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探访独乐寺

蓟县位于天津最北部，古称渔阳、蓟州，历史极为悠久，县城内存有诸多夏商遗迹、西周遗址、汉墓群、唐宋元辽墓葬、清王爷陵和太子陵等古遗迹，历来是考古学家、盗墓者频频光顾之地。

        营造学社的人很久前就想来考察蓟县的古建筑群，因为蓟县保存有国内为数不多的辽代寺庙院落，这对于研究辽代建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次营造一组和三组一起出发，可以说正好是将两个目的合二为一，梁思齐作为新上任的一组组长，带队勘察独乐寺，而李哲文则带队寻找可能存在的入口，不过这一次行动还多了一个人，那就是来自的著名建筑史家，关野贞教授。

        关野贞虽是人，但却十分喜欢中国文化，从1910年进入中国开始，就对北平宫址和古建筑进行深入研究，并推动当时的清政府和民间组织致力于保护这些古建筑，为中国的文物保护作出了突出贡献。去年，关野贞驱车前往清东陵调查时，途径蓟县，偶然间看见这座古寺，便下车查看，初步认定为辽代的寺院，他还专门写信给梁思齐，这让梁思齐也很感兴趣，有了想要调查独乐寺的想法，此次机缘巧合，梁思齐便邀请关野贞一道加入到独乐寺的勘察行动中来。所以这次行动人员包括了梁思齐、关野贞、李哲文、何耀文、李璇玉、袁小飞，还有一名是营造一组负责测绘的薛易，共七个人，林玉庆因脚有顽疾，不方便长途跋涉，便留在社里整理资料。

        到了蓟县，天色开始有些阴沉，似乎是有一场暴雨将至，这于秋天的北方来说并不多见，时间不过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天色已经很昏暗，梁思齐建议先去旅店休息，明日一早再去独乐寺勘察，因为对他们法式组的人来说，是需要细细观察这些古建筑的每一丝纹理、色彩、痕迹的，现在的光线太暗了些，可是李哲文却不同意，他有一种预感，一定还有其他人也在暗中调查这件事，那个一直像跟刺一样扎在心里的神秘组织，虽然他们很久没有露面了，但是当年李应之写给他的信件内容可是惊得他几夜未眠。所以一切行动都是宜早不宜迟，否则必然夜长梦多。

        一路风尘仆仆到了独乐寺，此时的独乐寺早已经不是座单纯的寺庙了，它之前是北洋政府蓟县保安队驻扎之地，后来又是军阀驻军地，今年初又被划为乡村师范学校，直到上个月学校又被撤销，整个寺院再无一人。

        灰扑扑的寺庙矗立在黄土老树之间，古朴而苍凉，寺院的南边还有一座30多米高的白塔，蓟县白塔，又称观音寺白塔，也是座很古老的文物。关于这个白塔，流传着很多神秘的传说，不过最出名的还是龙鞭搅水缸发大水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其实在每一栋古建筑上都会有，有一些是事实存在的，但更多的是民间传闻，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入了山门，便是这次勘察的主要建筑体观音阁，独乐寺虽然为辽代寺院，但是目前只有山门和观音阁是辽代保存下来的，其余的配殿、僧房、行宫都是明清时重建的，尤其是山门和观音阁墙壁上的壁画更是十分珍贵，李哲文上次所看到的僧人便是观音阁内的壁画，十六罗汉像的一部分。

        这观音阁是三层木结构，阁高23米，中间腰檐和平坐栏杆环绕，上为单檐歇山项。阁内中央的须弥座上，耸立着一尊高16米的泥塑观音菩萨站像，头部直抵三层的楼顶。因其头上塑有十个小观音头像，故又称之为“十一面观音”，是中国已发现的最大泥塑佛像之一。

        一群人开始细致地勘察，梁思齐和关野贞主要目的就是来查证寺庙的年代和建筑样式，虽然光源不佳，但一进了观音阁就目不转睛，啧啧陈赞，而后更觉痛心，因为保存不完善，建筑和塑像多多少少有些损坏，不过更可惜的是壁画，长年累月的腐蚀和人为破坏，壁画已经剥落很严重了，他们拿着相机、卷尺、画笔、笔记本等测绘记录，想要尽力去挽留一些珍贵的历史资料。

        而李哲文则带着袁小飞、李璇玉等人开始查探有无密道入口的可能性。寺庙并不算大，将整个独乐寺查看了几遍也没看到什么暗门、地道、水井入口之类的东西，这寺庙背后也没有什么山，附近更无河道湖泊，可以说除非是被填平了，否则绝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入口了。

        不得已，一群人又回到了观音阁。天色越来越暗，整个大殿内已经看不太清楚了，除了梁思齐和关野贞，其他人已经都暂停了手头的工作。

        袁小飞抬头看了看这尊观音塑像，由于金漆脱落，观音紫发黑面白眼，加之光线昏暗，从下往上看颇为诡异，袁小飞不自觉地又想起锁龙井下那最后一张镇海印，就是这尊十一面观音，可惜这独乐寺里早已经没有僧人了，不然可以当面问问，这些僧人圆寂后会被送到哪里。

        他见大伙都在各自忙碌，也没人管他，百无聊赖就就四处闲逛，一抬头，突然发现这墙壁的缝隙里竟然藏着一颗眼珠子！袁小飞被吓了一跳，急忙凑近了看，却发现是壁画年久开裂，这裂缝之下藏着一颗栩栩如生的眼珠子，黑瞳白目看起来很是瘆人。

        所以，这壁画不只有一层，下面还另有乾坤？

        袁小飞轻轻地剥了剥，露出更多的图案，那是一群圆寂僧人的模糊轮廓，这些宁静闭目的僧人亡者画像出现在一处处裂缝之中，隐隐约约，看起来尤为诡异。他突然心里一震，会不会这些壁画上原本画的就是僧侣圆寂后的仪式？很可能这个独乐寺几百年前是有一套专门的水葬仪式，只是历史变迁，几经换代，这些仪式早已作古，甚至可能后来的僧人并不同意这种做法，故意将这些壁画都掩盖了，重新画上了五百罗汉像？

        他心中窃喜，急忙伸手轻轻地剥开那些破裂卷曲的漆，他手法很轻，毕竟是做过老荣的，但不曾想这里的东西都久经岁月，已经十分脆弱，稍稍一用力，整面壁画瞬间粉碎。

        呼啦啦……

        壁画就像雪崩了一样，全部化作粉末在眼前簌簌坍塌。

        所有人都回头看他，又见他身后壁画碎落，纷纷愕然！

        “小飞，你在干什么？”梁思齐也觉得诧异，低声问道。

        “这下面还有另一张壁画。”袁小飞解释道。

        一群人急忙挤过来看，可是现在整面墙的壁画都化成齑粉了，根本看不出原来还有画中画，袁小飞一时间百口莫辩，没法解释了。

        “呵，这可是辽代的壁画，你就这么弄坏了。”何耀文责备的语气下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不是故意，我看到这下面真有一张壁画。”袁小飞解释道，“不信你们可以看看其他的壁画之下，说不定这就是线索。”

        “你是要我们也向你学习吗？把这些古壁画都弄坏？”何耀文笑得更大声。

        一群人趴过去认真看了看，摇头。

        “只有一层壁画。”

        “下面应该是没有第二层画。”

        “不可能，这面墙真的有……”袁小飞也凑近了看。

        “还狡辩！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学习下各位前辈是如何记录考察的，一天天油嘴滑舌，不干正事！”何耀文再度抨击道。

        关野贞和梁思齐也走过来了，一见整面壁画损毁，他立即变了脸色，“哎呀呀，这是谁弄得？这可是罕见的辽代壁画，很难再复制了。”

        “是他！”何耀文第一时间认证。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可算是一次重大的考察事故！”

        “什么事故，他就是故意的，他还想把其他壁画剥下来呢？”何耀文冷笑。

        “营造学社怎么有你这样的学生？！”关野贞很吃惊，他确实很生气，用力地推了推袁小飞，说道，“从现在开始，请你远离这座大殿，我不希望有任何东西再被破坏！”

        “其实……”袁小飞原本还想解释，只是又觉得错误已经犯了，自己解释再多也是苍白无力，他又见何耀文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更是如鲠在喉，不想多呆片刻，当即扭头就走，“行，都是我不对，我出去行了吧？你们慢慢找吧。”

        “阿玉，你跟着他。”李哲文吩咐道。

        “唉，这家伙真是不省心……”李璇玉也摇头。

        外面已经开始要下雨了，乌云压得很低，再过片刻豆大的雨滴就稀稀拉拉地落下，敲打得屋檐嗒嗒作响，只怕很快这雨就会变成一场暴雨。袁小飞虽然自小生在奉天城行宫附近，但对所谓的古建筑勘察兴趣也不大，这会让他出来，他反而觉得自由舒畅多了，他走到山门处，随便找了个栅栏就坐了下来。

        “喂，你背后靠得那是文物，明代加设的。”李璇玉跟了上来，提醒道。

        袁小飞一脸不高兴，翻了个身，又靠向了另一边的墙壁。

        “那个就更珍贵了，是辽代的壁画，别又蹭掉了。”

        “行行行，我就是颗添乱的老鼠屎。”袁小飞吊儿郎当地走出了山门，说道，“这下行了吧？你别跟我说这黄土道还是唐代流传下来的，踩不得踏不得。”

        “你还真说对了，那土道真是唐代的，不过这道随便踏，我就在这里看你踏。”李璇玉插着手一副看着白痴的眼神。

        “你那什么眼神，真以为我白痴啊？”袁小飞突然扭头就走。

        “你去哪儿？”李璇玉问。

        “不用你管？我乐意去哪就去哪！”袁小飞撒欢似得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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