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几年前临清筠出征时,江柔跟在父皇身边见过他,也知道他虽年轻,在军中的威望却极高。
招惹不如拉拢。
江柔以前和江殊澜走得近,清楚她和临清筠之间并无交集,这几日才开始来往。
父皇曾提过,临清筠一贯待人宽和有礼。他方才朝她举剑应是以臣子身份护卫公主,对事不对人。
若她和范明真能与临清筠交好,以后在朝堂上,范明真便能多些助力。
父皇一直不愿松口重用明真,也许这会是个契机。
江柔心思百转,抬手轻轻遮盖颈间的伤口,面露疑惑地问:“临将军,怎么是你?”
见临清筠并不应答,江柔耐着性子,关切道:“本宫听说临将军为国负伤,可好些了?”
她目光下移,却见临清筠以左手执剑,右手拿着一支糖葫芦。
难道是……给江殊澜买的?
临清筠的眼神一瞬不错,只凝眸看向江殊澜,温声问她:“我来迟了吗?”
江殊澜柔柔地笑着,“没有。”
一旁的范明真忽然觉得江殊澜此时的笑容刺眼极了,出声道:“两位公主间应是有什么误会,临将军不必过于担心。”
江殊澜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声音清冷道:“侍讲学士在哪位公主面前都这般随意吗?”
范明真知道她暗讽自己只是从五品官,却并无任何恼怒神情,只恭敬地行拜礼,垂首道:
“微臣范明真,参见公主殿下。”
“明真!你跪她做什么!”江柔有些心疼。
她都舍不得让范明真向自己行礼,更遑论是她最讨厌的江殊澜。
而且真要论起来,江柔是嫡公主,临清筠是臣子,即便是手握权柄的将军也合该尊她敬她。
但临清筠却仍像是看不见她一样。
江殊澜只淡然地瞥了范明真一眼,并未让他起身,又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
“不想待在这里了,”她重新看向临清筠,不掩饰自己此时的不耐烦,“看见他们,什么心思都没了。”
语毕,江殊澜站起身走到临清筠身侧,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后轻轻牵住他的衣袖,“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好。”临清筠微微颔首,扔下方才从江柔的侍卫手里夺过的剑,便欲带着江殊澜离开。
“将军和姐姐这是……”江柔故意欲言又止,暧昧地问道。
临清筠顿住脚步,声音温和,但说出的话却让江柔不寒而栗:
“别犯蠢。”
江柔颈间的伤口仍隐隐作痛,方才被那柄剑逼近时的惧意又顺着脊骨攀上。
“你……”
她忽然觉得,临清筠方才也许并非对事不对人,而是当真愿意为了江殊澜取她性命。
江殊澜和临清筠离开后,江柔训斥侍卫:“废物,自己的剑都守不住,还让本宫身陷险境,都滚回去领罚。”
“卑职遵命。”
侍卫们也心有余悸。
临将军来得太快了,他们根本无力阻拦。听说临将军身受重伤,可方才丝毫看不出来。
范明真起身走到江柔身边,温柔劝解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先回去处理伤口吧。”
江柔轻轻靠在他怀里,忧虑地问:“明真,你说临清筠是否能为我们所用?”
范明真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她竟还是这般愚蠢。
临清筠如今手握兵权,正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这次回京之后,皇上定会寻机架空他,将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若江柔此时主动接近临清筠,定会惹皇上猜疑,到时只会有害无益。
“殿下不要轻举妄动,临清筠应该很快就不再是镇远大将军了,不必拉拢。”
江柔似懂非懂,但她很听范明真的话,顺从地点了点头,“我只是心里着急,父皇只让你做翰林院侍讲学士,连江殊澜都看轻了你。”
范明真轻声笑了笑,劝哄道:“无妨,微臣还年轻,还需多多沉淀积累。”
“你放心,等我们成婚之后,你做了驸马,父皇就会允你掌更多实权了。”
江柔抬眸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倾慕与崇拜。
范明真抬手帮她理了理鬓边微乱的长发,含笑道:“好。”
“殿下以后再和江殊澜遇上,切勿冲动,要保全好自己,”范明真轻轻抚摸她颈边带血的伤口,举止间似有万般情重,“微臣会心疼。”
江柔面带羞意,乖巧应下。
范明真心内沉静,细细思索着什么。
科考之后还需经人举荐参加许多选拔考核,才有官可做。在京中没有人脉便只能苦等机会,故而历来寒门学子难出头。
当初便是江殊澜得知范明真虽中了状元却找不到门路,才举荐了他,让他有机会参与翰林院的官员选用考核。
但范明真用尽全力也无法更进一步,只因他并非世家大族的子弟,朝中无人帮扶。
他与江殊澜并无深交,也无法再求助于她。
故而范明真那时才处心积虑地让先帝相信他对江殊澜一往情深,再为他和江殊澜指婚。
为防止外戚谋权,历朝历代的驸马都受限,无法担任实职。先帝却曾在江殊澜十二岁那年下旨允许驸马入朝为官。且文可至首辅,武可为将军,全凭本事。
但不久之后先帝便猝然崩逝,新帝即位,江殊澜虽仍为公主却已无法再对范明真有任何助益,反而会是拖累。
仕途实在多舛,范明真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命数,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挣脱。
但江柔却倾心于他。
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街市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身为公主,江殊澜终究做不到边走边进食,便只是把临清筠方才买给她的糖葫芦拿在手里。
“你一离开,她就欺负我。上次我的发簪也是被她摔坏了。”
声音婉转而略带轻怨,委委屈屈的,听着让人心里生怜。
临清筠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不愿离开她太久,临清筠来回都很快,但还是险些让江柔冲撞了她。
“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你方才伤了她,不怕受罚吗?”江殊澜故意问。
“我只认识一位公主。”
得了想听的答案,江殊澜方才被影响的心情才又欢喜起来。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还是先回家?”藏了些小心思,江殊澜意有所指地问。
虽然将军府现在还不是她的家。
临清筠心里一动,方才被她牵过的那一小片衣袖仿佛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温香。
回家。
听起来好像在说,那是他们的家。
“先回家吧。”临清筠温声道。
他方才瞥见江殊澜略带遗憾地觑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想吃又不能吃的可怜模样像极了当初牵着他衣角讨花糕吃的小姑娘。
但他预想中的温软笑容却并未出现。
江殊澜忽然面色慌乱,眸中含泪,想靠近却又不敢贸然触碰他,只能颤声问:“临清筠,你的伤口是不是又流血了?”
临清筠无意识地手指慢捻。
原来自己不仅喜欢看她愉悦欢喜的笑颜。
她因他而落泪时,他心底也会升起阵阵隐秘的炙热。
轻轻缓缓地,那些剔透的清泪似乎成了某种恶念的养料,滋养着它肆意疯长。
“无妨,不疼的。”他仍面带微笑,温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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