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昔人黄鹤(五十二)
“你懂机关,你擅心机……说起来也是绝配,”我右手伸出无名指隔空点着奉先、木利(注意这个动作),“换做其他人,可能真着了你们的路数。”
“可惜,遇到了我们。”月饼探出左手尾指指着他们(注意这个动作),“这栋有可能藏着通往长江底部青铜圆盘的老宅,机关只是表面文章,真正厉害的是格局走势。”
“天地阴阳,乾坤五行,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百年以上的老宅,破土立基之前,早请擅长这些门道的先生做好了格局,金木水火土,乾坤震巽坎离艮兑,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五行八卦四象……哪样儿都不能缺了。而且,方位布置要暗合相生相成,这才能保宅基不毁于水火金戈。听不懂是不?待你们南爷继续科普,别乱动哦,刚才烟头里那蓬灰你们也看到了。”我舔了舔嘴唇,挤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奉先、木利疑惑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恐惧,本来还互相张望地试探商询,立马不敢乱动。
毕竟,除了我,亲身体验过“蛊族最强的男人月无华”蛊术的人们,都赶着投胎赎罪去了。(这句话不是我写的,是月饼趁我睡着偷偷加上的。醒了之后略做检查,虽说有些太彰显月公公,倒也贴合情景,就留了下来。)
不过,我隐隐感觉到,他们并非那么恐惧,很有些有恃无恐的自信。
这让我很不安——猛兽没有亮出爪牙之前,才是最恐怖的时刻。
“北方农村老房子,你们哥俩的年龄,都住过吧?为什么灶台在进屋的东西两边,各盖一个?东为青龙、西为白虎,木青龙、水白虎,木生火、水克火、水生木,由东至西,就形成了相生相克的循环,保家中不遭火灾。从八卦的角度分析,东为震,暗合‘雷’,西为兑,暗合‘泽’,与五行四象贴合。你们是不是以为,只是为了冬天烧炕,睡觉暖和?”
“南爷,你讲了这么多,嘴里干不?喝口水再唠?”奉先冷冷地睃着眼,砸吧着牙花子吸了口气,“月爷的蛊术确实厉害,这我信。随地丢几个烟头能变出多大道行?当我们小孩子呢?你还是歇口气,专心给那具人偶寻个合适眼睛,否则……”
我没见木利有什么动作,只是左脚好像陷进砖面两三厘米,“锵”的金属刺出声从身旁响起,转头一看,我惊出一身冷汗。
四根手指粗细的铁棍,从月饼脚踩的方砖四角,紧擦着前胸后背双腿,雨后春笋般刺挺而出,把他牢牢禁锢其中。
“哗啦”,几块碎石由屋顶落下,摔得稀烂。
一根闪烁寒光、手指粗细的尖锐精钢长刺,由屋顶自上而下,从洋洋洒洒的灰尘中探出。在月饼头顶两三寸的距离,硬生生顿住。刺尖因坠力过猛,兀自颤动不停,“嗡嗡”作响。
月饼的头发,也随之纷乱飞扬。
“当墨无痕找到我,讲了这栋老宅的秘密,起初我并不相信。”木利左脚稍稍抬起,长刺“吱嘎吱嘎”落下少许,几乎顶住月饼百会穴,“直到亲眼所见,弄明白老宅的机关奥妙,才知道墨无痕所言非虚。或许,寻一双眼睛给女孩安上,真得能抵达长江底部,暗藏宝藏的密室。”
月饼被五根钢刺禁锢,不能动弹,倒也看不出有多糟心。扬扬眉毛,嘴角微笑的弧度和平时分毫不差:“你的意思是,只是利用了原本的机关,而棺材和人偶,一直都存在。”
“月爷,这些年,我不敢和你说太多话。你太聪明了……”木利脚尖轻轻下踩,长刺缩回寸许,“几句无心的话,你能立刻分析出很多潜藏的真相……做你的朋友,太难了。”
“也许吧……”月饼耸耸肩,贴肩钢刺贴着外套,“沙沙”的摩擦声有种奇怪的旋律,听着很不舒服,“真正的朋友,又怎会有隐藏的秘密?”
“月爷,你还是……”木利话没说完,我挥挥手打断他,这个随手之举倒是让木利下意识地侧身闪躲。
“木利,你想说的是,奉先脚下踩着控制钢刺的机关。月饼的命掌握在你们手中,哦,不对……是脚下。”我摸出烟却没有点着,zippo在手指间转来转去,“而且我们如果有什么举动,木利受到袭击,左脚有意无意地抬起,钢刺立马能把月饼穿成巨型人体烧烤对吧?”
“南爷机敏,奉先始终是很佩服的。”奉先垂眉低目,恭敬的脸庞挂着一丝讥笑,“你和月爷一唱一和,讲了一大堆五行八卦阴阳四象的道理,无非就是让我们相信,主动权掌握在你们手里,引起猜忌怀疑,找机会击败我们。这叫心理战是不?明着告诉你,这招不好使。”
许是不能动弹,月饼扭动着肩膀很别扭,“沙沙”声再次入耳。我心里一沉,zippo转得很滞涩,似乎有几十斤那般沉重:“木利、奉先,知道我和月饼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依然活蹦乱跳的原因是什么?”
“我们彼此信任、默契,敢于把后背交给对方。并且……”未等俩人接话,我自顾自地说着,“一、遇到任何突发情况,第一反应永远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办’?二、我们有一套独特的联系方式——摩斯密码,你们听到‘沙沙’声了么?是不是旋律很独特?三、月饼从嘴里抢过半根烟,已经让我服下了解蛊的药;四、你精通机关,却不懂格局走势,那几根烟,确实弹在老宅的‘火’、‘木’两位,只需火引,立刻爆燃;五、烟头蓬起的那团烟雾,含两种蛊,一种是‘定蛊’,好像是从冬春夏草里提炼出来的,一种是‘火蛊’,以萤火虫为蛊引子;六、心理战分两种,一种是让对手以为是真的其实是假的,另一种是让对手以为是假的其实是真的;七……”
我感觉有团中药丸子塞在咽喉,嘴里满是苦涩滋味:“你是不是该问,七是什么?”
“奉先,我……我不能动了……”木利憋得满脸涨红,卯足力气踩下左脚,却再难动弹半分。
“七是什么?”奉先始终胜券在握的气势终于弱了,试着抬手却眼睁睁瞪着抬不起来。
“没有七了。”我猛地抬头,眼睛笼了一层滚烫的雾气,他们清晰地面容再次模糊,直至再也无法看清。
“月饼,为什么……”我举起zippo,手腕颤得厉害,几乎拿捏不住。
“为什么钢刺控制的是我不是你,这样就不会由你触发火蛊,”月饼侧目望着昏迷的燕子,“火势一起,无法幸免。木利,放心,火势范围不会波及燕子。”
“木利、奉先……谢谢你们,多年兄弟!对不起!”我狠狠扔出zippo,落在丢出的第一个烟头方位,木位。
“蓬”,一团拳头大小的赤红火焰骤然爆亮,火苗无风自动,像条舌头舔舐着阴湿的空气,老宅顿时添了些许暖意。
我的心,很冷;月饼的眼,很冷。
“蓬”,火位的烟头感应到火势,燃烧、炸亮、爆裂,两溜火线如毒蛇窜过草丛,顺着砖缝迅猛地掠向奉先、木利,汇在他们面前的烟头,及其刺目的红光宛如初升太阳,温暖炙热的涤荡着世间的黑暗、阴冷……
“哗”,熊熊烈火几乎瞬间,包裹住,陈木利、李奉先,这两位曾经的兄弟!
两条人形火柱,一动不动,任由烈火炙烤、燃烧,甚至没有惨叫声。
我无法想象,也无法体会,他们的绝望和痛苦。
几十万年,人类对烈火的迷恋,难道仅仅是向往温暖和光芒?
或许,还有,对毁灭和罪恶的恐惧。
火,可以诞生文明,也可以毁灭一切!
我,到底,做得,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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