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猩红弥撒
对于任何人,屠杀一种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时,自然觉得很有乐趣儿,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快感,虽然这种乐趣儿时又是麻木的本身。
但是女孩不觉得有什么乐趣,她呆呆地看着飘在眼前的短刀,锋利的刃上寒芒隐现,这把短刀不知割下了多少大好人头,切开无数的气管,掠夺生命的气息。
奥安几乎没有动作,操纵天赋神通使之如臂,围困住五人小队的冰墙骤然变形,化作一个寒冰囚笼,随他的心意送到女孩眼前。
囚笼破碎,里面的五个人被寒气冰封了经脉冻结了魔力与斗气,现在他们毫无反抗能力。
五人小队肢体瘫软如泥地倒在渐渐解冻的大地上,乞怜似地看着跪在他们身前的女孩。
奥安闭上龙瞳,声音响彻山谷:
“如果她下不去手,我就放了你们。”
顿时五人眼中燃起希望的火,齐声求饶道:
“姑娘,饶了我们,之后我们五人退出冒险团再也不惹事了,我们身上的所有金银财宝与装备都给你,我们还可以发下魂誓,向公正之神也好誓言之神也行,冥河血誓都可以,求求你饶了我们!”
白发的少女置若罔闻,她呆呆地站起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握住了短刀。
冰凉,冷寂,带着浓郁的煞气。
她其实有练习过刀法,不过很明显她不喜欢也不适合练刀,所以她放弃了,学习斗气只是为了简单的强健体魄,虽然冥想修行也能淬炼身体。
不过她还是会稳住刀架与重心的,她也会用短刀,烤鱼之前都是她将鳞片一点点剥下切开鱼肉剔除鱼骨。
要杀人,用这把短刀吗?
只有杀了他们,安就不会抛下我,我还有救,还有人爱我,这样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可是,可是......
奥安心底叹息一声,嘴上却冷硬道:
“动手!”
少女如遭雷击,愣住的身子战了战,冰蓝的眼望向那倒在地上五体投地的几人,就在方才不久他们还气势汹汹想要制服自己,现在却丑陋卑微的如同蛆虫,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吗?
他们是敌人不是吗?自己不该犹豫,杀了他们不是理所当然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她看着那五张脸,各自有着各自的特点,圣骑士勇武英俊,牧师楚楚动人,暗影刺客娇小可爱,法师儒雅沉稳,精灵高挑美丽......
这样的,这样的人......
虽然精灵与矮人并非人类,可是她们也有着人的特征啊。
对待异族,人类可以毫不留情地下手,乃至圈养它们当做食物,整个种族沦为餐桌上的美食,也毫无愧疚感,冷酷至极,可是对待同类时,人类又会涌起无限的犹豫与恐惧,杀死同类令他们想到杀死自己,想到人类的灭亡想到文明的消逝。
所以总说男儿沙场酣战豪迈,其实是痛苦至极,真正的战场才不是一个人的表演地也不是英雄的舞台,那是一个绞肉机,为阴谋所开启,为利益所驱使。
所谓的英雄只是踩着同伴尸骨被幸运女神从尸堆里找到的幸运儿罢了,这些英雄见证了身边朝夕相处的队友脑袋炸成一团灿烂的血花。然后变成一具冰凉凉的尸体倒下,他还要压下恐惧将敌人杀死,看着那与自己有着同样特征的家伙也变成尸体。
在这血腥的熔炉中理智渐渐丧失,最后活下来的战士往往都患有强烈的PTSD症状,他们要么恐惧战争听到风吹草动就会神经质的发疯,忏悔自己的罪过,要么陷入嗜血的野性中丧失人类的理智,沦为一台毫无情感沉浸在杀戮中忘记人性的机器。
就连经过严格训练,怀着为了国家人民而战这种崇高信念的战士都无法接受屠杀同类的精神创伤,放在一个少女身上又该是何等的残忍,简直不亚于世上最残暴无情的酷刑,甚至犹有过之,这是精神上的地狱。
她不是奥安这样的穿越者也没有黑龙的冷血之心,她只是一个渴望爱与被爱的少女。
所以当女孩看向五人眼中的恐惧听见他们不断的求饶时,哪怕她将奥安视为生命中最后的希望,她也仍在犹豫。
她可以用法术将这几人化作飞灰,甚至折磨他们,比用刀更能令他们痛苦,但是二者的感触是完全不一样的。
用枪杀死对手和用刀杀死对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前者只需扣动扳机,这人类自产的屠杀同类的武器就会消灭人类本身,毫无痛苦地结束了生命,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与咒骂。
这个时候开枪者往往会选择闭上眼睛堵上耳朵,对他来说罪恶感会转移到枪上,杀了那个人的是枪,罪是文明是人性的,他只是被逼无奈。
可是用刀不同,要贴近被杀者的身躯,感受刀锋划破肌肤血肉的触感聆听受害者的惨叫与哀嚎,看着那与自己相差仿佛的身体生机渐渐微弱下去,死死地压制住他的抽搐与挣扎,在他怨恨的恐惧的眼中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仿佛看见自己的未来。
这种无以言喻的恐怖与震撼是任何鬼怪都无法媲美的,这种屠杀行径直直地揭露了人性深处最深最丑恶的一面——
人类的本性从来都是冷漠残忍的,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够罔顾一切。
道德与法律约束了恶行,但不意味着不存在恶意,控制自己的恶意不至于无端的危害社会是一个人为人的底线。
只要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就会选择回避心中的黑暗,而做出这种行径的人他们要么疯掉要么被心中的黑暗吞噬,从此抛弃为人的道德理念,将人性狠狠地踩在脚下。
可是她不是疯子啊,她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她刚刚从被欺骗被背叛的绝望人生中挣脱出来,她好不容易遇见了能够托付爱的人,生活刚刚泛起一点彩色,为什么又要将这一切打碎?
她其实知道未来的道路肯定布满荆棘,但她还没做好准备。
她其实已经够努力了不是吗?别的女孩在这个年纪这个时候也许还在教堂里祷告完去贵族学校学习礼仪,然后向魔法导师请教法术,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午后跟心上人一起在花园里漫步,或者瞒着父亲来一场心动的冒险,那样才叫青春的回忆。
为什么自己没有呢?自己的童年在流亡,自己的青春在枯燥的书本与练习中流失,再也挽回不了,唯一的希望与浪漫就是跟龙一起下棋的时候,赢了后看着他吃瘪郁闷的样子能高兴一整天,哪怕要去烤鱼也无所谓,就当是练习火球术了。
其实这样已经很知足了,至少还有人愿意爱自己收留自己,虽然他也是为了自己身上的力量而来,可他给了她足够的尊重与关怀,而不是把她当作一件工具或者商品,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只在母亲身上有过那种感动。
所以少女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那份直到时间尽头的约定,她的精神已经快要被命运压到崩溃,她太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了,别说是龙,就算是一个恶魔又如何?
当整个世界都对你充满着恶意,有一寸光明就会无限珍惜,虽然有的人身处万丈光辉之中,对这一寸光弃之如敝履。
所以她拼命修炼,她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不想失去他,她是个缺爱的女孩,唯一给她爱的母亲已经死在了命运给她安下的诅咒上,除了奥安她一无所有。
为了这仅存的温暖与幸福,这些代价算得了什么。
少女很久以前就明白,维持感情的强度是很困难的事,想维持下去的话,就必须奉献出相当的代价才行。不论那感情有多崇高,也都必定如此,譬如母亲不能给父亲买酒,他就抛弃妻女,譬如她不能给罗恩带来利益,平日里的和善叔叔就瞬间化身厉鬼。
奥安对她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有些惨重,维系这样重要的感情就要付出同样惨重的代价作为纽带。
不就是杀死同类吗?舍弃怜悯,舍弃世俗,舍弃人性......况且这还是她的敌人,要置她于死地。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摇摇晃晃地走到五人身前,手里紧握着那把短刀,双手颤抖。
奥安不忍直视,他转过头去。
如果女孩下不去手,他真的会抛弃她吗?
这个小东西对自己如此信赖与依恋,她离不开自己,自己真的能舍下她吗?
说到底,他跟莉莉没什么区别,他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自己的意义,女孩的存在至少让他有了守护的冲动,而不是行尸走肉的活着,为了变强而不择手段,最后能回忆的只有虚无。
他想,如果她实在下不去手,那就算了,直接离开这个位面,去另一个世界发展,也许他操之过急了,她还是个懵懂的少女,虽然她比较早熟,可是这个世界的危机实在是太险恶了,万年冰隙里隐藏的可能有关魔女的秘密又如此诱人,去其他世界风险也太大。
但如果要以她的崩溃作代价,那就只能选择放弃,赌命运不会把他丢到一个遍地超凡的位面。
他选择等待,等待少女的抉择,究竟能否舍弃为人的一切彻底接受这个残酷世界的真相,接受魔女的命运?
她早晚要接受的,这是命运给出的单选题。
开尔文受不了了,这位英俊的圣骑士此刻表现的如此卑微,他叫道:
“不,别杀我!我是帝国伯爵之子,杀了我你会有大麻烦的!我还是晨曦教会里的圣骑士!”
其余几人也一起叫道:
“我是光明教会的圣女,我是侯爵的掌上明珠。”
“我是矮人公主,我的父亲可是传奇!”
“我是红袍法师会的成员,杀死我你会被我的传奇导师追杀的!”
“我是精灵帝国的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我的母亲绝不会善罢甘休,你在挑起人类与精灵的战争!”
奥安抬了抬眼皮,没想到这几人来头这么大,不过也是,各自身上一身装备都是上上之选,还有个强的变态的传奇法杖,年级轻轻修为也是快要摸到史诗,这样的一只队伍如果不是碰上他这个穿越者,日后肯定会成为一支传奇小队。
“呵呵,所谓的天命之子......”
奥安对这几人的身份嗤之以鼻,对方也是病急乱投医,这个时候谁管他们是谁的儿子女儿,就是神之子亲自来了也照杀不误。
反正要与世界为敌,多你一个又何妨!
少女就更不用说了,她对这些根本没有概念,终于坚定了决心,紧握短刀迅速刺下。
这把短刀带着凛冽的寒光刺下,它曾伴随战士出生入死,论及品质毫不输那把大剑,破开毫无抵挡之力几人的身躯轻而易举,就算有护具,没有魔力与斗气的催动,又能发挥几成威力,抵挡多少次呢?
短刀狠狠地刺在了圣骑士坚韧的铠甲上,溅起刺眼的火花,清脆的响声回荡,这一下没有完全刺进去,只带出一点鲜血。
少女喘着粗气,这一刀令她身心俱疲,明镜似的刀身倒映出她恐惧的脸,她清晰的察觉到只要再来一次,就能刺穿这位骑士的肌肉,割裂他的血管,感受着控制身体的经脉与骨骼在刀下断裂的诡异恐怖。
开尔文咬着牙,腹部传来的刺痛令他知道,威胁是一种愚蠢的行径了,他放弃了这无用功,看向一旁眼中满是害怕,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的金发少女,他的未婚妻......
他声泪俱下,几乎是乞求道:
“杀了我可以,能不能放过她?我愿意以死谢罪,请饶了她吧,我爱她,求你了,姑娘,我知道我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接下这一任务是我的选择,我是队长,我应当承担这责任,她只是被胁迫而来的,她没有攻击过你,饶了她吧,真的,我用生命求你了......”
金发的牧师少女颤抖着身子,微弱地说:
“不,你杀了我吧,放过开尔文,他是顺位继承人,我不是,杀了我不会给你带来太大的麻烦的,我爱他,没有他我会疯的,你也有爱的人吧,你知道失去爱的滋味多么难受么,那是地狱的刑罚......”
法师与精灵倒是视死如归:
“我们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们,杀了我们吧,把我们葬在一起。”
矮人刺客哇哇大哭:
“混蛋,你们这帮家伙,我可还没有男朋友啊呜,我不想死啊!”
莉莉手抖得越发厉害了,她要杀死的不是毫无抵抗能力蠢笨的鱼,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着各自的情感各自的故事......
他们还有着各自的爱,自己能理解,因为自己就是渴望爱的人啊,她比谁都知道爱的可贵。
奥安冷漠地听着,他睁开龙瞳,背对着少女,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地动山摇,每一步都踏在少女心上:
“不要让我失望。”
少女如梦方醒,她转头对着龙的如高山般庄严神圣的沉重背影哭喊:
“不,不要,安,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龙停下脚步,语气还是那么冷硬,只是少女看不见的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
“动手。”
少女颤巍巍地举起断刀,这一次她的眼中再也没有犹豫了:
“是你们要来杀我!都是你们!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生活!”
这一刀狠狠地刺进了圣骑士的胸膛,像是宣泄一样,少女用力一搅,将那颗炽热跳动的心脏与血肉全都绞碎,骑士痛苦地咆哮,却无能为力,气息渐渐微弱,眼神翻白,瞳孔中还满是怨恨与不甘。
从战士胸膛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女孩的白发,溅在了倒在一旁的少女脸上,将那白皙的脸蛋染得如玫瑰泣血一般。
持刀的女孩哭泣着再次挥刀,白发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
“求求你们去死吧!去死!只要你们死了他就不会抛下我!”
鲜血四溅,骑士的抽搐却渐渐微弱下来。
他的未婚妻眼中盈满泪水,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任凭那鲜血打湿她的面庞,她用最恶毒的诅咒咒骂着那个穿着破损的染血的白裙少女:
“你这个恶魔,你这个疯子,你永远也不会幸福!你根本不配被爱,也爱不了任何人,哈哈哈!你变成那个怪物的样子,谁会爱你!你这个魔鬼!”
她说完就吓得面色惨白,那张沾血的美丽面庞凑近她的眼前,冰蓝的眼中还带着泪:
“你在说谎,你在骗我,他爱我,他不会抛下我的!我会证明给他看,我是有用的!”
“你......”
侯爵之女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再也说不出话了。
那把短刀已经割破了她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喷溅的鲜血充满断裂的气管,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
“去死!”
少女一把将短刀插入牧师的心脏,看着这个美丽的金发少女变为一具冰冷冷的尸体,与那位骑士一起,她已经麻木了。
她用那双含泪的眸子望向其余三人,哪怕已经做好准备,三人也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与恐惧,他们惊恐说:
“魔鬼!”
女孩自言自语:
“是的,我就是一个魔鬼,命运逼着我成为一个魔鬼,世界是不会爱一个魔鬼的,只有魔鬼会爱魔鬼,他是魔鬼赐予我的同类,我要竭尽全力变成跟他对等的东西......”
“我只有请你们去死了!”
手起,刀落,血雨交加。
如果只有地狱的岩浆里才能找到一丝温暖,我愿意堕落为魔鬼背负罪恶。
宁坠深渊罪池相拥,不入天堂孤寂此生。
黑龙在她身后张开遮天的翼,遮蔽天遮蔽云遮蔽雨遮蔽所有的光,他的话语中带着难言的痛楚与无奈,古老神圣而庄重优雅的音节如巨钟敲响悠悠回荡:
可恶的命运
变化无常
盈虚交替
把苦难与幸福
交织在一起
公平的命运
无论贫贱与富贵
神的天平从不倾斜
神圣的神圣的神圣的命运
神圣的赐福神圣的洗礼
我的健康和美德被命运摧残着
意志疲劳不堪永远疲于奔命
就在此刻不要拖延让琴弦拨响
因为命运也已被命运击垮
要把苦难全部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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