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集训

天还没亮透，闹钟响起。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按掉了闹钟又立刻缩了回去。

        汪冰特别怕早上不小心睡过，昨晚还特地把闹钟又调早了些。

        “咿呀，必须要起来了！晨跑时间快到了！”汪冰洗漱完回来看见另一床的易雅晴仍把自己像蚕蛹一样裹在被子里。集训的房间几乎比她们平时住的条件还要好，暖和的床在大冬天里格外让人迷恋。

        被子里的人不情愿地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蹭了蹭，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勉强爬了起来。

        飞快地洗漱完，胡乱抓一抓乱糟糟的头发，易雅晴就急匆匆的往楼下跑。

        天气特别凉，易雅晴缩了缩脖子，一出门就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刚刚洗脸的时候没注意，水还没干透。

        唉，集训真的很累啊……大清早，易雅晴混在一大群人里头边跑边想，前头北京队的蓝如歆还时不时向她眨着眼睛。

        集训其实更大意义上是心累，气氛与平时队里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十五六岁左右省市队里的大队员，自从集训一开始几乎个个都像是模仿秦指导一般，不苟言笑。连她这样平时睡眠质量非常好的人，昨天晚上都胡思乱想着这几天的训练比赛，不知道到了几点，早上这才爬不起来。

        “集训嘛，就是来练人来了……球平时也可以练，再说球你这四十来天也很难有多大的一个突破，一个飞跃……”刘观良刘指导来之前叮嘱她们的话果真是精辟，“致命的比赛，其实打到最后就是看你这个人……也就正是这种气氛才能锻炼人，你们好好用心去体会体会！”

        集训前期积分能一直在九、十名的位置上下浮动还真是出乎了易雅晴自己的预料。她的攻削结合比较少见，尤其是第一次碰上的人很难不吃亏，也就蓝如歆、汪冰这些交手次数多的人才摸得清楚她的一些特点。

        算积分的最后几天里，易雅晴的积分反倒是攀升得尤为快。说实话易雅晴是真没有太大的包袱。她有啥可怕的？她本身年纪也算小的，以后机会还有，但是其他人可能偏偏就是看到了些希望，到了最后关头，才更加调整不好心态。

        职业运动员，没有人永远十五岁，但永远有人十五岁。

        注定有些梦想无法实现，注定有些少年要被错过，注定有些年华要被辜负，注定有些故事没有那么明媚。

        秦升看着最后确定下来的省市队队员积分排名表，易雅晴的名字赫然列在了第八位。

        “咿呀可以啊！梁哥你放心。”秦升对着电话那头的易梁说道，“我看了她的几场球，小丫头脑子活，转得特快，试探中特别善于找到对方的问题，把别人打懵。但是交流赛啊，和二队的打……我看还是差点……发球对于削球手来说还欠点火候……攻球？我看现在还行了……你还在犹豫她要不要走职业呢？她的削球，未来可期……”

        最后三天的交流赛，又重新刷新了易雅晴对自己极限的认知。

        红色的胶皮地上还残留着不知道是那些人的汗渍，深蓝的球桌一张张冷硬的摆在那里，白色的光从很高的天花板上打下来，似乎可以照进人的心底。

        交流赛，冠以交流，实为淘汰，三天三十多场比赛，往前一步就是国家队的门槛。尤其是对于易雅晴这种对算球要求非常高的打法，精力比体力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阿冰……我头疼……”最后一天晚上易雅晴倒在床上哀嚎，“混蛋的赛程安排，今天跟你和蓝蓝打的那两场球都打满了五局，几乎要耗费了我所有的心血啊……我打到最后那几场脑子都是空白的，恍恍惚惚……动作都是下意识的……”

        “就是和你打的时候正手扣杀太多了还扣不死……我今天杀球杀到最后肌肉都没感觉了……”

        “我今天是彻底崩盘了……脑子一跟不上球，我就得玩完……果然二队里水平还是高些，不是之前其他人可比的……自己一被牵着鼻子走就彻底没机会了……从来都是我骗别人，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居然被骗了好几个！啊啊啊！”易雅晴身上缠着被子直打滚，“我是实力还真不够啊，前四应该是没指望了……阿冰你明天要加油……”

        “我求你明天多折磨折磨别人啊……我明天一觉起来肩膀得成什么样子……今晚好好休息……”汪冰起身关掉了灯，“我明天会更难熬……还要碰蓝如歆……她打球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在更新换代极其迅速的乒乓球队，印莹渐渐淡出了绝大多数人的生活。但是汪冰，永远是例外。

        汪冰想到她送印莹离开的那个下午，浑浑噩噩的回到训练基地，走到之前莹莹住过的房间门口，就这样慢慢蹲在了那飞舞的细小灰尘里，直到最后被教练捡回办公室。

        回忆如一汪温暖柔和的清泉，直教人沉溺于此，无法自拔。

        “冰大爷，小的明天一定尽力为您多拉下几个人来，扫清障碍……”易雅晴打了个哈欠，慢慢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徒留汪冰一个人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

        向她们这种从小就被送进体校，走运动员这条路的孩子，大多自年幼起就离开了父母，独自身处他乡，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梦想而拼搏着。她们那时太小了，还不能真正懂得梦想的意义。等到她开始慢慢懂的时候，有的人已经选择了去走另外一条适合自己的路。而像她这种还在这条路上行走的人，心里可能大多是少了那么一点点东西。

        父亲工作在国外，母亲和自己的通话一周一次，规律得可怕。汪冰也说不清楚那点东西是什么，又该怎么描述。孤独？寂寞？似乎都不全对。只是她知道，在印莹姐陪她长大的那么些年里，哪怕比赛里远处他乡，却依旧有回家的安稳感。哪怕从沿海到如今内陆成都的街头，牵着莹莹的手，她便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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