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古佛圆寂（三）
传闻南海的尽头，有一片神秘的海域，藏着时间的力量，你在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时间节点，都能在那片海域中找到。
也因此，那片神秘的海域，被称为光阴之海。
江湖被黄金蟾蜍拖着下潜了数千米，眼前的视界从一片漆黑，渐渐清晰可见。
“扑通。”
许久之后，黄金蟾蜍才从水里跳了出来，落在了一座小小的岛屿上。
江湖像一条死狗般，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岛上，环顾四周。
浮水茫茫，一望无涯。
这片小小的岛屿，犹如大海中的一粒泡沫，摇摇欲坠。
公孙不智双腿盘坐，冥神闭目。
黄金蟾蜍也侧卧在主人身边，似在假寐。
江湖忍着一肚子好奇，绕着岛屿转了一圈，却发现它的直径还没自己裤腰带长。
站了很久，江湖终于忍不住道：“公孙前辈，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等。”
“等谁？”
“时间之舟。”
话音方落，一叶独木舟从远方晃晃悠悠的飘来，船上空无一人！
撑船叟呢？
公孙不智摸了摸黄金蟾蜍的脑袋，黄金蟾蜍心领神会，跳至船边，吐出两枚黄澄澄的铜钱。
两枚铜钱吐出，黄金蟾蜍的体积迅速缩小了一圈，连体表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铜钱掉入船中，凭空消失，船上空出了两个人的座位！
公孙不智站在船上，对江湖道：“你该付船费了。”
船费？
江湖从乾坤袋掏出一块元炁石，刚准备丢入船中，却被公孙不智制止了。
“光阴之海的时间之船，不收世俗之物，你要过河，需要拿你珍贵的东西来交换。”
珍贵之物。
江湖眼神一黯：他步入西漠，无门无派，何来珍贵之物？
公孙不智意有所指，道：“你掌有五种意志，随便挑选一种意志抛出，便可以当做船费。”
以意志为代价？
江湖沉入心海，看着自己所领悟的一种种意志。
六种意志都伴随他度过了无数艰难，挚如伙伴，怎可轻易舍弃？
可此处茫无涯际，若无船费，又如何离开？
思及至此，江湖对着六团光芒中其中一簇，伸手一点。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是……
这是江湖的沉舟意志！
沉舟意志剥离出来，对江湖表露出了浓浓的不舍之意，缠绕住江湖手臂，不忍离开。
江湖心绪一沉，将光团抛入船中。
果然独木舟上又空出了第三个座位！
公孙不智见江湖舍弃的意志居然是战斗力不弱的沉舟意志，眉毛微蹙，不置可否。
……
茫茫水域上，这叶不系之舟四处漂泊，不知前路，不知归途。
渐渐的，连时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了……
浮浮游游的小船，骤而一欹，一块倒插在水中的巨大石碑，映入眼帘：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方才万里无云的晴空，不知何时，点缀上了无数星斗。
“到了。”
公孙不智站直身体，仰视着近在咫尺的星空。
一直萎靡不振的黄金蟾蜍眼中绽放出一丝光彩，在得到了公孙不智的同意后，“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央，张开大口，吞吐星月光辉，星辉在此接引下，犹如垂带，往返于天空与金色蟾蜍的口中，一呼一吸，无比神奇。
密密麻麻的斑斓星辉，似乎抬手便可以触摸到。
而湖水倒映着天空的光彩，探手下去，更能搅动一池月色。
这样奇异壮阔的场景，穷修士一生，也未必能遇得到！
此刻江湖才些微领悟到那块石碑上所雕刻的文字真意——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大喜不已的江湖，立即便要模拟金色蟾蜍之态，吸纳星辰之力，淬炼身体。
他可没忘了，自己体内的百余枚窍穴，还差二分之一才能完全打开。
正要下水的江湖，被公孙不智阻拦。
“星辰之力不是你的目标。”
“你此行最大的目的，是掌握光阴之海的源头力量——时间。”
“而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你能不能捕获得到，还要看你的本事。”
……
悬挂于空中的长河，内含无数星辰的闪烁。
江湖深吸一口气，踏出一步，没有沉入水底，反被一缕缕星辉拖入半空。
无穷无尽的星辉之力，遮蔽了江湖的感知，使得他陷入了沉眠。
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叶独木舟上，身边空无一人。
嗯？
那只癞皮蛤蟆呢？
老不死的公孙不智呢？
怎么就剩自己一个了？
江湖起身，要从船中跳出。
却水底伸出无数黑色触须，朝他攻击而来！
江湖大惊，左手刀之意志，右手沉舟意志一齐施展，却一招击出，才发现沉舟意志不见踪影，而那些黑色触须却拥有一种意志，能与他手中的刀之意志分庭抗礼。
这是——沉舟意志？！！
江湖大惊失色！
他想起来了，自己在登船时，曾将沉舟意志抛弃，以做船资，难道这些黑色触须，便是他所丢弃的沉舟意志的化身？
看着没有实体而陷入疯魔、只知道一味攻击的沉舟意志，江湖握刀的手顿了顿。
他所领悟的每一种意志，都是他最好的伙伴。
若无这些意志相助，他早就死了七八百回了。
公孙不智说的不错，这些意志的确是他珍贵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而他却在那么多的意志中，选择了它来抛弃。
“你是沉舟意志吗？”
黑色触须听到江湖的问话，疯狂出击的动作微有凝滞，却转瞬变得更加狂躁！
却此刻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在黑色触须不断的攻击下，独木舟的水位明显下沉，无法继续负重，非得江湖丢掉什么，才能维持住小舟不倒。
负重？
江湖打开乾坤袋，将所有元炁石都丢入水里，可独木舟还是在不断下沉。
到底要什么？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江湖想到了登船时公孙不智对他说过的话：
“光阴之海的时间之船，不收世俗之物，你要过河，需要拿你珍贵的东西来交换。”
珍贵之物……
难道又是意志？
体内的五种意志飞出，一面围绕在江湖身边，一面与水中的黑色触须抵抗。
江湖看着五团光芒，狠下心肠，将阴阳意志丢入水中。
果然，阴阳意志被抛弃，独木舟下沉的速度缓和了不少，却并没有上浮。
难道还不够？
仅剩的四团意志悍不畏死，依旧无怨无悔的绕在江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空气中传出一声极轻的“抱歉”。
快慢意志与守护意志也相继被江湖丢入水中。
接连丢下两道意志，独木舟果然不再下沉，却无法上升。
而此刻那些黑色触须覆盖船体的范围也越来越大，若是独木舟再不能移动，江湖早晚要被它们拖入水中。
拼了！
最后关头，江湖的心口闪过一道浓浓的钝痛。
刀之意志与枯荣意志当作祭品，相继被抛入水中。
小舟似乎有了动力，立即向前移动。
逃出生天的江湖还未来得及喘息，便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住。
枯荣意志、刀之意志、沉舟意志、守护意志、阴阳意志、快慢意志……
六种意志聚合成了一张黑色大网，将他牢牢缚住，拖入水中！
“背叛者……”
“杀杀杀……”
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六团灰蒙蒙的色彩，聚在江湖面前。
失去了昔日的光泽与希望，就这样毫无生机、嗜血不已的咆哮。
江湖睁开眼，苦笑着叹息。
五团灰蒙蒙的光影散发着邪恶的气息，延伸出一条条的黑色雾气，想着该如何将江湖杀死。
却在这时，一团闪着微弱光芒的色彩，飘到江湖面前，靠了靠江湖的肩膀，面露哀伤。
这是……
守护意志？
江湖还记得，自己是为了保护幻境中的家人，才从张伞之力中领悟出了守护意志，此后守护意志一直在战斗中暗中保护自己。
可自己不仅没有回馈这一份默默的守护，还在危险关头，将它抛弃，当做了自己逃生的祭品……
而即便如此，当所有的意志黑化，守护意志还是毅然决然的站在了自己身边，拼尽全力……
江湖喉头哽咽，看向另外五团意志。
“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都无法得到你们的原谅。”
“曾经的伙伴，今日的敌人，我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但正因为如此，你们才比谁都知道，我对你们的心，假如你们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定不负你！”
……
五团意志岑寂下来，齐齐看向了江湖。
守护意志从江湖的肩膀上飞出，来到自己的伙伴面前，露出恳求之色。
江湖眼角泪光一闪。
原来被杀机蒙蔽双眼的，还有人类的自私自利。
就在这一刻，江湖成长了。
他不再是一个只知道复仇的冷血机器。
这一路走来，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固然痛苦，可这些意志所承担的，要比他多更多。
因为在无数次的生死危机中，冲在最前方的，永远不是自己。
“滴答。”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星河深处，一只即将漏完的巨大的沙漏，忽而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操控，倒翻过来。
金色的砂砾聚沙成塔，重新落下。
站在光阴之海下方的公孙不智看到这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奶奶的，还真的被那小子做到了。”
不远处，金色蟾蜍吸纳的星辰之力倏忽一停。
时间沙漏倒流……
光阴之海回溯……
一切回到了最原始的那一刻……
唯有此地的星河之水，亘古不变的映射着天空的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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