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元宵佳节（10）

一嗓子过后，不但李棠、刘兴志被惊醒了，连邻居们都闻声而起，站在院子里呼唤左邻右舍,想要打听到底是谁家出了事情,害怕有恶事降临而无人知晓。

        “这可怎么办？”李棠披了衣裳下床,拽着丈夫直奔西侧间。

        刘兴志害怕外甥女遇上闯进家门躲藏的恶人，也顾不上其他,跟着妻子直冲进去。结果刚一开门,一股烧纸的糊味立刻从房间里冲出来，闹得他们夫妻俩呛咳不止,涕泪横流。

        他们夫妻俩仔细一看，单辉用满脸心虚的抱着棉被往火盆上盖！

        “你在胡闹什么呢！”刘兴志立刻冲上去抢下火盆,踹到中间的空地上,眼看着火盆熄灭了才安心。

        打从闻到这股味道,他心里就止不住的生出怒火来。

        租赁的老房子陈旧,最容易走水。哪怕儿子读书使用灯火都不敢把烛台摆放在靠近门窗床铺的位置上，可外甥女不但在屋子里点明火，还试图用棉被去捂着。

        这不是盼着他们家被一把火少个干净吗！

        更何况，一个闺阁女儿有什么东西非要烧了才算“藏住了”？

        原本只以为外甥女年幼贪玩动火的刘兴志，意识到她举动中包涵了可怕意思。

        ——单辉是在试图湮灭证据！

        刘兴志顿时沉下脸，冷冷的的看了单辉一眼，丢下一句“阿棠你看着她点，拾掇拾掇房的东西，不要让她乱走。”便摔了帘子去院中处理真正的麻烦。

        单辉一嗓子爽快的喊完了，可街头巷尾已经全都被吵醒了，每家每户都担心附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相互打听着各家的闲事。若是刘家门户紧闭，一概不搭理人，简直就是在诏告天下，出问题的就是他们家。

        即便明天还要上衙忙活，刘兴志仍旧没得睡了。

        刘兴志挺着困倦随便用冷水抹了把脸，披上厚袍子就出门站到院子里亮着嗓子跟左邻右舍问起出了什么事情，邻居们热心的给他“解惑”之后，刘兴志表现出一副睡蒙头什么都没注意到的尴尬模样，用了短短一刻钟的功夫，把话题转到今晚去逛街看到的花灯都有哪些好看。

        热热闹闹的聊了一阵子，再没听到其他动静的邻里们的好奇心终于消散，三三两两打过招呼又回屋子里去了。

        正屋和西侧间的灯火都已经被点亮，单辉裹着烧坏了一角的棉被坐在摇椅上，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而李棠一见丈夫回来了，立刻给他使了个眼神，让丈夫去看顾女儿。

        “爹爹，我害怕。”三娘一到刘兴志怀里，立刻整个人都缩进他怀中，把自己团成软绵绵的一团，手指死死拽着父亲的衣摆，不敢抬头。

        刘兴志睡得沉，一点没察觉女儿根本不曾入睡，但儿子年幼时候曾经有一段夜惊的经历，让他误以为三娘被外甥女的一嗓子喊起来吓成这副样子的。于是，刘兴志心里越发心疼女儿遭遇的无妄之灾，双臂抱着女儿微微摇晃，手掌在她背上轻拍着说：“不怕，三娘什么都不用怕，爹娘都在你身边呢，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夫君别说了，三娘该怕的。”李棠神色干涩，眼睛里黑洞洞的没有神彩，像是经受了巨大的打击，没办法从中挣脱似的。

        妻子的话没头没尾的，刘兴志越发迷惑，不知道事情和三娘怎么就扯上关系了。

        他迷糊的说：“不是三娘叫的啊？”

        李棠转了个方向，脚尖指着西侧间火盆的余灰，忍不住红了眼睛，“烧得是咱们闺女的生存八字。”

        一面喊名字，一面烧生辰八字！

        刘兴志大惊失色，赶忙抱紧怀中的女儿，死死瞪向单辉，忍不住心头怒火，上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他实在没办法接受外甥女一个小姑娘能做下这等恶事。

        “我已经问过了。”李棠心灰意冷的向丈夫解释，“大姐带着二娘进香的时候，她买过一本写符咒的绘本。觉得在咱们家寄居吃不好、睡不好、用不好是因为三娘身体里有恶鬼，专门针对她。她想过好日子就得把恶鬼杀了，具体怎么杀，绘本上描述过，只要画一张恶鬼的图，再把寄居人的生辰八字写在上面，夜半十分念着被恶鬼寄居的人的姓名把画出来的烧了，那恶鬼也会死了。”

        厌胜之术！

        这是天家都无法容忍的大罪，要是被人知道哪个官宦人家做了这种事情，满门都要问罪的！

        但刘兴志还是搞不明白，外甥女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来。

        他迷茫道：“可二娘从哪里看出来三娘身上有恶鬼的？是不是有外人撺掇，故意害人……”

        李棠强忍着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掉下来了，她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丈夫和女儿，哽咽道：“二娘说她听见三娘跟我们说，她不吃肉食是故意害她，说三娘过去吃什么都让她先挑拣现在却当着她的面吃香喝辣故意炫耀。我、我……都是我的错！三娘年纪小，不懂委婉之意，误会了二娘的话，我竟然也没多问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险些害了我女儿的命去！”

        天下人那么多，纵然菩萨有救苦救难之心，也不可能人人照顾得来。乡野之中从来都有传说灵验的不是“神”而是“大仙”，可“大仙”们贪得无厌，满足凡人愿望之后定会吞吃更多无辜的人命。

        李棠一想外甥女做过的事情就浑身发寒，像是数九寒天用冰水往身上淋似的。

        父亲回屋之前，三娘被母亲情绪激动的质问表姐一口一个“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想要害死我女儿”说得害怕，可等到刘兴志回来，李棠的情绪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人冷静下来了，她在仔仔细细的讲事情一解释。

        ……三娘根本听不懂什么“无辜”、什么“厌胜之术”！

        她只知道自己没有害二表姐的意思，所以肯定是二表姐说谎把娘亲吓哭了！

        三娘抹去眼泪，转而跑到炕沿上抱住母亲的细腰，“娘亲不哭，娘亲没错，是二姐姐说谎，她自己说过自己不爱吃肉，咱们家给的吃食不合口的！我一直好好的，娘亲不要哭。”

        被女儿这么一打岔，李棠终于想起来女儿一直身强体健，虽然在七个多月早产落了地，可自打出生确实健健康康的，连咳嗽的时候都少，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李棠抱着三娘亲了几口，赶紧朝着城北鸿福寺供奉菩萨的方向跪下，连声感谢菩萨这些年保佑家宅、诸邪退散。

        单辉独自坐在一边尤自愤愤不平，根本不明白自己做的事情若是散出去会招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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