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冥冥中的盟约
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林小雾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确切的说是被一段颇为激烈的对话吵醒的。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做好你该做的，至于我要做什么，你怕是管不着，也管不了吧。”
朦胧中，林小雾好像看见一个身穿白褂的男子背立在她床边，正与手机那头的人争论着什么，语气里满是嘲讽和挑衅，也不知那人说了什么惹得他如此不快。
“呵呵，是啊，你小子如今是有点能耐了，有本事也别撂什么狠话，直接来我这，上我跟前，咱俩好好比划比划。”
此言一出，仿佛掐住了对方的脖颈，看来确是点住命门了。一阵静默后，林小雾才看清那人手中拿着的竟是自己的手机，心中一急，慌忙喊道：“还给我。”
也许是睡了一晚，精力恢复了不少，加之情急，林小雾这一声喊得铿锵有力。“白衣”闻声连忙转过身来，一脸关切的柔声道：“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
上一秒对着手机那端还是个耍狠的暗黑大叔，这一转身立马又变成了书中温润谦和的绅士：那身白褂将他装束的十分静雅肃穆，一双眉目生得疏朗清亮，挺括的下颌角连着那乌黑的大背头将整个轮廓勾勒得清新俊逸，温厚深沉的男中音尽显男人的沉稳。林小雾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医生，见他完全没有领悟自己的意思，又用手冲他指了指，说道：“我的手机。”
男子见状立即将手机递了回来，手却停留在半空中，眼神却还瞟着屏幕，确认电话已经挂断了，这才交到她手中。
林小雾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小屁孩昨天才对她慷慨解囊，今天就迟到，嗯……这个时间点，该不会算我旷工吧？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拨通霍熠然的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迟到，不该旷工，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噢，不会又是在救人吧？”
对方只是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就把林小雾想要陈述的事实梗在喉间再难发声，只好补救道“我知道是我的错，也没有理由可辩，你现在在哪，我现在就赶过去，希望没有耽误到你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道歉太真诚了，还是对方今天兴致不错，竟没有责备她，只是简单的交待几句，让她去他的住所。
林小雾当然不知道刚才电话里，与面前这位男子争执正是霍熠然，而且此时对她的概况已有所了解，奈何正如那人所言，顶着那张脸，他岂能想去哪就去哪，只得变换说辞，先诓她过来再说。
对此林小雾浑然不觉，还如释重负的抱着手机傻笑，有种好运开始关照自己的感觉，全然忘了身旁还站了个人。那人好像也被这傻气感染到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总算是被注意到了。
“大夫，您知道icu怎么走么？”林小雾看着这傻笑的大夫，又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躺的是张病床，不禁发出疑问：“我这是在哪？”
“你昨晚在电梯里晕倒了，正好被我捡到了，不然大半夜的，什么时候能被发现还说不定呢。”
“幸亏有您，还不知道您贵姓呢？”
“章栩之。”
“章大夫，您真是仁心仁术，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可我这边实在是有些紧要事等着去办，等忙完再回来好好谢谢您。”
章大夫听着前半截话时脸上那是一片春光，好不得意，哪知小丫头话锋陡转，意欲开溜，这脸色也随之拉跨下来。倒不是在意什么谢礼，也不是纠结这丫头竟没认出自己，实在是出于关心担忧她的身体。
“林小雾，你一个学医的，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毛病，你不清楚么？”
“……”
这一问倒是真问住她了。自己打小的毛病自是再清楚不过，只不过被人正儿八经的一点，仿佛这些年麻木的神经突然被弹拨了，有那么一丝丝的酸楚溢出心底。
见林小雾发愣的样子，那人以为那一声训斥吓到她了，转而又苦口婆心道：“林小雾，什么要紧的事也没有身体重要，就你这样的底子，可不经耗，还得好好休养，慢慢调理才行。”
片刻愰神之后，林小雾忍不住在心里发问，他怎么会晓得我的名字，不禁怯怯的问道：“您认识我？”
“那晚，我们一起……”
章栩之边说边做着心肺复苏的急救动作，眼睛神盯着林小雾，似乎迫切的想要得到回应。
“噢噢，我想起来了，是您啊，哈哈哈，这也太巧了吧。”林小雾嘴上打着哈哈，又下意识的摸了摸额角，以此来缓解内心的尴尬：“这下好了，算起来是半个熟人了，还揪着自己的病情说事，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尽快脱身呢？”低头思索的瞬间正好看见洁白的床单，灵光一闪，小心思便来了。
“章大夫，我有个朋友，昨晚是被120拉过来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朋友是个什么情况，还用救护车开道。”
“我这个傻姐姐呀，平时不知有多活泼（粗暴），有多热情（蛮横），不知是遇上什么难事了，竟然想不通要割腕自杀。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想去看看，您知道icu怎么走么？”林小雾此刻虽是心疼霞姐居多，却也忍不住对她的日常表现在心里吐槽起来。
“这样吧，我陪你去看看，说不定院内的同事还能看几分薄面，能多关照一下。”
“……”
按照林小雾昨晚的预估，陆霞理应是进了保险库的，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只是心理和情绪方面还不了解。若想除却病根，还得从心结上下手。想想章栩之陪同前往也是好事，若是霞姐还没醒就先去霍熠然那边点个卯；若是醒了，就顺便麻烦他照看一会儿吧，横竖她都是要去霍熠然身边的，不然这阴晴不定的小朋友还不知道要给她什么果子吃呢。
一切都如约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得知霞姐已经苏醒，而探视的时间又过了，只得厚着脸皮向章栩之拜托一番，又坚称自己定会回家好好休息，这才得以脱身。
等到她马不停蹄的赶到霍熠然的住所，正准备说出自己精心预演好的说辞时，迎接她的却是一张她从未见识的温煦的面容，嘴角牵起的弧线将眉目笑意舒展的刚刚好，却掩不住眼底蕴藏的那丝忧虑，就像三月里的春风拂过枝头正盛的樱花，让人心里暖流遍布，又抵不住寒意浸骨。
没错，霍熠然正一脸温柔的看着她，非但没有半分要责备她的意思，反而担忧她的身体，关切的说道：“这个点，姐姐应该还没吃饭吧，我点了点外卖，你先垫垫肚子。”
林小雾看着那满桌铺陈的美食，这哪是一点外卖，都够她吃好几天了，要说这是两人的晚饭，那未免也太铺张浪费了。
“怎么，没有姐姐想吃的菜式么？”
见林小雾只是傻傻的看着这些菜肴，没有动筷的意思，霍熠然又轻声的追问：“那姐姐想吃什么，我再下单让他们送。”
经他一提醒，林小雾才发现这桌上的菜，十之八九都是自己的喜爱的，难道他的口味和我相似？这也太巧了吧。再说平白无故的，突然搞得这么夸张，这也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难不成这是顿遣散宴？
林小雾思前想后，既不敢接话，也不敢动筷子，在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杵得像根木头。
“姐姐是不饿，还是吃过了？来尝两口嘛，味道很不错的。”霍熠然说着便夹了块红烧肉送入口中，若论卖相和香气，这口腹之欲还能勉强忍住，可他脸上享受的表情和吞咽间起伏的喉结，直勾勾的将林小雾腹中的馋虫引了出来。管他呢，先吃了再说，老话说得好，要上断头台，也别做饿死鬼呀，再者，大不了再换个老板呗。
林小雾把心一横，大大方方的坐下来，想吃什么便夹什么，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痛痛快快的吃过这样一顿饭了。还是一年多前，她蓄谋为何煜备下的那顿散伙饭，也像今天这样，颇为丰盛。如此想来，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了吧。
眼见她越吃越失了兴致，霍熠然还担心是不是她的身体真出了什么大毛病才会如此，哪里晓得此时她心中所想，于是又忍不住的絮叨起来：“来来来，尝尝这个番茄炒蛋，别看这是普通家常菜，这家的厨子做得还真不错，要番茄味有番茄味，要鸡蛋味有鸡蛋味，茄汁浓稠，鸡蛋又不稀糊，红黄参半，五五开，匀得正好，这一区的食铺可是被我踩遍了才挑选出来的，不吃一口后悔半年哟。”
本来林小雾只是思绪上开开小差，听了他这番话，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直盯着霍熠然的眼睛，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下唇已被咬的发白，像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却最终也没能忍住这决堤的眼泪。
“要茄味有茄味，要蛋味有蛋味，五五开，匀得好，这番茄炒蛋，我家小雾最爱吃了。”
“这番茄炒蛋，我家小雾最爱吃了。”
“我家小雾最爱吃了。”
这些声音像是从那条空旷的马路上，那个梦里渐行渐远的男人的口中发出的，他的背影看上去疲累不堪，声线温和，却威力非凡，那声音不断的回响着，循环着，音波却反常的一声高过一声，震得林小雾的脑子直充血，震得她这些年练就的“铜臂铁骨"碎得像个瓷娃娃。霍熠然显然是被吓着了，一副手足无措又爱莫能助的样子，想张口安慰，不知事由，无从说起，想递张纸巾，人家根本没心思搭理他，只能笨嘴拙舌的去分散她的注意力：“哎呀，不爱吃就不吃嘛，我又不会逼你吃，可女孩子家家的哭脸就不好看了。”
“谁说我不爱吃，我最爱吃了，我最爱吃了……”林小雾好像着了魔，不停的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又将番茄鸡蛋塞满整个口腔，脸上的眼泪止不住的滑进了嘴角，她用力咀嚼着，吞咽着，囫囵不清的言语听上去如泣如诉。
一别几年，霍熠然虽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那个有些清冷有些骄傲的姐姐，会因为一盘她曾喜爱的番茄炒蛋变得如此失态，他终究是不解自己点了怎样的一颗雷，也自知别人的苦楚不便深究，只在心里忍不住的想要去心疼她，呵护她，可是现在他只能僵坐在她身侧，默默陪伴，任她恣意释放自己的情绪，这何尝不是一种理解呢。
好不容易，随着那盘如炸雷般的菜被消灭干净时，林小雾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理智也终于上线了。
“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也知道这几天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想说，任何违背你工作上的原则和需求的，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要做好这份工作，不会的不懂的，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学，我也知道职场是解决问题的地方，不是学习的地方，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请你再我一次机会。”林小雾郑重的诚恳的说道。
“什么给机会不给机会，说得好像谁要撵你走似的。”霍熠然听得一脸无辜，起身走到林小雾的身后，俯身在她耳侧又道：“姐姐虽然笨是笨了点，胜在有一副菩萨心肠，试问，哪个没眼的敢赶菩萨走呀。”
话语间，霍熠然隐约又瞥见了那道藏在发丝间的旧疤痕，不忍直视，逃似的坐回自己的原位，郑重道：“我留你自然是看重你，又怎么会轻易的放你走。你要相信你的能力，更要相信我的眼光。你不要再为此忧虑了，也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点这道菜了。”
这句对不起，轻柔，有力，却道进了林小雾的心坎里。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情绪失控的缘由，只是那些话怎么会和爸爸说的一模一样，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就当他是爸爸安插在我命里的贵人吧，于是真诚的回应道：“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不必为此道歉。有你这番话，不管前途是阳关大道还是荆棘末路，我都会奉陪到底。”
“姐姐此话可当真”霍熠然声调微扬，像是十分期待答案。
“当然，我要陪你打怪升级，坐稳这钓鱼台。”
林小雾信誓盟约的样子在霍熠然的眼里实在是傻得有些可爱，他忍俊不禁道：“哈哈，倒也不用坐什么钓鱼台，只要你我心力一处，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求能随心而为，坦荡畅快，其他的，我不强求。”
“你小小年纪，这口气怎么像是参悟了尘世，断了尘缘的僧人。”
“断不了啦!”霍熠然抬眸看了一眼林小雾，继而无奈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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