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沉船前夜

　　九龙加多利山嘉道理道八十一号。
　　加多利山有两条主路，一条名为嘉道理道，一条名为布力架街，全部都是鬼佬人名来命名。
　　嘉道理这个犹太鬼佬家族在香江显然知名度高一些，华人报纸上曾把这个家族称为：一门三代四爵士，名下产业遍九龙。
　　布力架则是土生葡萄牙人，曾担任立法局葡萄牙籍议员，嘉道理能买下加多利山，也正是他担任议员时期的手笔。
　　整座加多利山都是嘉道理家族的产业，嘉道理用自己和帮忙出力的朋友命名两条街道，听起来也就理所当然。
　　如今加多利山这些独栋洋房别墅总数加在一起共计一百二十四栋，嘉道理家族持有其中的八十六栋，只卖出去不到四十栋，并非无人问津，恰恰相反，很多富豪高官，名人巨星都以迁入此地为荣，只卖出不足四十栋，是因为嘉道理家族不缺钱周转，名下洋房只长租不出售。
　　早在五十年代，普通工人职员月薪一百五十块时，这里的一栋洋房月租金已经高达一千七百块，整座加多利山绿荫处处，乔木成林，如同九龙繁华市区中一处清幽净土，桃花源般独立于周遭的喧嚣，惹得无论是香江豪门，还是城中新贵，都想要求一套来彰显身份，如今市面上偶尔放出的出售消息，都是业主早在战后初期从嘉道理家族手中购入的，甚至比起港岛山顶豪宅还要罕见，号称一宅难求。
　　而八十一号，就是黎绍坤的豪宅，这里的豪宅对其他人也许一宅难求，但对他而言，并没有费太多精力，原来的业主独子认识了他，不小心染上白小姐恶习，几年间欠下的债务就让这栋豪宅的拥有者变成了黎绍坤。
　　三层高的主楼，流线型的平滑墙身，如同灯塔般的圆柱形门厅，仿佛舷窗一样的窗户，鎏金的铁艺大门与高墙上布置的防盗铁丝网，无不在提醒过往行人，在寸土寸金的香港，拥有这处豪宅的主人权财实力该何等雄厚。
　　此时二楼的书房，四十岁的黎绍坤坐在家中的小型会议室内，把一盒雪茄分给此时坐在两侧沙发上的几人：
　　“这是一個朋友送给我的，他在古巴布埃尔塔地区搞了块地，自己种的，听他讲，全世界最适合种植烟草的地方，就是布埃尔塔。”
　　等所有人都拿到之后，黎绍坤才用雪茄闸刀剪掉手中雪茄的茄帽，用点火器烤着雪茄，笑着开口说道：
　　“我下周要去南湾转一转，那边邀请我去考察，投资建厂，香江同东瀛的关系很尴尬，南湾同东瀛关系要好很多，服装想进入东瀛市场，通过南湾的确会轻松许多，不过我担心南湾那班官员胃口太大，而且动不动那边就搞个十大通缉犯排行榜出来，和武侠小说里的高手排名一样，我随便看看就发现，那些人大部分罪名都是因为绑架勒索富商。”
　　此时这间会议室内的几人，都是他黎绍坤生意上的臂助与心腹，除了负责盗版漫画生意的潘展荣与负责内地六合彩生意的寸贤之外，全部在场。
　　“黎先生，南湾那边我觉得环境其实是OK的，我目前了解的情况，唐百欣欣伯最近正与南湾的华隆纺织合作，而且唐家这几年在台北，桃园，台中等地收购了多家纺织或者制衣类工厂，目的很可能也是东瀛市场，如果我们现在跟风，应该可以借唐家的势，把佐天奴打进东瀛。”率先开口的是佐天奴公司的总经理刘汉权，听到黎绍坤顾虑南湾的投资环境之后，开口说道。
　　他口中的唐百欣五十年代就被称为非洲王，制衣起家，除了服装出口卖去欧洲，美国等地区拥有占有率之外，在非洲更是当之无愧的销量第一，在单纯制衣，服装，纺织这一类生意而言，香江没有人能与唐百欣争锋。
　　旗下的丽新集团更是早已经分拆上市，不算丽新国际和丽新发展两个上市公司，单单丽新制衣，如今就已经市值三十几亿，自己面前的老板黎绍坤全部身家，都未必抵的上对方公司市值的零头。
　　“能不能接触到欣伯？我都想他给我这位后辈一些建议。”听到刘汉权提起唐百欣，黎绍坤把目光投了过来，满是期冀。
　　刘汉权却只是摇摇头苦笑：“很难，欣伯是潮州人，潮州人太团结，有好处当然是优先关照胶几人，我看就算想要搭上欣伯，也要等投资南湾，加入南湾香港商会之后，欣伯是商会主席，不然在香江，无论谈黑还是白，都没有机会，就算是黎先生你不介意谈黑，都有新记那些潮州字头替欣伯诚哥那班潮州大佬鞍前马后……。”
　　“算啦，我明白，这种事急不得，万事都要靠自己。”黎绍坤笑着开口，阻止了刘汉权继续说下去，看向其他人：“其他生意有没有问题？”
　　其余人都摇摇头，唯有黎绍坤的法律顾问吕志邦，此时品着雪茄开口：“黎先生，有件小事。”
　　黎绍坤咬着雪茄，双手放在桌面上，看向自己高薪聘请的法律顾问：“吕律师，尽管开口。”
　　“我收到一封诉状，是一家漫画公司，提告黎先生你的天龙公司。”吕志邦看向黎绍坤，微笑着说道：“理由是侵权，对方似乎拥有一本东瀛漫画的正版授权，想要在香江做正版生意，发现盗版猖獗，所以提告盗版公司，刚好明天开庭，我会代表黎先生同天龙公司出庭。”
　　“我在听，继续。”黎绍坤面无表情，两只狭长的细眼如同蛇一样，盯着吕志邦。
　　吕志邦耸耸肩：“随便他们喽，我都是黎先生你问起，才随口讲起来而已，香港是没有版权两个字的，尽管放心，对方一定输。”
　　黎绍坤点点头，随后吐出口烟雾，笑着看向众人：“不过这种生意的确不能做太久，如果不是八七股灾害我周转不开，靠天龙公司帮我输血，我都准备拿钱出来去RB买下版权，既然想洗底，当然洗干净些，不干不净最麻烦，那就辛苦吕大状你，如果需要打点交际之类的费用，你随时联系我秘书阿华，明天我的确有安排，我让太太约了她姐姐与姐夫严森一起出海钓鱼，严森是李枢铭的心腹，上次李枢铭从他口中得知我有印刷工厂，提了一句可以做喉舌，但没有讲太清楚，希望明天能了解更多些，这些搞政治的，讲话从来都是不清不楚。”
　　“莪明白，应该不需要，法不责众嘛，香江多少家公司做这种生意，就算真要讲版权，最少也要推诿两三年时间。”吕志邦咬着雪茄，语气肯定的说道。
　　面前的黎绍坤在吕志邦看来，是个能成大器的枭雄人物，为了洗底给自己找靠山，三个孩子和前妻全部赶去菲律宾，随后对外宣称是前妻出轨他才离婚，顶着婚姻中受害一方的头衔，靠自污博取到现在这个太太刘韵琴的同情，再用尽心思手段，耗费大量金钱把她追求到手。
　　并非这位太太国色天香，现在这位黎太太只是样貌普通的女人，比起黎绍坤那位高挑靓丽的空姐前妻简直天差地别，不过这位太太的姐姐，姐夫都混迹政界，黎绍坤有钞票，对方有身份，只需要抛弃一个女人，再娶一个女人，就能迅速完成最初阶段的政商媾和，对黎绍坤而言，这笔交易非常划算。
　　他太太一家也是厉害人物，三个姐妹常常被戏称为迷你宋家三姐妹，大姐嫁给了香江政界俊彦严森，二姐嫁给了香江商海崭露头角的黎绍坤，最小的妹妹则嫁入香江某个艺术名门，三姐妹挑选的夫家刚好是一政，一商，一名。
　　不过吕志邦思索良久，都不认为黎绍坤目前的政界背景能抵得住天博的撕咬，他在律法界多年，对天博即将爆发的能量心知肚明，摆明黎绍坤这艘船一定会被击沉，自己当然选择抛弃黎绍坤配合天博，保证自己平安落地，至于黎绍坤什么下场，他不关心。
　　黎绍坤吸了几口雪茄，沉默思索片刻，又看向角落自己的秘书：“阿华，记得打给天龙的阿荣，让他最近一段时间低调些，想办法接触一下正版公司，看看有没有机会大家合作，他们想卖正版，重新打开市场会很耗时间，如果合作，授权给天龙，那就快捷的多，我或者可以考虑让出一部分天龙公司的股份，允许他们用版权入股，这样大家都有钱赚，并且天龙公司还能趁机利用正版这个名义，去压一压其他盗版公司的市场占有率，简单来说，香江做生意与混社团一样，以和为贵，大家一起求财嘛，对方提告天龙，无非是想要求财，我们让出一部分利润，合作，既洗白身份，又能正大光明抢其他公司生意，岂不是两全其美？”
　　阿华答应一声：“明白，坤叔，我明天天亮就打给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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