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个中误会

布庄掌柜没想到能从个小孩子嘴里听到这番话，也愣住了，反应过味儿来的时候不由对孩子父母肃然起敬。

        他放下算盘，从柜台里走出来，弯着身子从展示布料的柜子底下翻来翻去的找到半匹说青不青、说褐不褐的细布料子，桌面上一放，拍着半匹布料对刘兴志说：“您看，这是上好的细布，织得细密柔软又结实，只是可惜颜色调得不好，一般人撑不住这个颜色。卖了粗布的价格，在下舍不得；细布的价格又卖不掉。眼下还剩了半匹，我看您生得白净，也不怕料子颜色不合适，要是瞧得上眼，半匹布给七十个钱就成。”

        刘兴志和妻子过得节俭，自然明白掌柜给的价格极为低廉公道，是动了善心的。可他平日里在县衙忙活，自有官府发下的衣衫可用，只有沐休的几天才穿私服，做一身衣裳能穿个两三年，实在舍不得买下半匹不知道穿到什么时候的布料回去。

        刘兴志琢磨了一会，还是摇头拒绝了掌柜的好意。他估摸着口袋里的银钱，眼睛落到了色彩鲜亮的红绸上，“这个怎么卖的？”

        掌柜往红绸上一撇就明白过来刘兴志舍不得给自己买布裁衣，倒想给家中妻女用好料子，越发高看他一眼。

        掌柜诚心实意的建议：“客人别恼，要让我说，红绸好看却不禁磨蹭，下水个一两回颜色也不鲜亮了。倒不如买隔壁柜上的织花细布，二百八十一匹，价格比红绸子差了一倍多，可布料耐磨，颜色固得也好，下水十几次还跟新的似的，上面织出来的花纹还新鲜，省了自己绣花的麻烦。等到开了春，裁剪成裙子去踏春正好。客官要是喜欢织花细布，我给您算便宜些，还按着二百四十一匹的价钱。”

        “扯六尺来——不，还是扯十尺吧。”刘志兴马上决定给妻子和女儿都买了。

        三娘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指着桌上摆的手帕说：“我要给娘买条手帕，蝴蝶的好看。”

        “这是绸子绣花的，二十个钱不能再便宜啦。”掌柜好声好气的回答三娘，顺手抓了一把瓜子给她。

        三娘捧着瓜子，扭着身子说：“爹爹，我给娘亲买手帕，手帕钱花我的。”

        “好，我知道了。”刘兴志打开三娘的荷包，取了二十枚铜钱，加上自己兜里的一块碎银子一起递给布庄掌柜。

        布庄掌柜接了银子，用秤称过，再给刘兴志找零、叠起布料包好，他顺手把剩下的裁开过的两尺黑色粗布搭上，客气的送刘兴志爷俩出门。

        等刘兴志父女离开了，隔壁成衣铺子的老板娘眯着细长的眼睛晃过来，好奇的问：“这不是刘家娘子的男人吗？她男人怎么带着孩子跑过来买布了？”

        布庄掌柜听到成衣铺子老板娘说完话，顿时拍着大腿喊：“你帮我看一会铺子，哎呀，我得把钱给他们送过去——那小姑娘买的手帕就是刘家娘子绣的啊，我还要了她二十个钱呢！”

        “哈哈哈，你可赶紧去吧，别让刘家娘子知道了。”成衣铺子老板娘笑得前仰后合，心里想，这大年初二遇上刘家娘子的姑娘把她自己绣的手帕买回去的事情，够她笑到明年了。

        布庄掌柜年纪大了，平日里又不做重活，体力没办法和刘兴志比，他紧赶慢赶才算在刘兴志家门口追上他们了。

        掌柜把四十个铜板塞给刘兴志，气喘吁吁的说：“老弟啊，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刘家娘子在我铺子里寄卖手帕都好几年的功夫了，靠着老妹的手艺，我卖了不少她绣花用过的布料、绣线，我哪能赚她家里人的钱。手帕是妹子绣的，就当老哥送给你了；多余的钱是买布的利润，我也不能要，你们拿着别跟我客气。我还得看着铺子，这就回去了。”

        布庄掌柜一连串说完话，利索的转身走了。

        刘兴志和三娘看着被塞回来的钱面面相觑，随即笑了起来。

        刘兴志把绣着“蝶恋花”图样的手帕塞到怀里，钱倒是都给了女儿，低声对三娘说：“你娘的手艺，我留下了。”

        三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眨着大眼睛，被父亲抱回家。

        进了门，家里的下人张婶马上接下东西，小声说：“太太不舒服，午饭又没吃。”

        李棠年前得了一场风寒，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拖拖拉拉的将养了一个月，还是食欲不振。

        刘兴志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吩咐：“看看早晨就小火炖上的排骨好了没。要是骨头都炖软了，就拿汤给太太下点手擀面，排骨单独上一盘，多准备辣子、酱油、陈醋和蒜酱，让太太沾着吃些。下面时候给我也带一份。”

        中午的馄钝虽然好吃，但以刘兴志的食量，他没吃饱，正巧妻子中午还没吃东西，他哄着妻子也好让她多用些。

        交代完了，刘兴志牵着三娘进去正屋，果然看到李棠外在炕上拿着一支笔琢磨怎么画新的绣图花样。

        刘兴志放下女儿，上前把炕桌挪开，口中责备：“我不是说了不让你劳神吗？怎么又在琢磨这些东西，好好把病养好了才是正经。你成天不见好，我和三娘多担心。”

        李棠温柔一笑，顺着丈夫的手让他把花样本子和笔都收拾起来，伸手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扯了扯，软着嗓子说：“你成天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做。我就靠着绘制花样打发时间了，成天到晚躺着有什么意思。我就画点花样，不费神的。”

        “……一天顶多一个时辰，屋里黑，不然容易坏了眼睛。”刘兴志对着妻子发不出脾气，张了半天嘴到底退让了。

        李棠看了丈夫递上来的织花正红细布，登时笑得眯起眼睛，趁着女儿不注意偷偷牵住刘兴志的手掌晃了晃，口中乖顺的应承：“好，我一天顶多画一个时辰。”

        夫妻俩说着话，张婶把煮好的面条和一盘炖的骨酥肉烂的排骨端进屋，摆在桌子上。

        “我早晨出门前特意让张婶炖上的排骨——年里剩下的东西不爱吃就吃新的。你不是喜欢吃排骨面吗？听话，把这一碗吃完。”刘兴志给李棠夹了一筷子干干净净的小排骨放到二大碗上面，然后特意递了一块到妻子嘴边。

        李棠笑容甜蜜的就着他的筷子吃了，轻声问：“爹娘身子怎么样？”

        刘兴志筷子一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妻子的问题了，赶紧而女儿递过去一个“千万别说话”的眼神。

        三娘心领神会的眨眨眼睛，露出几个小牙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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