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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粉毛A梦与一千零一夜(二十九)


不知不觉,  樗萤在左侧腹市待了很长时间,学校生活在随风翻飞的书页中飞快流逝,一转眼已经到放暑假的时候。

        放暑假,  大家都很开心,  只有鸟束零太拉长个脸。

        “那我就不能天天看见樗萤了啊!”他郁闷得要死,“学校真是一点都不人性化!”

        上学多好!他可以和别人的女朋友在同一个空间待上一整天!

        鸟束零太再怎么抗议,放暑假的通知还是来了。

        放假前一天,  学生们无心念书,下课铃一响,  男生女生挤在一堆,兴奋地讨论暑假行程。

        有同学组了暑期课外活动小组,  问樗萤和目良千里参加不参加。

        目良千里没有空,她一如既往地要打工,并且因为暑期到来有更加充裕的时间而准备同时打五份工。

        “樗萤呢?”

        樗萤也不参加课外小组。

        她道:“我要去外公外婆家里玩。”

        没有人问燃堂力暑假打算做什么,  燃堂力自己大声地告诉全世界:“我暑假要跟哥们一起去森林捕虫!”

        齐木楠雄道:“不要随便替别人做决定。”

        “那你现在决定跟我一起去捕虫。”燃堂力道。

        齐木楠雄道:“我已经有安排了。”

        “是什么?”

        燃堂力的大嗓门盖过所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他说话的时候,  周围自觉安静下来。

        全班同学便都清楚听见了齐木楠雄刻意压低但仍然十分清晰的回答:“去外公外婆家。”

        这回答分明跟樗萤的回答一模一样。空气凝固了一瞬。

        但随后,教室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根本没有人会去联想,齐木楠雄的外公外婆家跟樗萤的外公外婆家是同一个。

        拜托,  怎么可能啦。

        樗萤挑战不可能,暑假第一天,  她就跟齐木楠雄还有齐木夫妇坐上了前往外公外婆家的电车。

        外公外婆住在遥远的乡下,要长途跋涉转许多趟车才能到达。

        即便儿子是超能力者,  有着一瞬千里的瞬移能力,久留美妈妈还是更倾向于享受一家人长途旅行的乐趣。

        樗萤也始终在这段渐渐靠近终点的旅途中保持着期待和高兴。

        她想去外公外婆家,  之前已经跟老人家通过电话了,  可还没有见过面。

        外公外婆和齐木夫妇一样,  在樗萤来到齐木家的一瞬间,就飞快接受了这么个从天而降的小姑娘。

        久留美妈妈拍了樗萤的照片给外公外婆看,外公外婆高兴得不得了。

        家里只有孙子,好容易来了女孩,还是这么可人疼的,怎么能不爱。

        外公外婆特地寄了很多自家种的菜来给樗萤吃,樗萤不爱胡萝卜,可是外公外婆种的胡萝卜,她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

        一家人下了电车转飞机,下了飞机转电车,下了电车再转公交,最后走上好长一段路,眼见胜利在望,终于即将抵达外公外婆家。

        “宝宝真是辛苦了!”久留美妈妈表扬樗萤。

        “不辛苦!”樗萤在齐木楠雄背上快乐地道。

        齐木楠雄道:“当然不辛苦。”

        这一路,她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让他背就不肯走,坐得腰酸了还要捏捏捶捶,舒服得很。

        樗萤听见这话,伏到齐木楠雄肩头,捏捏他的脸,软绵绵道:“那你辛苦吗,楠雄?我重不重?”

        没等他回答,她又自说自话:“为了我,再辛苦你也心甘情愿。”

        话都让她说尽,他说什么。樗萤的确是不重,齐木楠雄也的确是情愿。看看还差几步路就到的目的地,他松了手臂,想让她下去。

        樗萤却反而手臂一收,越发搂紧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嘛。”

        黏糊糊的,甩也不甩不掉,真是个甜蜜的馈赠。

        齐木楠雄顺从道:“是。”

        樗萤立马心满意足地从他背脊溜了下去。

        她想要的从来也不多,只要愿意爱着她,哄着她,她就是最好最甜的小姑娘。

        樗萤落了地,看见一对老夫妇从远处走来。

        岁月并没有在老人身上留下太过大刀阔斧的痕迹,微微花白的头发和浅浅皱纹掩盖不住他们年轻时的风采,将他们的眉眼组合一下,活脱脱是久留美妈妈的眉眼。

        樗萤知道这就是外公外婆了,一喜,想叫人,临了却情怯,过去拉久留美妈妈的手。

        慈祥的老人大概都一个样,瞧着他们,她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外公外婆。

        樗萤幼时失恃,由外祖父母陪伴着度过童年,留下了许多温馨快乐的回忆。

        外祖父母将她如珠如宝地爱着,爸爸亦将她捧在手心,是以樗萤虽然失去了妈妈,心里面依然有很多很多的爱。

        记忆里外祖父母的音容与如今齐木家外公外婆的音容交叠,外婆望着黏在久留美妈妈身边的樗萤笑,温柔地道:“宝宝不怕,来外公外婆这里。”

        外婆一说话,樗萤就不怯了,小跑过去,高兴得脸发红:“外公外婆!”

        外婆把樗萤抱个满怀,低头将她望来望去,怎么也看不够。

        相比之下,外公高冷得多,只侧身旁观,樗萤叫他,他不过微微颔首,沉稳道:“嗯。”

        只有齐木楠雄注意到外公眼底极力掩饰的激动。因为没能拥抱樗萤,外公一双手藏在身后互掐,掐得手指都红了。

        呜呜!小孙女!

        可可爱爱!

        还叫外公了!叫得那么乖!

        也只有齐木楠雄听得到外公这不能为人道的心声。

        他捂住耳朵。

        国春爸爸看见儿子的异状,奇道:“楠雄,你捂耳朵干什么?”

        “很吵。”齐木楠雄道。

        外公心里的尖叫足足有六十分贝高。

        什么高冷,全是装的。

        外公外婆的家是传统式建筑,有榻榻米的那种,绿荫环绕,清幽宁静。

        乡下没有什么大新闻,听说齐木家那个超漂亮的小姑娘来了,附近人家都跑来看,惊为天人:“嗬!真不得了!”

        “怎么长得这么好啊!”阿姨婆婆们来摸摸樗萤的小脸。

        老头们坐在树下抽烟:“不知道将来哪个小子那么有福气哦。”

        “呵。”外公道,“没有人比得过我家楠雄。”

        家里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人,热闹非凡。

        乡里乡亲之后,外婆张罗着丰盛的饭,用的是自家种的米和菜,别有一番风味。

        樗萤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那么高。

        外婆犹嫌不够,瞧着樗萤细细的手腕子,叮嘱道:“萤萤多吃菜,快高长大。”

        樗萤眉眼弯弯:“嗯,我多吃!”

        然而吃是吃不完的,她悄悄拨了一些在齐木楠雄碗里。

        樗萤一转头,发现外公正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己。

        觉察她在看,外公竟飞快变脸,眨眨眼的工夫已经换上六亲不认的高冷表情,仿佛刚才被人夺舍。

        樗萤知道了,外公是傲娇,她转头看看齐木楠雄,眸子转得滴溜溜,琢磨起好玩的事儿来。

        齐木楠雄于是也知道,外公这次难逃一劫。

        吃完饭,外公故作矜持地在房间一角坐下看报纸,假装没兴趣参与家人的谈话,实际上伸长了耳朵特别认真地在听,报纸下藏着的脸也尽是陶醉表情。

        外公陶醉着,忽然发现樗萤的声音从未在谈话声中出现。

        他抬起头想找找她,却发现樗萤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旁。

        那水盈盈点漆一般的眸子望过来,乖乖的。

        外公立时捏紧报纸,心中波澜壮阔,脸上还要装淡定:“你吓我一跳。”

        樗萤眸光颤悠,随即低了头,很失落的样子:“对不起,我把外公吓到了。”

        外公面色一凛,心中懊悔不已——怎么对孩子说出那样的话!面上还要强装淡定:“没什么了。怎么不去跟他们坐在一起?”

        “我乐意跟外公待一块儿。”樗萤道,“我们一起来玩牌,好吗?”

        目睹一切的齐木楠雄又捂住耳朵,因为外公心里兴奋的尖叫再次达到了六十分贝。

        外公费了好大劲儿才不让自己的嘴角翘起:“哼,既然你这么请求我……”

        “宝宝!”这时国春爸爸在桌子那边招手叫樗萤,“过来爸爸教你玩牌!”

        樗萤一扭头,雀跃地道:“来啦!”

        她转而看着外公,“外公,那我不打扰您了。”

        外公“哗”地撕了报纸!

        樗萤没忍住笑出声,觉得外公真是她见过最好玩的老人,随后道:“可是我心里比较想外公教我玩牌。”

        “好吧!”外公大声道,唯恐又被国春爸爸抢去机会。

        最后一老一少俩围着椅子玩开了牌,外公头一次享受孙辈这么毫不掩饰的亲近,开心到飞起,樗萤学会了牌,也很开心,还有那头丝毫不知自己刚才差点要被老丈人手撕的国春爸爸——

        国春爸爸本来就比较无忧无虑,所以他也很开心。

        一家人长途跋涉来到乡下,是要在外公外婆家住几天才走的。

        晚上吃了饭,一家人坐在屋檐下纳凉,国春爸爸耍宝,一连讲几个搞笑故事,把久留美妈妈和外婆逗得直笑,外公抱着膀子坐在一边,下巴快翘到天上去。

        齐木楠雄洗澡出来,正瞧见这样其乐融融的合家欢场面。

        他还看见樗萤坐在一边,并未参与这份热闹。

        她安安静静坐着,托腮,专注地看所有人快乐的表情,大家笑,她也微微笑起来,像在品味一幅美好得令人无比眷恋的画。

        不知为何,每当樗萤置身热闹之外,齐木楠雄都会莫名觉得她十分遥远。

        明明她就在眼前,近在咫尺,那种捉不住的感觉依然会困扰到他。

        齐木楠雄走到樗萤身边,盘腿坐下。

        樗萤转了目光来看他。

        他们对视的时候,有水珠从齐木楠雄艳丽的发梢落下,滚过脸颊,汇聚到他削尖的下颌。

        粉发白皮,将将出浴,真是清透可人。樗萤不由得欣赏起来。

        “真漂亮。”她道。

        一开口,她还在这凡尘。

        齐木楠雄擦头发的手一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却因她身上那股若即若离之感消失了而眉目稍霁。

        他不懂自我欣赏,樗萤懒得和他理论,拿出白天玩的扑克牌,缠着他:“楠雄,我们来玩牌!”

        却不是什么正经的打法,她随即抽出一张牌,要他来猜,猜对他赢,猜错她赢。

        齐木楠雄道:“你知道我会透视的吧。”

        樗萤道:“知道啊,你猜。”

        齐木楠雄垂眸看着她手里的牌,想了想,道:“梅花六。”

        “当当!”樗萤亮出牌面,明晃晃的方片三,“楠雄好笨哦!”

        齐木楠雄道:“开心吗?”

        樗萤点头:“开心!”

        齐木楠雄道:“那就行。”

        他继续去擦他的头发,毛巾却被樗萤拿走。

        她双眸亮亮地看着他,膝行两步过来,直起腰给他擦头发,动作轻轻,声音也轻轻,咬着轻柔的雀跃:“好喜欢楠雄。”

        齐木楠雄抬头,溺毙在她羽毛一样和软绵密的目光里。

        他抬手抚抚她的脸,忽然笑了一下。

        给齐木楠雄擦完头发,樗萤困了,靠在他肩头直揉眼睛。

        齐木楠雄拿下她的手,准备抱她回去睡,她摇头不要,过去跟久留美妈妈和外婆说今晚想和她们一起睡。

        “我想有久留美妈妈陪我,还有外婆陪我,可以吗?”她问。

        谁舍得对她说不好,孩子爱亲近自己,外婆和久留美妈妈打心眼里高兴。

        家里渐渐熄了灯,外婆和久留美妈妈一人一边,把睡在中间的樗萤围住了。

        许久未见的母女二人还要说说话,一边聊天一边轻轻拍着樗萤,哄她睡觉。

        樗萤枕着温柔的谈话声,强撑着不愿意睡,可惜实在是困极了,终究在外婆和久留美妈妈的守护下进了梦乡。

        “萤萤今天特别高兴。”久留美妈妈抚着樗萤的头发,笑眯眯告诉外婆。

        她不经意瞧见樗萤眼角亮晶晶,伸手去摸,才发现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流了一点眼泪。

        “梦见难过的事情了吗,宝宝?”久留美妈妈轻声道。

        她把樗萤拥进怀里,用额头贴贴樗萤的额头:“妈妈在这里呢,外婆也在这里,大家都爱你,都会保护你,不怕。”

        樗萤真入了梦,大约是听不见久留美妈妈说话的。

        但不知怎的,她的眼泪越流越多,好像要把那些不能诉诸言语的,都用眼泪流尽。

        齐木楠雄独自睡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外公跑过来各种暗示,希望外孙跟自己睡一个屋,但齐木楠雄不想再听外公心里的尖叫,只装作看不懂外公的暗示。

        一个打哑谜,一个睁眼瞎,最终还是各睡各的房间。

        坐了一天的车,齐木楠雄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结果没来由地失眠了。

        床畔空空,他坐在被窝里出神。

        片刻,凭借用敏锐的听力听见久留美妈妈放轻声音说“萤萤睡了”,这才心下一松,放任困意袭来。

        齐木楠雄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眼睛。

        聪明如他,迅速解构了一下刚才反常的自己。

        他想,他是被樗萤养成习惯了。

        从前失眠,因为有樗萤,现在失眠,因为没有樗萤。

        平日睡前,他总会经历一段小小的、并不叫人讨厌的不安宁。

        要么樗萤没玩够,还赖在他房间不走,要么他坐在她床边,开着小灯看着书等她睡着,他总归是要守着她。

        他习惯了所处空间里有那么一部分被樗萤占据,也习惯了在她需要的时候,随时把他奉献给她。

        这不是个好习惯,糟糕就糟糕在他明知不好,却接受得很心甘。

        想到这里,齐木楠雄没什么睡意了。

        他睁着双眼度过了前半夜,直到后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早上,樗萤神清气爽下来吃饭,看见一个半死不活的齐木楠雄。

        他捏着一个面包,眉头紧皱。

        “楠雄,你怎么啦。”樗萤坐过来,“昨晚没睡好?”

        “没什么。”齐木楠雄道,“有点头疼。”

        樗萤一听,赶忙给他揉揉额头。

        等他说觉得好多了,她用勺子挖他面包里的豆沙来吃。

        乡下不比城市,没有大型游乐场、水上乐园,但外公外婆想带孩子们出去玩,很是用心做了一番攻略,决定今天一家老小坐船游湖,在湖上钓鱼。

        “虽然还没到秋天,鱼也算蛮肥了。”外婆道,“钓完鱼了咱们现场烤着吃,我已经预约了湖边的一块地,晚上可以在那里搭帐篷露营。”

        “好耶!”国春爸爸道。

        一家人开车到湖边,游湖的船也已提前租下,船员在船上等着。

        上船之前,久留美妈妈关切地道:“小楠也要上去吗?”

        樗萤都已经牵上齐木楠雄的手,闻言道:“楠雄不可以坐船吗?”

        “不是啦。”久留美妈妈道,“小楠有点晕船。”

        超能力者原来不仅怕虫,还会晕船。

        诸如此类的小毛病,倒让齐木楠雄显得真实又可爱。

        樗萤看看齐木楠雄:“那你留在岸上?”

        “不。”齐木楠雄用力捏了捏鼻梁,“我要上去。”

        他的头疼比早上刚醒来的时候还要剧烈。

        齐木楠雄很少生病,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头痛。一般情况下感到头痛都是因为会有危及生命的大事发生,脑袋疼到快要裂开的瞬间,他得以窥知未来,短暂地捕捉到将要发生的一切片段。

        比如刚才,他就预知到游湖的船会翻倒。

        齐木楠雄只看见了果,没看见因,不知道船为什么翻的,也就无从规避,所以他必须要上船。

        “那你上了船不舒服要和我说哦。”樗萤道。

        她说得像是能够好好照顾他的样子,但一上船,不仅齐木楠雄晕,她也晕了。

        两个小的苍白着脸挤在一起,可怜兮兮,活似两只被晕车之神俘获的小动物。

        外公叉着腰看他们,从鼻子里哼出气来:“真是不中用!”

        说完这硬邦邦的话,一扭头他就翻箱倒柜给齐木楠雄和樗萤找药去了,药没找着,因为翻箱倒柜翻得晕头转向,他也晕乎起来,走路直打摆。

        晕船就能跟孩子们挤在一起,这波不亏。外公欣慰地想,楠雄倒在我的左手边,樗萤就倒在我的右手边好了。

        结果他被国春爸爸架回船舱里时,樗萤已经吃了药缓过来,齐木楠雄虽然脸还发白,却能支撑着走上甲板吹风。

        外公一个人凄凉地倒在那里。

        “不要放弃啊爸爸!”国春爸爸用力握紧外公的手,“还有我在你身边!”

        外公特不待见地甩开这个抢走自己女儿的男人:“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凄凉!”

        船稳稳停在湖心,不再行进。

        在平稳的甲板上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又被船员钓到的第一条鱼转移注意力,樗萤不怎么晕船了,还跃跃欲试,想要自己也试着钓一下鱼。

        她有样学样,把鱼饵包在鱼钩上,一甩杆,线软乎乎地飞了出去,就落在船边。

        开杆不利,但或许运气格外眷顾初学者,又或许这湖里的鱼岁月静好惯了变得很单纯,樗萤的杆很快动起来,有鱼咬钩。

        她兴奋得脸都红了,憋着没叫出声,使劲儿收线,收到最后,只能提杆。

        那鱼似乎很重,拽了几次也提不上来,樗萤渐渐没了力气,又空不出手去拿【力】牌,忙乱地左右张望,想求助船员,下一秒,手上的鱼竿忽然变得很轻,她轻轻一提就提了起来。

        鱼钩上挂了一条大鱼,落在甲板上不住弹跳。

        这一下有如神助,樗萤朝齐木楠雄望去,他正轻描淡写收回附在她鱼竿上的力量。

        “你过来握着我的手跟我一起拉会比较浪漫耶。”樗萤道。

        齐木楠雄站定在那里,面无表情:“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我再移动两步,就要吐出来了。”

        船员帮樗萤把钓到的大鱼装进桶里,久留美妈妈和外婆惊呼:“宝宝好厉害哦!”“真了不起!”

        快乐都是她们的,阵阵赞叹声传到船舱里,外公听了也想看看樗萤钓到怎样的鱼这么厉害,刚挣扎着起身,就被国春爸爸按回船上:“爸爸,你需要休息!”

        外公再起身,国春爸爸再按,再起,再按,一来二去,外公终于吐了。

        “看吧!”国春爸爸毫不嫌弃地给外公收拾,关切道,“幸好没出去,爸爸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我真是谢谢你!”外公咬牙道。

        国春爸爸顿时感动了——这是他和久留美妈妈结婚那么多年来外公第一次向他道谢,或许这就是跟老丈人搞好关系的开始。

        他激动得热烈盈眶:“我知道的爸爸,有我是你的福气!”

        外公被封印在船舱里动弹不得,外头的外婆和久留美妈妈倒是玩开了。

        樗萤钓到一条鱼就不再钓了,跟齐木楠雄坐在一块儿看风景。

        外婆看着斯斯文文,钓鱼却是一把好手,钓鱼风格也很狂野,不管多么大的鱼,她都能毫不费力地甩在甲板上。

        甲板啪啪之声络绎不绝,下雨似的。

        钓鱼时光平静又欢乐地流淌而过,齐木楠雄预见的危险始终没有发生。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自己预知能力出错,但脑袋越来越疼。

        “早点回岸边吧。”齐木楠雄对久留美妈妈道。

        久留美妈妈心疼孩子在船上忍得辛苦,示意船员开船,外婆道:“等一下,有一条超大的鱼咬了我的钩——”

        她话音未落,樗萤噌一声站起,面色凛然——

        库洛牌的气息撞入脑海,格外强烈,就在附近,就在这湖里。

        她刚要分辨库洛牌的具体位置,就听得外婆一声惊呼,船猛然晃荡起来,剧烈颠簸。

        真像伸了把汤匙到这湖里,蛮不讲理地把一切平静搅个天翻地覆。

        所有站着的人都被惯性向后拉倒,外婆离水最近,险些被陡然高涨的湖水席卷!

        樗萤给她罩了个盾,将她和其他人一起拉到自己身边。

        湖水拍上了船,波涛汹涌,噼里啪啦下了一阵鱼虾。

        好凶的牌,来意不善。

        樗萤急急忙忙去摸手里拥有的其他牌,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的准备。

        然而,没能打起来。

        下一秒,水就退了,天也晴了,船回归平静,只有人们惊魂未定的表情和不住蹦跳的湖鲜记录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像做了一场短暂又刺激的大冒险之梦。

        库洛牌的气息也变得脆弱而紊乱,一会儿往东蹿,一会儿往西躲,仿佛遇见什么可怕的敌人。

        樗萤有点懵。

        很显然她不会是那个可怕的敌人,她环顾四周寻找齐木楠雄,果不其然没发现他的踪影。

        “小楠跳下去了。”久留美妈妈道。

        “什么!”外公终于突破国春爸爸的桎梏,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我的楠雄——”

        这位老人这辈子难得一见地真情流露,眼泪已经挂在眼眶里,几欲夺眶而出。

        正在外公哭出声来时,他看见齐木楠雄毫发无伤地回到船上。

        粉毛少年连衣服都没有湿,淡定地望过来,平静的眼眸里倒映着外公张大的嘴。

        外公顿时像一个哑了的炮,戛然无声,脸爆红。

        “没事的啦。”久留美妈妈这才慢悠悠说出她的下句,“楠雄很快会上岸的。”

        齐木楠雄的脸还是很白,眉头却松了些,脑袋不再疼了。

        “是牌在捣乱。”樗萤道,“你把它怎样啦?”

        齐木楠雄指指船下,示意她没有危险可以看。

        樗萤走到船边缘往下一瞧,只见整个湖变成了巨大的冰块。

        湖水只作威作福了一下下,刚开始吓唬人类,还没来得及展现自己的真正威力,就被齐木楠雄飞速封冻。

        那冰块边沿还保留着壮阔的浪花形状,是库洛牌的最后一点儿挣扎,可惜在绝对力量面前,没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变回你原来的样子。”樗萤对着凝固不动的湖道。

        湖一动不动,库洛牌在里头装死。

        樗萤又道:“你不回来,楠雄会把你切成一块一块。”

        说时迟那时快,立马有一股力量飞到她手中,汇聚成一张牌。

        是【水】。

        “不是说水利万物而不争吗。”樗萤对牌道,“你怎么这么凶,还这么坏?”

        再凶,也被齐木楠雄解决了。

        来到这个世界,有齐木楠溪这根金手指,收牌反倒变成简单的事情,学校的试题还要更难一筹。

        金手指完成了他上船的任务,要下船吐去了。

        外婆和久留美妈妈经历了小小一番劫难,毫发无损,还有心情继续游玩。

        “只是翻了个浪而已嘛。”外婆悠然道。

        樗萤因为没有跟库洛牌苦战,保留了体力,下船休息一会儿,精神竟也还不错。

        最后,小小战斗一番导致晕船加剧的齐木楠雄和真情流露丢了大脸导致晕船加剧的外公被国春爸爸送回家去,女性们留在岸上,继续她们的假日出游。

        “男人真是太不行。”外婆道。

        这天下午,外婆和久留美妈妈一烤了鱼给樗萤吃,味道不错,帐篷也搭起来了,只等玩到天黑简单洗漱后就能躺进去睡。

        外公他们始终没有回来,樗萤吃鱼的时候,国春爸爸打了个电话给妈妈,说外公和齐木楠雄还需要休养,就不过去了。

        “你们没关系吗?”久留美妈妈道,“需不需要我们回去照顾?”

        “没有关系的。”国春爸爸道,“你们想继续留在那里玩的话就留下好了,但要注意安全。”

        岸上没有野兽,东西也一应俱全,女性们就留在了帐篷里。

        夕阳西下,星星出来了,外婆和久留美妈妈搂着樗萤坐在湖边看星星。

        “萤萤今天好棒。”久留美妈妈道,“钓到大鱼,还保护了妈妈和外婆。”

        外婆笑眯眯道:“我们萤萤就是最厉害的,对不对?”

        “对!”樗萤点头。

        她笑完,看着星星,心里有一点想楠雄。

        晚上睡觉之前,樗萤打了个电话回去家里,想和齐木楠雄说说话,国春爸爸说他已经睡下了。

        “宝宝不要担心,楠雄很好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接你们。”国春爸爸道,“不过如果你害怕,爸爸现在就可以去接你们。”

        “没有关系,国春爸爸。”樗萤道,“我们明天见。”

        国春爸爸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齐木楠雄并不像他所说的状态很好。

        超能力者平躺在被子里,额头紧绷,鼻子堵塞,四肢乏力,正在经历一场罕见的发热。

        齐木楠雄很少发烧,从出生开始,他甚至都很少生病。

        再厉害的武器都不能伤害到他,更何况是小小的病菌。

        但这一次,大概是晕船,加上短时间内把库洛牌加持的湖水冻成冰块实际上耗费了他挺大的力量,一场折腾下来,他中招了。

        齐木楠雄暂时没有力气再把自己的身体状态回溯到一天之前,爬起来找了药服下,又继续像一条死鱼一样在被窝里静静躺着。

        “楠雄。”国春爸爸在外面敲门,“醒醒,爸爸做了饭,要吃吗?”

        齐木楠雄道:“不用。”

        他不想吃饭,一直躺到平常睡觉的时间点,还是没有睡着。

        恢复了一些力量后,齐木楠雄用千里眼看外面的樗萤现在在干什么,瞧见她洗好了脸,钻进香香的被窝里准备睡觉。

        看到这里,齐木楠雄的脑袋又有点重,只好收回视线不看了。

        樗萤今天晚上没有在睡梦中哭泣,她顺顺利利睡着,黑甜无梦,睡到半夜自然苏醒,听见外头吹起轻飘飘的风声。

        不知怎的,她心里一动,轻手轻脚爬出被窝,朝帐篷外走去。

        外头其实还有一顶帐篷,本来给男人们准备的,他们都没来,就空在那里。

        樗萤走出去,看见齐木楠雄坐在那顶空空的帐篷外头。

        他身上也穿着睡衣,显然是从家里瞬移过来,盘腿坐在地上,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她一出来,他就睁开眼睛看向她。

        “大半夜不睡觉,怎么坐在这里吹风?”樗萤道。

        “我发烧了。”齐木楠雄道。

        他脸上戴着口罩,说着乞怜一般的话,语气倒很平静。

        樗萤一听,赶忙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

        并不烫。

        “没有发烧呀。”她道。

        齐木楠雄又道:“已经退烧了。”

        “这样。”樗萤道,“可怜哦,宝宝。你吃饭了吗?”

        齐木楠雄摇头:“我不想吃饭。”

        “喝水呢?”

        他还是摇头。

        这不想,那不想,最后樗萤道:“那进去睡吧。”拉着他往空帐篷走,他却肯动了。

        齐木楠雄今晚一反常态,特别地乖。

        樗萤把他推进被窝,给他盖好被子,难得实现角色转换,她还挺新奇,坐在他身旁道:“要不要拍拍?”

        “不用。”齐木楠雄道。

        他指了一下旁边的铺盖,让她挨着他睡,但别挨太近,尽管他来之前已经做了消毒。

        樗萤躺下来,侧着身子,和齐木楠雄面对面。

        齐木楠雄看着她,忽然很放松。

        好似身心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脆弱,这脆弱又因她的存在瞬间治愈,余下唯有度尽劫波的安稳,尽数填塞了他的心房。

        原来……不单单是樗萤需要他而已。

        他同样需要她,并且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时候,这份需要植根于四肢百骸,成了习惯,像最微小的病菌,在这个平静又寂寞的夏夜无声发作出来。

        齐木楠雄心想,或许他需要樗萤,远比樗萤需要他,要来得更多。

        她看着他,他就舒服。

        她怜爱他,他就幸福。

        多么荒谬,可恋爱不就这么回事。

        齐木楠雄思考的时候,樗萤蓦地变了呼吸节奏。

        她坐起身,怔怔地看着他,仿佛魂灵飘去了远方。

        短暂沉默之后,她翻出被窝,挤到他身边,不管不顾地抱住他,如身陷汪洋,而他是唯一的浮木。

        樗萤抱得那么紧,齐木楠雄眉心一跳,抬手抚了下她的头发:“怎么。”

        樗萤沉默须臾,道:“牌收完了。我好像要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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