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看到弹幕后和病弱太子HE了 > 第36章 三十六条弹幕

第36章 三十六条弹幕


大当家的声音沙哑难听,  像是嗓子里卡了沙子粒,说话时嘶声裂肺的,比宫里的太监声线还尖利。

        此时又带上几分急色,  似是已经迫不及待看到顾休休了。

        铁牛将顾休休扛到了大当家面前,许是这一路她还算乖巧,  他手上用力也轻了几分——这娇弱的女郎,哪里经得住他摔来摔去的,  方才在行宫里被他掐了一会,就有些半死不活了。

        顾休休平稳落地,  感觉微微透光的黑布外,  有人朝她走了过来。

        她与那些士族女郎们,  皆穿着泡汤的浴衣,大多数女郎都赤着双脚,  她自然也不例外。

        大当家停在她面前,即便黑布罩住了她的面容,  可只看她皙白修长的颈儿,  他便已是耐不住动了动喉头。

        他视线一路向下移去,目光从她的颈间到被微微浸湿的浴衣勾勒出的曲线,  她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  却发育得刚刚好,不过于妩媚艳俗,  也不过于娟秀雅淡。

        再向下看去,  她双腿修长,  浴裤收至纤细的脚踝,  露出雪白的脚背。许是有些不适应,她玲珑小巧的脚趾微微蜷缩着。

        大当家凑近了些,仿佛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芳香,  情不自禁向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伸出了手。

        可手伸到半途,面前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他顿住动作,抬头向上看去,便见那铁牛挡在了顾休休身前:“大当家,这又不是地里的萝卜。你在这看来看去,难不成能看出朵花儿来?”

        “你让虎头山弟兄们抓来了这么小姑子,下一步要怎么做,总不能就坐以待毙,等着官兵上山来找我们吧?”

        铁牛嗓音略显粗犷:“还有二当家,他现在如何了?”

        大当家咳了一声,站直了身子,依依不舍收回了视线:“那我自然是有安排,你不必担忧。如今我弟弟还吊着最后一口气,虽是被挑了手筋脚筋……哪怕成个废人,我作为虎头山的大当家,作为他兄长,我都不会放弃他。”

        他说着,竟还是掉了两滴鳄鱼泪,吸了吸鼻子:“我让弟兄们绑来这些女郎,便是想用她们跟洛阳城里的贵人们讨些赎金来,好给我弟弟治病疗伤,买支千年人参续口气。”

        虽然演技拙劣,还是将一旁的山匪们感动地涕泪横流。

        但铁牛却感觉有些不快:“什么废人,大当家这话说得我不爱听。我们虎头山上的弟兄们,哪个没受过二当家的恩惠,这些年全靠二当家领头,弟兄们才能吃饱穿暖,怎么如今手脚筋断了就成了废人?”

        大当家脸色微僵,唇边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这虎头山上,明明他才是大当家,可铁牛却丝毫不给他面子,口口声声一句一个二当家。

        如今又让他当众下不来台,说什么‘这些年全靠二当家领头’。若都是靠着二当家,那他这个虎头山的大当家又算个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连这样的道理,铁牛都不明白。

        大当家很快掩盖下眼底的寒意,抿住了嘴。

        四皇子许诺给他送两箱金子,足有五千金,够他这辈子吃喝不愁了。现在只给他送了一千金,说是定金,待到事成后,将剩下四千金补上给他。

        四皇子的要求倒也不高,只要将指名的几个士族女郎给杀了,尤其是顾休休,剩下的女郎们就关在山寨中,让她们吃些苦头便是了。

        大当家并不在乎四皇子为何要他绑来那么多士族女郎,也不关心这样做对虎头山的山匪们有什么影响。

        官府想要查到他们身上,需要些时间,大当家对此较为谨慎,要求四皇子在傍晚前将剩下的四千金送上。

        他准备干完这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届时远离洛阳,到西燕或是其他小国里,买个宅子,娶妻纳妾,又或是再开个赌坊,每日吃喝享乐,岂不快哉?

        他早已厌烦了在虎头山上做山匪的日子了——若是有钱,谁愿意整日提心吊胆去做个亡命山匪?

        届时拿到了剩下的四千金,他便会带着身边两三个心腹兄弟,离开这虎头山,往北魏外之地逃命去了。

        至于虎头山上剩下的山匪们……总要有人为此事顶罪。

        他答应了四皇子,傍晚收到余下四千金后,就往地窖里的酒水里下毒。

        再以庆祝为二当家报仇雪恨为由,宴请山匪们饮酒吃肉,令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被酒水毒死——四皇子说,只要他们都死了,便是死无对证,这样官府来了,也查不出什么线索来。

        思及至此,大当家对着铁牛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铁牛,是我失言,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移开眼,看向顾休休:“……你确定这人是顾休休?”

        见铁牛点头了,大当家却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将那黑布罩子摘下来,我确定一下她的身份……”

        铁牛也没多想,只以为大当家是难得谨慎了一次,他转过身,随手掀起了罩在顾休休脸上的黑布。

        她太久没有看见光亮,猛地一下见了光,眼睛有些不适应,下意识阖上眸。山头上挂着的盛阳,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有些湿漉漉的鬓发间,乌发一缕缕轻坠,唇边渗着一丝血色,犹如妖冶的曼珠沙华。

        苍白无色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发丝遮掩住她半张脸庞,睫羽轻轻颤着,显出几分弱不禁风来,似是振翅的蝶,纤弱又美丽。

        大当家不禁看得痴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绝伦的容貌,便如同神明造物,有玉骨仙人之姿。

        不愧是北魏第一美人,难怪四皇子得不到就想要毁掉她。

        这样美貌的小姑子,若是让他沾染一次,他便是死而无憾,做鬼也心甘情愿了。

        “……顾休休?”大当家齿间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眉目舒展开来,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顾休休拿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朝着大当家看了过去。

        大当家看起来比顾休休还要矮上几寸。都说相由心生,他一双单眼皮的细眼微微眯着,黝黑的皮肤上渗着些汗珠,嘴角蓄着一撇胡子,站在七尺高的铁牛旁边,像是一只瘦小干瘪的黄鼠狼。

        长得真猥琐。

        她左手下的衣袖中,贴紧了那把山子给她的柳叶刀。难怪山子重复了几遍,让她小心大当家,瞧那大当家看她的眼神,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怕是就要直接扑过来了。

        顾休休有些反胃,喉咙里像是堵了口气,只能紧紧攥住那把柳叶刀,以此获取些安全感。

        “对了,还抓来了一个公主,叫什么……温阳?”铁牛从后边拎出来了温阳公主,直接扔在了地上,手上却是一点力道都没有存,摔得温阳公主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大当家挑了挑眉,收回灼热的目光,看向了面容略显狼狈的温阳公主。

        他对这个公主略有耳闻,好像是贞贵妃的义女,四皇子的表妹。听说那行宫中沐浴净身时,士族女郎与皇室嫔妃们是分开来的,也不知道这温阳公主怎么被抓来了。

        左右不怎么重要——四皇子可是连谢家本族的老夫人都一同设计进来,自己的外祖母都不放过,更何况一个表妹呢。

        见大当家看来,温阳公主有些不淡定了。她刚刚才被铁牛暴揍了一顿,这会儿早就学老实了,生怕大当家又折磨她,连连向后退着,蜷缩着身子,朝顾休休身后爬了过去。

        大当家抬了抬手,示意山匪们将士族女郎们都带走:“先带下去……一半关在柴房里,另一半关在马厩里。”

        铁牛愣了一下:“不杀了她们吗?那顾休休呢……不是要杀她为二当家报仇吗?”

        大当家不悦道:“你急什么?他们官府一时半会查不到虎头山上来,便是让她们多活个半天,又不妨碍什么。”

        他们从暗道中离开,士族女郎们便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这附近山头上有那么多山匪,官府逐一排查也需要时间。

        等官府查到虎头山来,他早就带着四皇子给的五千金离开此处了。

        见铁牛神色不忿,大当家笑着补充了一句:“傍晚办个篝火会,叫来所有弟兄……将我弟弟也抬出来,再搬一些地窖里藏着的美酒,大家吃酒喝肉,当着我弟弟的面,杀顾休休雪恨如何?”

        铁牛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其他的小姑子怎么办?”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虎头山吗?这些北魏权贵家族们,根本没将平民百姓当做人来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报复他们,岂能轻易放过?”

        大当家拍了拍铁牛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到了傍晚,点几个小姑子出来,叫弟兄们也快活放松一下。”

        说罢,他不给铁牛再多说话的机会,转头又瞥了一眼顾休休,笑眯眯离开了。

        铁牛看着大当家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山子走过来叫了他一声,他才缓过神来,似是有些怅然,看向了顾休休:“……你想去马厩还是柴房?”

        顾休休没想到自己还有选择的机会,思忖了一下:“柴房吧。”

        马厩是养马的地方,想必味道应该很刺鼻,总之都是被关起来,何必遭这个罪。

        铁牛点了点头,扭身对山子道:“你送她去马厩。”

        顾休休:“……”没事吧,你没事吧?!

        见她表情怪异,铁牛摘下了脸上的黑布巾,露出一张黝黑却朴实的面容,他冷哼道:“谁叫你心肠歹毒,你想做什么,我偏不如你意。”

        说罢,他就要走,但人还没走出一步,衣角却被一只皙白的小手攥住了。

        铁牛顿住步伐,皱着眉头看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顾休休道:“……铁牛是吧?我跟你打个赌?”

        他眸中露出了诧异之色,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这个小姑子脑袋没问题吧?

        她都快要死了,不想着如何求饶就罢了,还有心思跟他打赌?

        原本铁牛是不想跟她搭话的,但凡是个男人都有胜负欲,他生出了几分兴趣,却装作不怎么在意,道:“说来听听。”

        她往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压低了嗓音:“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我是狡辩。那你就当做听个笑话——我赌二当家是被大当家害成现在这样,我赌大当家与洛阳城里权贵勾结,我赌大当家屋子里藏着受贿的钱财,我赌大当家今日会对我不轨……”

        “若你赢了,我任你处置,可写一封遗书表明我是自尽,绝不让你被牵扯进来。若你输了,你欠我一条命,往后便要唯我是从。”

        铁牛越听,眉头拧得越紧,他看着顾休休的表情有些不善,似乎是觉得她在挑拨离间,正准备开口呵斥,却听她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不敢赌吧?”

        他冷着脸道:“少来这一套!”

        “前两个赌注,我现在没办法证明,可后两个,一个只需要你去大当家屋子里找一找,便知道我说得是真是假……”

        “至于另一个,你觉得大当家为何不趁现在杀了我,而非要节外生枝,搞什么篝火会?你不信我的话,就跟在我身边一天看看,看他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顾休休语气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不慌不忙,倒叫铁牛的心有些乱了。

        不说旁的,就说她赌的最后一注——大当家方才看着她的眼神确实有些不大对,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大当家为何不直接处决了顾休休,还要等到晚上才行。

        “不赌。”铁牛转头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倏忽顿住,回来拽着她往马厩里走:“不叫山子送你了,省得你这张嘴胡说八道。”

        山子看着铁牛带着顾休休离去的身影,不由在心底赞叹了一句: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有头脑!

        铁牛人如其名,认准了什么,便像是一头犟牛似的,撞得头破血流也绝对不会回头。

        哪怕是山子,也不敢在铁牛面前多说什么,一个是说了也不会信,另一个是铁牛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但顾休休只用了一句‘我跟你打个赌’,便让铁牛停住了步,听她把话讲完了。

        现在看来,铁牛似乎是有些动摇了,若不然也不会改变主意,亲自去送顾休休了——大抵是怕大当家真的对顾休休图谋不轨。

        要他说来,顾休休是真的聪明,清楚大当家看她的眼神不对,便提出这几个赌注,不管铁牛信或者不信,他为了反驳她,定会多注意她一些。

        这样一来,铁牛一直关注着顾休休,大当家想要对她动手,自然就没那么容易了。

        三言两语就能让铁牛给自己当保镖护身,这让山子怎么能不佩服她?

        顾休休一路上,几乎是被铁牛推搡到了马厩里。那马厩已经被人清扫过了,虽然仍是有些臭烘烘的,但好歹地上的马粪都清理干净了,又铺了些干草在上面,勉强能待人了。

        她一进马厩,就看到了女郎之中,挺着圆滚滚肚子的虞歌。

        虞歌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苍白又布着些汗水,此刻正坐在干草上岔着腿,重重喘息着。

        一看见顾休休,虞歌便朝她伸出了手,连唤了好几声:“阿休,阿休……”

        顾休休赶紧走了过去:“虞歌夫人,你身子不舒服?”

        “对不起,阿休……我在行宫里没能站出来帮你……”虞歌双眸泛着红,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额间的汗水缓缓淌落下来,她嗓子干哑着:“我怕他们伤了孩子,对不起……”

        顾休休听见这话,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虞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在那种情况下,肯定是要先自保,怎么能为了义气就不顾腹中孩子的安危?

        她们好生生的人,被推搡几下都摔得生疼,更何况虞歌是个孕妇,哪里禁得住山匪们折腾。

        “虞歌夫人,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事不怪你,你没有做错,更不用愧疚……”顾休休蹲下身子,看着虞歌安抚道:“倘若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

        “阿休,你不怪我?”虞歌攥住了她的手,正想说什么,却倏忽顿住,瞳孔微微一缩:“阿,阿休……我好像要生了……”

        顾休休愣了一下,朝着虞歌的腿下看去,只见地上的干草被清透的水状分泌物浸湿,那浴裤也湿透了,不断有清水似的液体向外流淌。

        “……”到底是没经历过这些,难得顾休休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将情绪压了下去,尽可能冷静地拍了拍虞歌的手背:“你别慌,你和孩子都会没事,我去给你找稳婆……”

        铁牛还没来得及走,只见顾休休刚跑进马厩,就像是一阵风似的,又飞奔了出来。她抓住他的手臂,嗓音有些急:“虎头山上有没有稳婆?”

        “……稳婆?”他怔了怔,往马厩里走了两步,看到了坐在地上,一脸痛苦的虞歌,摇头道:“山寨里的女人今早上就被送下山了,哪有什么稳婆……她是不是要生了?”

        顾休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实在没有经验,若是十月怀胎,她还能凭着学过的生物知识,帮虞歌接生。

        可虞歌才怀孕八个月多,现在要生,那便是早产儿。还有什么感染,大出血,胎位不正的风险,便不用说了。

        她哪里敢拿虞歌和肚子里的孩子冒险,现代医疗发达,仍有不少孕妇丧命在生产之时,更何况这里是古代,连个麻醉都没有,只能咬着牙硬抗。

        顾休休心底没数,但虞歌现在除了她,没人可以依靠。她不能慌,也不能乱,才可以给虞歌一些安全感。

        她抬头看了一眼围在马厩外看守的山匪们,抿了抿唇:“铁牛大哥,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放一放。劳烦你烧些热水,取些干净的棉布和剪刀,再拿几床被单来……”

        铁牛还是个单身汉,也是头一遭经历这事。就如同顾休休所言,一码归一码,如今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他自然是全力配合,连忙吩咐下去,让手下的山匪去烧热水,顺带取来顾休休要的东西。

        顾休休走回了马厩,在人群里寻觅了好一会,视线落在了琅琊王氏的本族老夫人身上——顾家老夫人被关进了柴房,她只能寻求有经验的妇人来帮忙。

        “老夫人,小辈冒昧请您帮忙……”她还没说完,王家老夫人已是点头应下:“你一个未婚的年青女郎,自是不懂这些,老身帮你就是了。”

        顾休休连忙道谢,这帮忙接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了人——虞歌是早产,万一有个好歹,怕就是刘廷尉怪罪下来,要惹一身麻烦。

        王家老夫人自然懂这个理儿,能同意帮忙,也是看在顾休休的面子上。

        一个是顾休休在行宫里有情有义的一面,感到了王家老夫人;一个是皇后出身琅琊王氏,顾休休与太子成了亲,便也算是她的外孙媳妇。

        既然是自家人,当然要出手帮一把了。

        说话间,虞歌已是疼得忍不住尖叫出来,她用力抓着马厩里的栅栏,嗓音显得破碎:“阿休,阿休——”

        顾休休连忙走了过去,王家老夫人随后跟来,对着虞歌道:“不要喊了,留些力气,不然过会儿没力气生了。”

        虞歌闻言,只好闭上了嘴,用力咬着唇,强忍着下腹部一阵阵传来的刺痛和收缩。

        山匪们的动作还算麻利,很快就烧好了热水,拿来了崭新的棉布、剪刀以及几床被单。

        顾休休让周围的女郎们帮忙,将被单挂在了马厩的两边,遮挡住了山匪们的视线。

        而后叫其他女郎都退到了马厩外,一个是怕她们见不得血腥,一个是都拥挤在这里,空气不流通。自己则接过热水与棉布,在王家老夫人身侧帮忙。

        老夫人剪开了虞歌的浴裤,在她腿上搭了一块薄薄的被单,不时将棉布放在热水中打湿,将其热敷在虞歌身上:“热敷可以减轻她的痛感,还能加快她的扩张……”

        说是这样说,虞歌此时已是疼得快要失去理智,再难强忍,只能通过喊叫来缓释疼痛。

        血水被一盆又一盆端出去,铁牛在马厩外不停地来回走着,心情莫名地焦灼。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微弱的啼哭响起,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缓缓舒了一口气:“怎么样……是小郎君还是小姑子?”

        待剪下了脐带,顾休休扯下一条被单,在王家老夫人的指点下,小心翼翼地将瘦小羸弱的男婴包裹起来:“母子平安,是个小郎君。”

        包好之后,送到了已是有些脱力的虞歌面前:“虞歌夫人,没事了,不怕了……”

        虞歌看了一眼干巴巴又瘦弱的男婴,侧过头去,胸口微微起伏,对她道:“谢谢你,阿休。”

        说罢,她又紧接着道:“你看啊,阿休,我生了个人!”

        顾休休:“……”

        她有些哭笑不得,将孩子交给王家老夫人照看,站起身来,走到了马厩外,扶着栅栏:“铁牛大哥,多亏了你……”顿了一下,问道:“能不能麻烦你再帮个忙,找一套干净的衣裙给她穿?”

        虞歌方才生产时不便挪动,王家老夫人就直接剪开了虞歌的浴裤,那条裤子破了个大洞,又被血迹污染,已经不能穿了。

        也不能让虞歌什么都不穿,她只好厚着脸皮向铁牛讨一套衣裙了。

        她其实没有比虞歌好多少,汗水沿着额间落下,头发都被浸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浑身湿漉漉的,浴衣上都是血迹,瞧着怪渗人的。

        铁牛原本对顾休休意见很大,可是经过行宫里她为了祖母甘愿赴死之事,又亲眼见她一个未婚的小女郎临危不乱,帮那孕妇生产,心底对她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她身上脏兮兮的浴衣,转头吩咐手下的山匪:“取两套姑子穿的衣裙来,要宽松些的,再打盆热水给她。”

        顾休休对他道了谢,正要往回走,却听见那道浑厚的男声响起:“顾休休……”

        她顿住脚步,转过头看着铁牛。

        他黝黑的面容上,是一双朴实的双目,若非是生得彪壮,倒像是耕地的农民,身上都是实诚劲儿:“你说的赌注,我跟你赌了。”

        铁牛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嗓音:“我现在就去大当家房中查看,假若有你所说的钱财,我便信了你的话。”

        说罢,他吩咐马厩外的山匪们好好看守着顾休休她们,自己则大步离去,朝着大当家的院子走了去。

        顾休休在马厩外站了一会儿,看着铁牛离去的背影,浑身都有些无力,倚靠着栅栏,缓了许久才恢复些力气。

        风一吹,她身上的汗都冷了下来。

        现在已是半下午了,想必朱玉已经发现她们从行宫内凭空消失了,就是不知救兵何时才能赶到。

        ……也不知太子殿下此时在做什么,得知她被劫走了,或许该是在到处找她?

        一般人大抵是想不到四皇子身上去,更何况这附近的山头这么多,想要逐一排查,看到底是哪些山匪劫走了她们,按照官府的办事效率,大概也要两三日。

        两三日啊……等救兵寻过来了,她估计已经凉透了吧?

        顾休休抬手擦了一下额间的汗水,敛住了胡思乱想的心绪,将藏在腕间的柳叶刀攥紧了些。

        山匪按照铁牛的吩咐,送来了两套布裙和一盆热水,她端进去,擦了一下四肢和脸颊,到底没敢脱了浴衣再换衣裙,只是将宽松的布裙套在了湿透的浴衣外边。

        虽然穿在身上有些不舒服,顾休休却也不怎么在意,都到这个时候了,有命在就不错了,哪有时间矫情那些有的没的。

        她依着大当家方才说的话,推测出四皇子此次行事应该是较为谨慎,将给大当家的钱财分为了两份,一份是定金,另一份则是事成后的尾金。

        因此大当家才要等到傍晚再动手——尾金该是傍晚才送过来。

        但她不理解,为何要办什么篝火会,又是喝酒吃肉,难道大当家不应该拿了尾金就赶快带着山匪们跑路吗?

        还是说……大当家压根就不想带那些山匪离开,而是准备自己拿钱跑路?

        若如此说来,他怕是要将这些山匪们留下,当做顶罪的替罪羊了。

        顾休休眉头一蹙,不知为何,却突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四皇子怎么可能让大当家留下活口用以顶罪?

        山匪们死无对证,才是四皇子摆脱嫌疑的最好方式。左右虎头山上的山匪们都死绝了,还能怎么往他身上查?

        所以傍晚的篝火会,其实不过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山匪们都会死在这篝火会上,而顾休休也是。

        等到官府查到虎头山,找上来时,能找到的只有遍地的尸体。

        这次四皇子倒是有了几分脑子,吃一堑长一智,知道怎么借刀杀人,再栽赃给别人,将自己撇清关系。

        但他实在是低估了北魏家族的权势,比起贞贵妃的伎俩,四皇子还是逊色不少——他的做法绝不会是天衣无缝,有心人想要查,就能查到他身上去。

        更何况灭口就要灭绝了,留下一个大当家带钱跑路,那便是后患无穷。

        “顾休休?”有人唤了她一声,将她的思绪唤回。

        顾休休抬头看去,还没反应过来,已是被来人扛了起来。

        这山匪也十分健硕,她被扔在山寨门口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好像是大当家身边的人。

        她尝试着挣扎了几下,却丝毫憾不动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山匪冷声道:“大当家要见你。”

        说着,他一手掐住了她的后颈,似是在威胁她,倘若再是乱挣扎,指不定要怎么样了。

        大当家的院子离马厩并不太远,顾休休被扔下来的时候,听见身前响起了笑声:“轻一点,你这个莽夫,再摔坏了这美丽的小姑子。”

        这笑声又低哑又尖锐,是一种无法用无言形容的声线,只让人头皮发麻。

        “早就听四皇子说你很聪明,没想到却是真的……”大当家走近了她,俯下身子,指尖轻轻滑落她的脸颊,勾起一缕发丝,嗅了两下:“你该是一早就猜到了,是谁要你的性命了?”

        他陶醉似的,发出一声叹息:“我本想多留铁牛半天,谁知道他跑到我院子里来,翻出了我藏好的一千金……”

        “是你告诉他的吧?铁牛可没有这么好的头脑。”

        顾休休向后退了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他的身上有一种汗臭味,混着似是旱烟的气息,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是捕捉到了她眸中的抵触,大当家脸上的笑容一僵,冷哼一声,拽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屋子里拖过去。

        “贱人!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他动作粗暴,说话时后槽牙都在用尽,显得嗓音更加尖利。

        大当家踹开了门,将她拖了进去,一只脚刚踏进去,便已是迫不及待地抬手解着腰带,俯身而下,朝着她身上压去。

        他趴了过来,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腰间,撕扯着襟带,口中含糊不清发着低吟。

        几乎是下一瞬,他闷哼了一声,动作停顿住,喉间似乎是发出低低的咕噜声,怔怔地抬手朝着冰凉的颈间摸去。

        顾休休皙白的小手,此刻正贴在他的颈侧,随着她掌心微微用力,那刺入他颈间的柳叶刀,也缓缓向里进了一寸。

        她美丽的双眸冷冰冰的,看不出太多情绪来,只是让大当家浑身泛起寒意。

        她没有松手,死死地抵住那一柄柳叶刀,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直至完全没入血肉,在大当家惊恐的神色中,倏忽向外拔出柳叶刀。

        血似是喷泉,不断向外涌着,从颈间那道细长的伤口中迸溅了一地。

        他无力地瘫倒在她身上,那殷红的血向外流淌着,她清晰地听到自己错乱有力的心跳声,还有呲呲的喷血声,溅到了她脸上,颈上,双手上。

        顾休休再也没有力气推开他了。

        她浸在鲜血中的双手止不住颤着,忘却了呼吸,空气中都沉淀着腥臭的血味,混着他身上的汗臭,让人胃里翻滚,胃酸瞬间从喉间向上涌了出来。

        双耳嗡嗡作响,她瘫软在地上,蜷缩起身体。

        胸口骤然起伏,缓缓移动着僵硬着的脑袋,大脑似乎停止了运作,只有麻木和恐惧,并着一种无力感从四肢向内蔓延。

        “豆儿……”

        闻声,她慢慢地偏过了头。

        看见晦暗不明的屋子里,落入一束光。

        门外立着的太子殿下逆光而来,他原是一道漆黑的影,而后离她越来越近。

        她眼角落下一行泪水,嗓音沙哑:“元容……?”

        他的眉眼有了形状,似是没有看到一地血迹,苍白的手掌握住了她颤抖的手,嗓音轻柔又温和:“是我。”


  https://www.lingdianksw8.cc/24360/24360769/6295690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