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自找不痛快（3）
与母亲闲聊过后，李棠携女归家。
说来也巧,被刘氏派过来的丫鬟正是昨日迎接李棠夫妇进门的小丫头。
一见到李棠她就是笑得看不到眼睛了,连声感谢李棠李棠指点她清洁自身,让她能被太太刘氏一眼看中，提拔到屋里伺候，不用再做粗活。
“既然母亲拍你过来此后二姑娘，你就跟着二小姐回去,平日里用心劝着点，别让她做不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名字要改一改，□□桃吧，比草好听多了。”即便昨夜已经做完了准备,李棠今天说话的时候还是声音发抖。
她是个心思柔软的女人，一辈子都秉持“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原则，在代替长姐照顾女儿途中改换了心思对她来说不亚于违背信诺。心中的纠结痛苦几乎要把李棠压垮，不必他人指责，李棠已经觉得自己无情无义。
可在场的人中，张婶子眼看着表小姐来到刘家没几天却天天作妖，闹得不得安生；三娘年纪幼小，只当“暂住”的表姐应该回到自己家里了；而被刘氏派过来替换王婆子的小丫鬟出身乡野,自小就被亲生父母卖掉，辗转人牙子手中多年才在李棠的提醒下得到个安身立命的好活计，是不在乎他人的。
在小丫鬟眼里，李棠对她有大恩，她又怎么会说李棠一声不是呢。
“是，太太，我一定照顾好二小姐。”小丫鬟爽快的应了，然后笑嘻嘻的说，“谢谢太太给我的名字，我□□桃了！”
春桃说完话，单手提起大包小包，一马当先的冲回隔壁的单家。她把单辉安置在屋子里，也不用单辉吩咐就自顾自的抹灰、擦地、打水清洗院子，个把时辰之后连灶间的火都升起来将炕烧得热汤，祛除满室阴寒。
李棠坐在家里抱着三娘，魂不守舍的给她讲新的打络子手法，到了下午见到张婶一脸喜色的带着春桃进来。
春桃当即跪下给李棠“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太太院子里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奴婢除了力气大什么都不会，只能给太太做工偿还恩情了。”
李棠可不爱被人磕头感谢，赶紧下炕把她扶起身，连声说：“母亲挑得你留下，要谢也不该谢我，快起来，别跪了，仔细伤了膝盖。身子要跟你一辈子呢，别祸害自己。”
春桃红着眼睛起来，对李棠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是，我一定按照太太说的，不祸害身体。我过来一是想当面谢谢太太，还想跟太太说不用担心二小姐的吃食。二姑娘家的库房里存着好些腌制的猪肉、整鸡、咸蛋和腌菜呢。”
李棠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姐家里明明也养了鸡鸭，还有不少买来过年的猪肉，走的时候却一句没提起过家中事物了——在决定前往津城的时候，大姐李燕就已经把家禽都宰杀了腌渍起来，不必担心坏掉了！
可李燕没给李棠留下一枚铜板算作女儿的饭食衣物钱，更没提过一句家里存着吃食。
李棠心中发凉，但她仍旧坚持道义，“以后每天给二姑娘用了什么、用了多少都要过来跟我禀报，每十日从我这里领一次二姑娘吃用的东西，你跟张婶子一起在我家里吃饭，不要动他们家的东西。”
春桃自然无有不应，可单辉却不领情，非要吃自己母亲留下的腌肉、咸菜。
于是，在连着吃了九天的腌菜、腌肉之后，原本还夹着尾巴装怂的单辉终于忍耐不下去了，她推翻了满桌饭菜跑去李棠面前，哭着说自己错了，日后一定和妹妹好好相处。
发觉三姨母听了自己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单辉想着那味道完全一样，上顿下顿都是腌肉炖咸菜的可怕菜式，毫无诚意的脸上登时泪如雨下。
她无比真心的说：“三姨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日后绝不敢对三妹动一丁点心思，不和她抢夺您的关怀，也不再掐尖好强了，求求您三姨母，给我一口正经饭菜吧。”
李棠把外甥女哭诉的一番话听完，才终于明白过来是什么让她“幡然醒悟”。
与道德无关、与良知无关，只跟单辉那最不满足的馋嘴有联系！
然而，即便如此，李棠还是不懂腌肉、腌菜有什么难吃的。如今还没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田地里一片荒芜，能吃上腌肉、咸蛋和腌菜的人家已经是生活极为富足的了，便是刘家上下也是这么吃的。
——积存过冬的白菜和萝卜随着时间延长，曾经清爽的口感早已被滞涩咯牙所取代，还不如腌菜爽口呢。
李棠忍得住话，三娘却忍不住。她心里记得二表姐总惹母亲烦心劳神的事情，颇有敌意的说：“我们家也吃这个，没有新鲜青菜了。”
三娘边说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回想起去了皮的旱黄瓜清甜多汁的口感。
……还有，曾经被二表姐嫌弃而不肯多碰几筷子的绿油油的小白菜！
脑中浮现出吃过的各种蔬菜模样，三娘对单辉的态度越发防备，紧张的伏在李棠身侧，盯紧了单辉的动作，害怕她会再做伤害自己和母亲的事情。
连三娘都听得懂单辉话的意思，李棠更不可能不明白。唯一让她想不透的是，单辉和自己家里吃同样的东西为什么哭闹不休。
李棠对着张婶子吩咐：“去把家里早晨吃的饭菜端给来，给表小姐看看。”
张婶子领命而去，李棠把单辉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坐在茶凳上，并没有刻意解释自己的举动的意思，而是说：“你在家里这些日子还习惯吧？我问过春桃，她说你一直不爱吃饭，每天只吃两个巴掌大的小碗那么多的东西。我看着倒是跟在我家那几天用得数量差不多。”
言下之意，李棠还是不信单辉单纯因为餐点不可口而闹腾，而是怀疑她其实是天生饭量小，但偏偏要巧立名目，借此生出事端来。
“不是的，三姨母，我能吃光一整个大碗的饭！是因为在您家里没有肥妹鲜嫩的鸡鸭鱼肉，回去腌肉又太咸、太油腻了，我吃着恶心才咽不下的！”情急之下，单辉口不择言，把重点全说出来了。
李棠闻言震惊，忍不住追问：“可大姐夫只是个小旗，你们家里哪来那么多的开销天天吃鸡鸭鱼肉。”
单辉缩起脖子，有些心虚的放轻了声音，“我家的房子还是租的，没买下来……”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可……可，大姐和姐夫不是早说好了先买个安身立命之所，以防万一拖家带口的被人用房子拿捏了去么？四年前大姐就说攒够了钱，要把房子买下来。结果，事情拖到了现在，你告诉我大姐、大姐夫从来没买房子？”
这条街上有两户虽然没坏心却不怎么好相处的邻居，若非李燕告诉李棠，他们家已经买下此地了小院又想和妹妹、妹妹做邻居，李棠夫妇绝不会考虑买下这座已经建成几十年，后续修缮也不见多好的住房。
单辉的话无异揭开了李燕急于隐瞒的骗局。
单辉被李棠一通质问，又觉得被冒犯了，张口便说：“住在哪里还不一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吃进嘴里的有用。我爹娘天天让我吃得好，不用想吃口鲜肉还得算计着这个月的银钱够不够过日子。”
这话实在是难听，李棠被气得脸上通红，心里却明白难怪大姐总说大姐夫没能耐，没办法跟自己丈夫似的，婚后攒下四十亩良田传家。
——大姐夫的薪俸可比刘兴志高多了，但有什么办法？自己夫妻都努力做工赚钱买田、买地、买房，大姐家中却把把赚来的钱都换了珍馐美食喂养肚皮。
既然如此，那他们自然就只好穷困潦倒，攒不出什么财产了。
“你不要欺负我娘亲，我娘亲才不算计！你当初吃到嘴里的嫩青菜是娘特意让张婶给你去温泉山庄买来的，大姨母冬天从来没给你买过！你们家里只是肉吃得多！”三娘明明是与单辉辩驳，可自己却先气得红了眼睛，“哇”的一声扑到李棠怀里，哽咽着嚷，“娘亲你不要对她好了，她一直欺负你，我不要、我讨厌她，让她走！”
“三娘，不要这么说表姐，赶客人走太没礼貌了。”李棠轻轻拥着女儿柔软的身子柔声低语。
她当然知道三娘当着单辉的面又哭又嚷没礼貌，可李棠的心却跟泡进了温泉似的，舒坦得紧。
人生在世，谁不喜欢被人关怀、保护呢？三娘还不到五岁，已经知道心疼、感激母亲的辛劳了，只凭这一点，足够李棠开心一整年。
更何况，她说出口的话，也不是为了维护外甥女，只是不希望女儿养成坏习惯。
“客人”两个字砸在单辉眼前，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过来不是为了和三姨母斗气，而是希望重新住到她家中，随着刘家好吃好喝！
单辉缩起脖子，顺势做回委委屈屈的样子，垂着眼睛帮腔：“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三姨母不要责备妹妹了。”
三娘趴在母亲又香又软的怀里，不配合的“哼”了一声，小嘴儿撅得能挂油瓶。
李棠失笑，不赞同的拍拍女儿屁股，口中却顺了三娘的心意，对单辉道：“你回家去吧，今天起单家不用再热灶了，到了饭点我会让春桃给你送过去的。只不过我家里吃得一般，你若是觉得不顺口便自己买些喜欢的吃食吧。”
自己去买，刘家人不会给她出一枚铜钱。
单辉张口结舌的看着李棠，没想到软和的三姨母竟然不都肯让自己继续在刘家取用了。
此一时彼一时，一个月前她时时刻刻想着怎么离开刘家回自己家里当大小姐去，可现在她想得却是“若我回家里住着，由三姨母家里的下人送饭菜过来，她们会不会故意不给我拿好菜饭呢”这种心思。
单辉眼睛滴溜溜的转，努力想找理由留下，“三姨母，我自己在家中害怕，反正西侧间反正也空着……”
不提这件事情还好，提起被砸坏的西侧间大门，三娘登时从李棠怀里抬起头，瞪着单辉说：“家里呼呼的灌风，一点都不暖和了。”
“怎么不修理？”单辉摆明了不信三娘的说辞。
“难道你会修吗？你不会修说得这么轻松——木匠正月不动工，只能等着，你要是不怕冷就去住啊。”三娘皱皱小鼻子，想起母亲为了维持正屋温度，而每天不得不多多烧进去的柴火钱，决定最讨厌的人就是二表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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