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酒吧的后台一面堆满杂物，一面整齐排列，存了很多酒，那是尤老板的手笔，人家是个讲究人，但总的来说也得亏那会儿地价不贵，不然换到现在，哪有他折腾的地界。

        外面的交涉大概到了收尾阶段，陈放靠墙抱膝坐下，大衣里面就套了件白t，一路跑过来不觉得，这会不动，快冷死了，哪都冷。

        “怎么了，还好吧？”尤老板擦地踹了陈放鞋底一脚，从那个姿势来看叫踹，从轻重来看就很难说了，不如说叫碰。

        后台当初从满地灰尘收拾出来，陈放和尤老板单打独斗，在这里消耗了十几个日夜，明明都铺上了瓷砖，画上了涂鸦，陈放恍然见有种空气里盈满灰尘的错觉，不好呼吸。

        “没死就吭个声。”尤老板又碰他，“都跟你说了没必要这么跟人喝，仗着年轻，你能年轻多久。”

        尤老板对陈放念经在失色已成传说，要不制止他，这一晚上他都能这样叨叨过去，陈放半死不活地哼了一声，表示他没死。

        “你这打扮什么情况，cos纯情大学生啊？”

        在外面看见陈放那会尤老板就眼前一亮，他好这一口，虽然外面那件黑大衣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陈放骨架子撑着，脸一露，套件麻袋都好看。

        “我这不是赶着来救驾嘛皇上，您再看一眼当心您那眼珠子。”

        白t当睡衣穿久了，领口松动得厉害，陈放有气无力地整了整，依靠墙壁站起来开空调，五木那个抠搜货，又不花他的钱，没客人连开个空调都要省。

        尤老板跟在后头给陈放当第二个影子，老不稳重地说：“你真不考虑考虑跟了我，哥哥有大house，大车子，还有大啊！”尤老板膝盖下挨了陈放一脚，疼得抱腿单脚独立着跳。

        “不如哥哥考虑考虑从了我吧，前面两个我没有，但后面么？”陈放悠悠然绕过尤老板走出后台门口，冲尤老板挤眉，“不比比怎么知道。”说完露出一个顽劣的微笑，消失在门后。

        怅然肯定有，但工作还得做，跟尤老板打完花腔，陈放开始一晚上的夜生活。

        今天驻唱是另一队，也是大学生，主唱从嗓音到音准都不如李明昆，但小孩子性格好，开心果一枚，叫裴子轩，小陈放三岁。

        “来了。”陈放跟他打了个招呼，转身继续清点吧台的酒，少的要补货，剩的多也没办法，都跟供货商说好了，还得继续卖，就不知道卖到什么时候了。

        “嚯，大场面啊，咱这是来晚了啊放哥。”裴子轩显然也被这一地狼藉惊到了。

        陈放冲他笑笑，裴子轩又去骚扰五木，“森林哥，咋回事啊？这是啤酒厂倒你们酒吧了？”

        五木纠正他，“林森，刚刚来了两个客人，要82年的拉菲，咱这没有，他把能够到的酒都推了，昨天刚刚周年庆，充架势的啤酒瓶摆中间还没收呢！”五木很气愤，且懊恼，自责于没早点把酒瓶子收了。

        陈放立了只耳朵偷听，裴子轩还在接着搭话。

        “怪不得，我说光有酒瓶子也没闻见多大酒味，这要装满了不得酒流成河。”其他几个乐队的都进后台放东西了，就他留下来帮五木收拾。下巴指了指陈放，又问：“咱放哥就这么放过那俩人了？”

        “没，放哥才来，尤老板跟人谈的，没醉的那个赔钱。”五木没指责裴子轩在帮倒忙，还提醒他，“别上手，会割破的。”

        裴子轩没怎么在意，问：“赔了多少啊？”

        五木比了个数。

        “嚯，尤老板果然不愧是生意人哪！”

        话音刚落，被叫做生意人的人从后台走了出来，看来脚已经没事了。

        “说我什么坏话呢，老远都听到了。”不同于与陈放的贱样，尤老板在外人面前，向来配得上‘书何’二字的书生气，他笑得恰到好处，双手揣在西装裤兜里，三两步恨不得走得步步生花。

        接下来的话就很没意思了，无非就是尤老板又在发散他的男性魅力，按他的要求说的话，就是不自觉发散男性魅力，撩人而不自知。

        不自知个鬼，他个老妖精，最知道五木之流的小男孩喜欢什么样的，裴子轩就算了，他是个直男，也就是好奇心使然，五木乖楞乖楞的，陈放不忍心。

        “五木，过来！这账面是不是有点不对。”

        账面不对那是要了兢兢业业工作的五木老命了，果然，他很快从酒醉般氛围中掉过头，小碎步往吧台跑，“啊！我马上来看看。”

        陈放迎着尤老板怨怼的眼神，还以白眼。

        快年末了，附近公司都忙，加班的偶有几个拖着疲惫的身子也要进来小酌一杯，剩下的是些猎奇的男男女女，作为附近的唯一一间gay吧，失色有猎奇的资本。

        舞台上不知谁点了一首《相爱恨早》，那英的，裴子轩那年轻的嗓音，哪唱得出来沙哑感，抽只烟还差不多。

        陈放今晚其实没喝多少，送酒、调酒的时候被人请了几杯罢了，搁往常完全不在话下，但今天许是累了，又勉强几杯酒下肚后，实在撑不住了，叫五木帮忙打了个车，踉跄着往外走。

        才冒出个头，冷风一吹，陈放立马缩回脖子，酒醒了一半，但还是晕乎乎的，且有个很大的问题——他想吐。

        这种事不能想，一想就停不下来，陈放勉强忍着，走到路面，才刚扶上门口那根电线杆，哇地一声就吐出来了。

        人倒霉起来会触发连锁反应，陈放心里暗骂晦气，到哪都能给他撞上不亮的灯，吐完一抬头，才发现这不亮的灯下还站了个没头脑的傻逼。

        “我艹！”陈放是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这会另一半酒也醒了，一脚退回光亮处。

        陈放打架的姿势都摆好了，只见黑暗处的人一步一步走出来，那不同于尤老板的风骚，自有韵味。

        首先见‘天日’的是一双蹭亮的皮鞋，质地做工都考究，而后不亚于皮鞋做工的深蓝色西装裤，大半夜了，不见一丝褶皱，依稀能见到的裤脚的白点，陈放很想否认来源于自己，上衣外套扣子解开了一粒，领带一起拎在提着的日式黑皮公文包的手里。

        最后才是脸，和陈放梦中曾经出现过的不太一样，抓过的头发此时失去形状，几缕搭耸在额前，那疤在强光下才能现行，这种微弱的路灯下，又悄没声地隐进发际线里，那双大眼睛因为身高差而半耷拉着，长翘的睫毛在眼下皮洒下一片阴影。

        “陈放。”

        陈放听到那人叫自己名字，小心又轻柔，惹得他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东西，陈放又失声了。

        “小放。”又是那种嗓音，却换了个称呼。

        这称呼陌生又熟悉，陈放记得应该是从这人口中听过，但又怕记混了，印象中杨以硕从不这么叫自己，那大概就是梦中听过了。

        陈放还是没回答，但他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戳戳那人的脸颊，陈放好想他笑一笑，这里应该是有个梨涡的。

        杨以硕这个吝啬鬼，从前老板着张脸，就喜欢偷笑，还以为陈放不知道呢，一看侧脸上的梨涡就都明白了。

        “你去哪了？”陈放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适合把裴子轩拽下来，自己去台上唱那首那英的歌。

        “我”

        陈放没让他把话说完，豆大颗眼泪大雨倾盆一样往下掉，抽出被人捏住的手腕，给他胸口来了一拳，继续一抽一抽地质问：“你去哪了。”

        也不让人回答，只是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质问。

        酒吧里不时有上班族要赶回家上床睡觉，纷纷投来好奇的侧目，陈放是失色抛头露面的二老板，来这的常客或多或少都见过他几次，酒能不眨眼吹下一瓶的主儿，就没见他醉过，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好家伙，失色的二老板在个男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有好事的掏出手机拍照，杨以硕闪身挡住陈放，将人连抱带搂拽到一边，陈放在他怀里挣扎得厉害。

        “别碰我，梦里你胆子就大了是吧，你有种等我醒了的，你敢出现看我踹不踹死里。”陈放好几脚踢空，嘴上骂骂咧咧。

        行吧，合着这还是醉着呢。

        “好，明天再踹我，怎么喝成这样，你住哪，我送你回去，还是”杨以硕犹豫了，没成想一出久别重逢能唱成这样。

        “住哪也不关你的事，就会在梦里叭叭两句，死骗子，说好一起上大学的，电话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你去哪了，死骗子！”陈放越说越委屈，越委屈越哭得厉害。

        “对不起，小放，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杨以硕哄着他，把人往怀里带，再挣扎下去要掉地上了，陈放没骨头似的。

        “错哪了？”陈放一把推开杨以硕，把自己站成个电线杆一样笔直。

        “啊？”杨以硕没成想他突然又逻辑清楚了，摸不着头脑，正要回答。

        陈放脑袋一点，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往他身上倒过来，杨以硕一把接住，扭头一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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