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郭家机关术
袁小飞也发现了，这一层层白色的粉末确实是在白慕远院子里看到的那种沙子，很轻很柔，轻轻一吹，就会像团白雾一样腾起，整个祈年殿的地板上已经微微有白雾翻腾，看起来如幻如梦，就像来到了天宫。
村上问道，“雾沙是何物？怎么如此轻柔？”
李哲文解释道，“雾沙是一种介于粉尘和雾之间的一种东西，古人炼丹分为上中下三炉，上为天，下为地，中间是人，若下沉凝结则为地丹，服之虽能力大无穷，但因为质地较重杂质多，副作用也大。静置中层的则为人丹，服之药效虽然不如地丹，但毒副作用小，常服甚至可延年益寿。而上扬漂浮悬在最上面的便是天丹又叫金丹，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宝贝。这上炉不但能收金丹，还可以收集到一种特殊的粉尘，就是雾沙，盖因其如云如雾，细腻软绵而得名。传说此物在明朝时十分盛兴，多用于方士表演幻术使用，因为沙子太细太软，所以做不了建筑材料，但没想到他们竟然用雾沙调和糯米泥浆，做成了假大理石和白浆。”
一群人围了上前，蓝色火光已经熄灭，白雾也渐渐散去，那些白色的雾沙完全流尽，露出了一个圆形的缺口，这下面并非空洞，而是一面圆形的黑色罗盘，内八卦、中天干地支、外二十八星宿和一百零八天罡地煞，最中间是个天字。
这罗盘做得十分古朴而精致，每一个格都像一枚按键，整个罗盘就像是精心安装的仪器一样，若非它出现在祈年殿内，很多人会以为这是现代工艺制造出来的某种复杂机器。
袁小飞突然觉得这玩意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再一细想，就想起在天齐庙盗镇金时看到的那个差不多的罗盘锁，那个下面设着七踩斗拱锁的复杂机关，看上去和这个罗盘确实有几分相似，至少从某种原理上来说一样的，说不定还都是一个流派的人设下的。不过，祈年殿下的机关自然是比天齐庙的要复杂百倍，别的不说，光是开这样的一个锁都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
村上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复杂性，面色很是阴沉。
他最怕的就是这样富有中国特色的机关，面对这样的难题，所有的长枪短炮、忍者秘术都没有了用处，他只能表示无能为力。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转向了李哲文，这一群人里只有他最了解中国古建筑里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家的眼神里都是充满了期待。
李璇玉突然拉了下李哲文，轻轻蠕动着双唇，似乎在说，“真的要打开吗？”
毕竟一旦开启了这个罗盘，一切都没有回头路了。李哲文有那么片刻的犹豫，最终还是拉开了李璇玉的手，自己朝那块黑罗盘走了过去。
他俯下身子认真查看了一阵黑罗盘，而后试着推了推脚下的青石板，白浆融化后，似乎这里的每一块地砖都已经开始有所松动，每一块砖之间都有半指的缝隙，贴砖都要勾缝，但这缝隙却是有些大了。他环顾四周，十几环青砖围着罗盘，朝外依着四根龙井柱、十二根金柱和十二根檐柱环绕，很是整齐。只是最左边一根檐柱之下，有块地砖似乎凹进去一截，这个地砖由于在角落里，同时颜色又十分接近，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不过在手电筒的光柱平射下，这三厘米多的断层看起来就很明显了。
只是这个凹陷是做什么用的呢？
李哲文已经沉默了很久，何耀文暗暗摇头道，“这个锁我们都没见过，李教授虽然见识广博，只怕也不精于机关破解，我担心……”
林玉庆也附和道，“确实没见过，李组长只怕也是犯难了。”
片刻后，李哲文微凝目光，伸出手轻轻地循着罗盘的缝隙游走，而后按了按那最中间的天字，那天字的模块突然一翻，露出了一个弯形的缺口，似乎是个钥匙孔。
李哲文回头朝村上道，“那枚玉佩呢？”
村上将鱼形玉佩递给李哲文，这人拿了玉佩轻轻按入缺口之中，只听得咔嚓一声，整个罗盘快速转动，似乎已经活了起来。所有人神情都为之一肃，大气也不敢出。
李哲文回头看了看袁小飞，说道，“小飞，接下来可能需要你来操作。”
袁小飞愣了下，“我？”
李哲文点头道，“不错，操控这个罗盘有两大难点，第一是移动的规则非常复杂，除非设局的人，外人绝难知晓。第二点，你光知道规则还不行，还需要非常快的手速，因为移动的速度越到后面会越快，一下连着一下，根本来不及反应，若是手速稍稍慢了，这一局便也作废了。”
袁小飞摸了摸冷汗道，“这么复杂？教授，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李哲文道，“天下的快手惟戏师、老荣和老千，我们几个人里如果你做不到，其他人更不行。下面，你竖起耳朵，认真听我的指令，千万不要分心。”
“嗯，明白。”
“辟星左进三，藏星右退二！”
李哲文说得辟星和藏星都是七十二地煞星之一，代表的都是罗盘上的一处模块，袁小飞当即将地辟星黑铁模块轻轻一按，再朝左边挪动三下，右手紧接着将地藏星向右移动了两下，这几个小小的动作本是平平无奇，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祈年殿地板上左右两块青石板竟然凹陷了下去，而后开始缓缓移动，按着袁小飞在罗盘上的挪动方向，朝两个方向分别移动了三块砖和两块砖的距离。
地砖移动的位置不偏不倚，丝毫不差。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大感不可思议，这罗盘竟然可以控制祈年殿里的地砖？这是何等高明的机关术？李璇玉急忙奔过去查看，只见这块地砖移走之后，下面依旧是层厚实的地砖，看起来只不过那处凹陷的地方换了个位置罢了。
“这是什么机关？”爱之助有些戒备道。
其实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知道，毕竟能设下这等精巧的机关必然是历史上极为了不起的人物。李哲文沉吟了片刻，开口解释道，“这叫连山锁，又叫郭家千机连，是中国古代一种已经失传的机关术。”他停了下来，指了指罗盘外延上一个米粒般细小的郭字说道，“这就是郭家机关术独有的标志。”
袁小飞一阵嘀咕道，“郭家机关术？确实没听过……”
李哲文道，“郭家的人太隐蔽了，你没听说过很正常。”
说到中国的机关术，很多人首先会想到墨子、鲁班和诸葛亮，这些人都在历史上留下了妇孺皆知的机关秘术传说，但却很少人会听过郭安兴这个人。郭安兴是北魏时期最杰出的建筑师，亦是个很了不起的机关大师，北魏时最高佛塔洛阳永宁寺的九层塔就是他建造的，据说此塔为全木结构，高一百丈，百里之外的人都可以看见，是为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的奇迹。不过，这永宁寺的九层塔还有一个更为惊人的秘密为世人所不知，说起这个秘密，就要从郭安兴这个人先说起。
北魏是中国方术最为盛行的朝代之一，郭安兴亦精通此道，甚至可以说是痴迷，他建造任何建筑都要讲究阴阳五行，建造佛塔时更喜欢在佛塔之下建造出一座一模一样的倒立塔，这叫阴阳塔或者天地塔，阳塔内供奉神佛，阴塔内存放舍利子，地面上矗立的塔有几层，地下倒立的塔亦有几层，这种镜面倒映的建造方式难度很大，费时又费力，但出来的效果确实华丽又诡谲，甚至一度影响了后世很多佛塔和皇陵的建造，很多人认为这样的建筑就像一棵有生命的树，树根和树枝同时向天和地延伸，千年不死，死亦不腐。所以这样的阴阳镜建筑还有一个特殊的寓意，就是可以沟通阴阳生死，不过为了防止阴阳混乱，双塔之间常常会利用机关隔断，因为这个机关最初源自中国三大易术连山易的推算原理，就被称为连山锁，又因为要连续拨动罗盘上千下，每一下都不能出错，所以又称为千机连。郭安兴这个人，目前中国建筑学历史上暂时还没有任何文字来印证，不过他们的后人却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有几个分支，默默地将郭安兴的机关术发扬光大了，其中有一流派就是洛阳的郭家匠，只是他们都只字不提各自的出生，只是师门代代相传，技艺层出不穷。
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祈年殿的机关就是郭家的后人所设下的。
李哲文说完，又连下了几道指令，袁小飞全神贯注，频频移动罗盘，整个祈年殿内的地砖开始快速旋转起来，就像有一个隐形的人在操控一盘巨大的华容道，又像是一道道波浪互相推动移动，在咔嚓咔嚓声中，很多人开始发现，凹陷之处越来越多，似乎整个地面都开始缓缓下沉。
何耀文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这……”
李璇玉却眉头紧皱，她在想这李哲文怎么会懂得破解郭家千机连的秘密，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李哲文从未学习过类似破解机关的法门，而眼前的李哲文显然是很轻车熟路，似乎是有人专门教过他一般，这就太奇怪了。
地砖层层下坠，下面的地砖一层比一层厚，露出的第四层已经有二十几公分厚了，这样厚的地砖完全就像是城墙砖了。但是李哲文的指令还在继续，而且有越来越快的趋势，袁小飞整个已经双手飞舞，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罗盘，生怕按错了一处，在二人的合作下，这地砖以飞快的速度旋转下坠，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扩大形成，营造学社和犰狳的人纷纷靠后站立，唯恐跌入这漩涡之中。袁小飞又挪了几次黑铁罗盘，待最后一下完成，这罗盘突然咔嚓几声彻底开裂，与之相应的，九层青砖猛地下坠，围绕着四根巨大的龙井柱，形成了一个螺旋状的悬空梯蜿蜒而下。
这通往地下城的入口终于是开启了！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袁小飞之前一直专心致志地挪动罗盘，这会见突然安静下来了，李哲文也没再下指令，恍然明白应该是入口打开了，他急忙回头一望，也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黑洞洞的地下就像巨兽张开了嘴巴，带来了一阵阵阴冷古怪的气息，让人产生一种强大的畏惧感，只是这畏惧之后又生出几分好奇，很想踏足看看这座被尘封数百年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样一副盛况。
片刻之后，村上率先鼓掌起来，“震撼！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鼓掌完毕，一旁的爱之助皮笑肉不笑道，“李先生，入口打开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哲文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说道，“这是给古代帝王通行的入口，不会设置什么害人的机关，大家跟我下来吧。”
一群人正要挪步，李璇玉却拉了拉李哲文，很有些担心道，“李叔……”
李哲文拍了拍她肩膀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一群人跟着李哲文顺着旋梯往下走去，这一路往下粗略算起来至少走了有三十多米，圆形的深壁上镶嵌着巨大的汉白玉浮雕，雕刻着龙凤祥云，沧海石崖，由于没有受到风吹日晒腐蚀，整个石壁的雕刻保存非常完好，光洁细腻，在灯光的照映下竟然有一种微微发亮的质感。
北京的汉白玉多数来自西郊的房山地区，据传当年朱棣建造天坛祈年殿时，问众工匠需要多少楠木和汉白玉，各工匠说要五十四根大楠木，二十五车的汉白玉，但不想姚广孝却将这个字数翻了三番，要了近两百根的大楠木和七十五车的汉白玉，众工匠都以为是姚广孝私吞物料，要修建自己的佛寺，一个个都不敢再作声，朱棣自然也不过问。只是十几年过去了，姚广孝到死都未曾给自己兴建过任何建筑，平日里更是住在玉泉山简朴的少师室内，那些楠木和石料的去向都成了一个谜。现在大家知道了，这人是拿了多余的物料兴建了这天坛下面的地坛。阴阳相隔，擎天立地，用这种天地之坛沟通上苍和后土。
一群人缓缓下行，过了汉白玉石壁，便见脚下是一座雕龙画凤的圆形建筑，这金色龙凤浮雕，结构精巧，规模之大、风格之华贵更甚上方的祈年殿。这座宏伟的建筑与天坛极为相似，只是朝着下方矗立的，这样一来，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是明明是朝地下走去，但看起来却像是倒立着往建筑上方走去，有一种空间倒转之感。再下十多米的深度，就清晰可见下方的三层斗拱九龙藻井。
看来这就是李哲文所说的地坛了，上为天坛，下为地坛，两座建筑如镜面般对接着，蔚为奇观，这也是郭安兴阴阳塔建造的方式之一。这样的奇观在自然是见不到的，村上忍不住再一次啧啧称赞起来，只是他赞叹的声音还未落下就听得上面咔嚓咔嚓作响，光线渐暗，却是上层的那些青石地砖开始收缩合拢，很快就又围拢成九层闭合的地砖。
所有人都吓得大叫了起来，李哲文却面露复杂之色，几次欲言又止。黑暗中一些犰狳快速上掠，想要从最后的缝隙逃出去，但是这地砖合拢的速度极快，一名犰狳站立不稳，直接跌了下来，摔向下面的九龙藻井之中，传来了一声闷响，竟是摔断了一条腿。
袁小飞担心李璇玉他们也因此受伤，大声提醒道，“不要往上跑，快往下走！”
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下狂奔，青石咔嚓咔嚓回收，很快二十多个人就全部被封锁在暗无光线的地下建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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