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为什么骗我……”沐纯低声抽泣，眼眶湿红，把自己往被子里缩。
“我就要死了，你还要骗我……”
按照林镇宇的医嘱，季世野知道他这下醒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但还是忍不住心疼。
他贴近少年的眼角，亲亲吻去泪痕：“那么想回去地球吗？”
“嗯呜呜呜呜……想的。”
“那……”季世野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想问，“三年了，你就，你就没有想我吗？”
沐纯没再哭出声了，但眼泪还是不停地流，蓝色的大眼睛变成了一池春水，望着季世野。
沐纯似乎是懂的，除了基因会相互污染，人类和异种之间的感情也是相通的。他不想说没想过少将，但也不敢说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花在想他这件事情上。
一切有关少将的事情，他总是有很多顾虑。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季世野安抚着他，轻声问。
说到名字，沐纯又紧抿起嘴。想到黑巷子里，温斯顿先生为了保护自己而中弹的背影，他又想哭了。
“你有名字吗？”季世野温声道。或许从没人给过小玫瑰名字。
沐纯忍住了，他这次没有再哭。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在少将面前镇定下来。
“有……有的。”
“叫什么？”
“我……我叫沐纯，三点水的沐，纯……纯就是……”他的声音柔软，在想要用纯组什么词。
“纯洁的纯。”季世野替他回答。
季世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沐纯现在的状态不稳定。他略微思考还是决定一切等到了罗莎星再说。
“好，纯纯，你先睡一会儿。我就在你身边，陪你。”
沐纯极其虚弱，但他对于季世野的感觉很奇怪，似乎这个男人在他身边他就睡不着，又似乎只有这个男人陪着他，他才能睡得安心。
“那你……不要走。”沐纯轻轻闭上眼。
曾经有多少个夜晚，在荒野，在主城的小阁楼里，身边没有少将，他不到迫不得已不会主动休眠。
他能听见风声，雨声，雪落声，那都好像是他曾经和少将在一起的日子。
明明只有短短几个月，但那些与少将在一起的时间弥补了他生命中的所有空白。万物都是寂静的，只有想到少将的时候才会有声音。
可是少将再怎么样也是少将，自己只是个异种而已。少将说异种不可活，那一定不是一句空话。
沐纯不敢想少将知道温斯顿先生其实是个感染者会怎么样，不敢想他知道陪伴自己几个月的恋人其实是个异种该怎么办？他还会说出那样的话吗？
杀人无数，少将一定也会在半夜想到那些死人狰狞的面孔，他也会害怕，他孤身一人，他一定很冷。
沐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没想通的事情，可他实在太困了，于是就这样沉沉睡去。
看着少年熟睡的面容，听着他一下一下安稳的鼻息，季世野从被子下捉起他冰凉的手贴在脸上，陷入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啪嗒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他醒了吗？”林镇宇面无表情。
“嘘——”季世野立刻盯着林镇宇，冲他摆出个手势。
林镇宇瞧了一眼床上双目紧闭的男孩，突然就忆起了自己第一眼见这少年的心情。
季世野压低声音道：“他已经醒来过了，现在又睡着了。”说着起身向门边走来，“出去说。”
林镇宇后退着：“真是命大，醒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二人出门去，季世野反手轻轻关上门。
林镇宇在季世野面前提起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一把手·枪：“这个，有士兵在泰坦星找到的，不是我们的枪。”
季世野接过那个袋子仔细端详：“m9……基地确实已经不用了。”
“所以我想应该是……温，”林镇宇瞟了眼门，“他的枪。”
季世野揉了揉额头：“枪械库里还有吗？”
“趁我还没对象，头还没昏，提醒你一句，这种型号的枪在建隔离墙的时候就收公销毁了。”
“肯定不是他从基地带来的枪，纯纯消失的前一晚在家里，没有带走自己的枪。”
林镇宇哑然：“……纯……纯？”
季世野：“他的名字。”
“你起的？”
“他自己说的，叫沐纯，三点水一个木头的木，纯就是你想的那个字。”
林镇宇喉头一滑，心道这男人改口真快啊。
“还有，战场上所有枝条都被回收了，但是刚才我发现，这里面有大约10跟……沐纯的基因不一致。”
“蟑螂肯定不会向他开枪，肯定有其他东西在，不奇怪。毕竟我们也是追踪到温斯顿的弟弟才找到这里来的。”
杰锟从安全局逃走的时候有变成过异种的样子，那时候他们在对他用刑时进行了基因标记，之后便可以用标记进行追踪。
“那个叫莫里亚蒂的应该已经死了，不然标记不会消失，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深渊。”季世野道。
“什么？”
“那四枪是温斯顿的弟弟向沐纯开的，想来他也多半是相信了你的推理，知道了温斯顿早已死亡，受不了这种打击，现在应该已经烂在深渊底部的岩石上了。”
虽然死无对证，不过那次隔离墙边的绑架事件……那个叫杰锟·威尔森的人和死在泰坦星上的莫里亚蒂，应该是一个人。
“那是事实。”林镇宇不满道，“但是枪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那朵玫瑰到底是怎么在这颗星球上存活三年的？你可要向他问清楚。”
“现在不行，回到基地之前，他不能再接受任何刺激了。”
两个身着制服的军官站在走廊，安静了十几秒，林镇宇忽然无奈地苦笑。
“呵，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可真是你的阿喀琉斯。”
季世野使劲摁着自己的太阳穴，没想到林镇宇会这么评价，但他好像也没说错。
“你不懂，我在漆黑一片的深渊，遇见过一个人。他是我的救世主，是我的全世界，是我的神明……是我的小玫瑰。”
林镇宇看着这样的季世野，忽然觉得这样的少将有点陌生。
“伊拉街？”
季世野摇摇头，不想再提。
“你要吃点止疼药吗？”林镇宇便也不再问，转而关心他的老毛病。
季世野因为常年精神紧张加上过度劳累，患有严重的偏头痛。
“不用，一会儿就好。”季世野紧闭着眼，眉头紧蹙。
林镇宇心道他成天这样造作，迟早一身毛病。
不过季世野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情，他就会坚持做下去。
“异种灭绝法案”从联盟刚成立时就有了雏形，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敢真正实施。直到季世野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军官提出要坚决维护人类的利益，将人类与感染者划清界限，感染者与异种被化为一个阵营，但凡被感染，不仅会失去在k城生活的资格，还要被送去城外焚烧。
季世野说到做到，带人坚决执行“异种灭绝法案”。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少校，得到了众多支持者后迅速一路高升，如今已然成为联盟大权在握的将军。
那时候诅咒他下地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季世野不怕。
历史需要一个顶着巨浪向前的罪人，而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林镇宇那时候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是对的，但他敬佩季世野，一路跟着季世野走上来，做他的下属，可谓忠心不二。
可他从没有想到过季世野这样的人也会有动摇自己信念的一天。
为了一朵来自地球的玫瑰花……
一个……异种。
林镇宇突然抬手，把一个药瓶塞到季世野正在揉额头的手里：“药，别死撑，吃完睡一觉，房间里面有折叠床，你可以睡他旁边，现在是在基地的飞行器上，没人能把你的小玫瑰怎么样。”
季世野捏着药瓶：“……谢谢。”
林镇宇哀叹一声：“不用……反正我就是个工具书，还是智能的那种，用的时候叫两声我就应，没什么感情，何必客气。”
季世野：“……”不知道他又是犯了什么病，突然开始阴阳怪气。“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我什么，一瓶药大可不必，免费送你的不是一瓶两瓶了……”
“不是……是谢谢你回去以后，还能替我保密。”
林镇宇：“…………这边见过玫瑰的我会打点好，我的助理很懂事，不会乱说话。”
“回去以后先让他待在我的公寓，不要放出有关温斯顿的任何消息。”季世野说。
“知道了，不用谢，我只是希望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季世野，不要昏了头。”说罢，林镇宇转身离去。
季世野捏着那瓶药打开了门又反手关上，目光落在沐纯身上。
他注意着脚步声，慢慢走到沐纯身旁。
他努力回忆着，但也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记得小玫瑰的声音，至于他的脸，已经在季世野的记忆中成为了美丽而模糊的幻象。
但好像……两百年后的第一次重逢验证了，季世野似乎也并没有记住他的声音。
忘了他的样子，忘了他的声音……
“……”
季世野不知道小玫瑰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就像冥冥之中的注定，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仍然能感受到彼此心底的那份炽热。
季世野不知道如何解释，诉诸于伟大的“万有引力”。
似乎他从来没有把小玫瑰当作是真实存在的，这样的话，小玫瑰就可以永远活在他的记忆中，也永远不会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杀了无数的“异种”。
他走到舷窗旁。
原来他在欺骗自己。
如果按照联盟的定义，沐纯不是异种，又是什么呢？
“……”
剧烈地头痛一阵阵袭来，好像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也有他相信的什么东西在渐渐崩塌。
季世野只能吃一片止疼药来维持清醒。
……
作为狙击手的两个月，他拿着枪，但是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作为联盟的高级军官，我很少需要亲自开枪，但是我却杀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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