手紧了紧，奥安也完全沉浸其中，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一起步入了婚礼殿堂的最后一步。
　　无数的藤蔓和绿萝，形成一个大圆球，将花床包裹，隔绝了所有视线。
　　现在只剩奥安两人了，他们深情对视着，薇薇安绿色的明眸中闪着感动的泪光，她将脑袋贴在奥安的胸膛上：“龙先生，你终于肯接受我了，我好开心。”
　　“我也是......”奥安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眼中的真情丝毫未有一点虚假，低下头颅，轻轻吻了下去。
　　薇薇安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此刻。
　　如此的美好，简直如同幻梦，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彻底放下了防备。
　　“唔！”
　　薇薇安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一双璀璨的黄金瞳在她眼前闪耀，彻骨的冰寒气息令人战栗。
　　她想要反抗，却发现本该被封印一切力量，毫无反抗之力的奥安，居然通过某种方式，在汲取着她的诅咒之力。
　　“怎么可能......”
　　薇薇安根本不能理解，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但这就是现实，神器的力量在她放松防备的一瞬间，就开始生效，现在想要反抗，已经为时已晚。
　　两人深情拥吻着，这其间却是一场惊心动魄地厮杀较量。
　　最终，薇薇安娇柔无力地倒在奥安怀中，她搂着奥安的脖子，眼中泪水盈盈：“你赢了，龙先生......”
　　她语气带上了一点哭腔：“你从来没爱过我吗？”
　　奥安没有说话，回味着方才的那个吻，眼中杀机闪动。
　　这些日子里受的折磨和屈辱，简直是他龙生中最大的失败，换做平时，他已经痛下杀手。
　　可是，可是......
　　不可否认，这些美好又如梦如幻的日子里，他对薇薇安的感情，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薇薇安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哪怕她用的方式如此极端，这种感情又岂能忽视呢？
　　他究竟是否摆脱了洗脑的影响，他也不明白。
　　也许薇薇安已经洗脑成功了，他已经深深爱上了她，这个生来就背负诅咒，饱受欺骗，渴望关爱的女孩......
　　她的爱很极端，但也很纯粹。
　　奥安眼中的杀机渐渐退去，恢复了那双墨瞳。
　　古神的力量在体内涌动，但现在他什么也不愿想，望着那双哭泣的眼睛，他也感到心痛。
　　他吻去薇薇安的泪痕，抱起她娇柔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是你赢了......”
　　薇薇安在他的注视下放弃了反抗，任他对自己为所欲为。
　　在花床上，巨龙主宰与精灵公主，荒诞又美妙的结合，这场畸形扭曲的爱，如同一张大网，将两个人都深陷其中。
　　这就是命运，一个注定无法逃离的囚笼，然而其中的温存回忆，也足够聊以慰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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