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楠木村和轩辕山非常近，天黑前足够他们到达村里安顿下来。这村子人口不少，东边村口正好对着一条大路，来往人员密集，所以村民对他们这样的外来客不会感到奇怪。

        炆灿站在客栈门口环视了一圈感慨道：“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集市，这也算村吗？这都算得一个中等大小的城镇了吧？”

        她在外面东张西望的时候上渊正在给客栈的店小二下迷魂咒，西姮常年不清醒，基本无在凡间生活的常识，早上把他们扔下山的时候没给包袱里塞钱。

        迷魂咒简单易上手，妖灵神兽几乎各个都会。

        因为在和人类相处甚至猎杀他们的时候，对人类施个迷魂咒再下手，实在是太方便了！

        一鸟一狗安顿了下来，嘱咐店小二准备大餐，然后在上渊的房间里吃。他啃着香喷喷的骨头，吐字含糊不清：“你在街上走一圈了，有没有闻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凤凰是上古神兽的后裔，天生自带敏锐的嗅觉，所有妖邪灵兽她一闻便知。炆灿沉默地啃着果子，凡间的东西比起灵气充沛的轩辕山差太远了，她一向挑嘴，现在正在生闷气。

        上渊久久等不来她的回答，不耐烦地拿脚踢了她一下：“你跟我闹什么脾气？是我把你扔下山的吗？你配合下早点把任务完成了就可以早点回去，你越闹拖的时间越长，我也不想留在外面啊。”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炆灿小声抽噎了两下，说：“是南边……南边有邪祟的味道……”

        正好小二端了茶水进来，他们便向他打听村庄南边有什么。小二摸着后脑勺：“南边、南边、南边是祠堂啊。”

        他们对视了一眼——祠堂，确实是阴气重的地方。

        他们又问：“那你们村子里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反常的事发生吗？“

        小二又摸后脑勺：“反常的……没有啊。这村里一向人来人往的，就算有什么事，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行，看来问他是问不出来了，得亲自去一趟一探究竟。他们吃完便出发去了村子南边。祠堂非常气派，高堂多壮丽，大厦甚清安，远远便能瞧见那粉泥堆砌的院落。炆灿以手为檐眺望一圈：“这祠堂选的地方风水极佳，倒是隐隐透着王气。“

        说着便和上渊打趣道：“会津不是刚刚送紫微星归位吗？我敢打赌，那凡间刚刚登基的帝王，他的陵墓都不一定有这么好的风水。“

        上渊正要说话，他身上忽然就传出了另一个声音：“一个普通的村落怎么能有这么好的风水宝地？万事反常必有妖！”

        又是会津通过传音海螺在说话，炆灿低头对着海螺笑道：“你还一路监听我们啊？”

        海螺：“姑姑说了，你们两个太不稳重，让我随时指点你们。”

        上渊立刻问：“那我师傅人呢？”

        那头沉默了一下，答：“睡觉去了……”

        两头都沉默了。

        强忍泪水、故作坚强的炆灿顾自走到祠堂外，抬头一看，那门楣上高悬着八宝乾坤太极仪，可以抵挡大多数邪祟。她便更加奇怪了，托腮自言自语道：“真是瞧不出来，这小小的楠木村居然藏龙卧虎，还有这等宝贝……”

        她与上渊对视一眼，这太极仪并不防他们这样的灵兽，所以二人可以毫无阻碍地穿墙而入。进去一看，这祠堂内里供奉了好几家大户，灵堂上层层叠叠摆放着凡人的排位，堂内还有香火。上渊环视一圈，叹息道：“真是富裕人家啊。”

        最近不是祭祖的日子，祠堂里只有几个家仆守着，待他们下值回房睡觉，他们才现了身。

        上渊向炆灿：“你闻出哪儿不对了吗？”

        炆灿已经捏着鼻子闻了一圈了，满脸挫败：“闻不出来。我只知道问题是出在这祠堂里，究竟哪里有问题，我真的看不出来。”

        他们正在苦恼地原地打转，上渊身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去看看纸钱……”

        正是西姮的声音，炆灿惊喜万分，尖叫险些把屋顶掀翻：“姑姑你醒啦？！姑姑你还记得我们！！！“

        两个小徒弟第一次出远门，她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毕竟这两个小东西的战斗力，和蚂蚁也差不多。

        西姮没好气地说：“但凡你们是个有用的，我也不操这个心。”

        说罢长长地叹了口气，炆灿只顾着哭根本没觉察出她恨铁不成钢之意。只有上渊还记得她的嘱咐，便去供桌下取了纸钱翻来看。

        这纸钱是凡间最常见的物件，不过就是黄黄的纸张上画了铜钱的绘样，反复翻看也瞧不出什么奇怪来。西姮冷哼一声：“你们是□□凡胎吗？凡事只会用眼睛看？”

        炆灿一愣：“对哦，可以开天眼。”

        可是她不会啊，天眼识物、阴阳推衍，乃是中阶的法术，有些凡人一辈子不能窥探天道之一二的。

        上渊一看她眼神乱飞，便能猜到她的心思，叹气道：“我来吧。”

        炆灿和西姮都惊了：“你会啊？”二人同时说话，自带立体声，倒把上渊吓了一跳，他小声答道：“我对着书自己学着比划的，应该能成功……”

        炆灿立刻后退几步，嘴上念叨着：“来来来你来你来。”然后还用嘴型和他悄悄说，“回去教我”。

        他深吸一口气，口中念着练习过无数次的咒语，身体里灵气流窜，待再睁眼时，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用□□凡胎的眼睛看世间万物，往往只能看见表象。凡间有诗云，乱花渐欲迷人眼，金钱美人能迷人心智。可若是开了天眼会发现，这些皆是虚妄罢了。

        上渊重新翻看了手中纸钱，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他指着背面的一角说：“这个地方，被画了符咒。”

        炆灿顺着他指的地方左看右看，除了好像浸过水、有些褶皱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西姮在海螺另一头骂她：“真是笨，这符咒就是沾了水画上去的，水干了便再也看不出来，但是效力却附在了这符咒上。”

        上渊摸着纸钱不语，他在书上看过这个符咒，是专门用来召唤邪灵的，本来只是个辅助的咒法，眼下又是画在纸钱上烧掉，效果又打了折扣。上渊粗粗算了下，哪怕长年累月烧个十年八载，顶多召来几个低等邪灵现出几个影子吓唬吓唬人。

        西姮之前说过楠木村的邪祟“适合练手”，这也太简单了。

        西姮说：“不错，看来就是这些东西在作祟。炆灿，用你的天火替代铜盆里的火，以后不管这祠堂再烧多少纸钱，也召唤不出什么邪祟了，楠木村这事儿就算办完了。”

        炆灿是大荒之中的火山灰烬里涅槃重生的，性属火，喷射天火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这种低阶的符咒在天火中，瞬间便会被烧成灰，失去所有效力。

        炆灿欢呼一声便对准铜盆嗷嗷地喷火，这意味着她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刚弄完，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忽然察觉到不对，指着上渊大声嚷嚷：“你！”

        上渊一愣：“我怎么了？”

        炆灿控诉：“你连开天眼这样的中阶法术都会，来的路上却不会腾云驾雾，你是不是装的——呜呜——”

        上渊一把捂住她的嘴，西姮在那头有点急了：“怎么了？炆灿怎么不说话了？”

        上渊高声答道：“没事没事，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说着便向她使了个眼色，确认她不会再乱嚷嚷才松开手。炆灿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上渊竖起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我们要是什么都会了，师傅还会指点我们吗？”

        炆灿连连点头，仔细一想又摇头：“可你还是在她面前开天眼了啊。”

        上渊沉默不语，刚才确实是一时冲动、说漏嘴了……

        他闷闷不乐，炆灿毫不介意，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回客栈，连晚餐吃剩的果子都不挑剔了，拿过来当宵夜吃。

        守夜的小二给他们送热的茶水，炆灿拉着他说了好半天的家常，上渊一直沉默不语，不知怎的他们忽然聊到了祠堂，上渊灵光一现，多嘴问了一句：“你们村祠堂的纸钱是从哪儿买的？”

        小二答：“哟，客官问得好，我们这儿用的纸扎、香油、蜡烛，可不是市井随便买来的货色。这些都是从余化真人的道观中求来的，外面是买不到的。”

        一鸟一狗异口同声：“谁？”

        小二重复了一遍：“余化真人啊，没听过？”

        他们同时摇头：“没听过。”

        小二的鄙夷溢于言表：“二位哪里来的？怎么会连余化真人的威名都没听过？得嘞，我还要去看着炉子，二位早点歇息吧。”

        说完便掩上门出去了。上渊和炆灿面面相觑，余化真人是谁？

        此刻传来会津的声音：“通天教第四代首徒余化真人，师从第三代弟子余元真人。”

        炆灿一口将口中的果核吐得老远，随口说：“会津你还没睡啊。”

        会津答：“姑姑让我看着你们，你们不睡，我不能睡。”

        通天教他们倒是听过的，上渊继续问：“这个余化真人，还有他的师傅余元真人，他们很厉害吗？和我师傅比呢？”

        海螺对面沉默了许久，会津闷闷地说：“没打过，不知道他们什么段位。”

        会津的意思是，很多很多年前，西姮曾对着他们的祖师爷通天教主拳打脚踢，按理来说通天教的第三代、第四代弟子和西姮差了好几辈，根本没资格和她过招。可是落到上渊的耳朵里，则变成“通天教的弟子非常厉害西姮也打不过所以一直躲着他们”的意思。

        上渊腹诽：原来通天教如此厉害，难怪师傅叫我早点回去。他转念又一想：可我已经查到这些有问题的纸钱出自余化真人道观，难道我就此打道回府吗？他左思右想，炆灿见他一脸抑郁，踢了他一脚：“你在想什么的？我跟你说啊，姑姑让你我办完事就回去，姑姑的话永远是对的，你别想节外生枝啊。”

        会津在海螺那边拼命点头：“是啊是啊，祠堂的纸钱召来的都是些小邪祟，小师叔和炆灿还能应对。那余化真人是通天教第四代首徒，万一他真的在搞什么鬼，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逞能。”

        上渊微怒：“难道任由他在凡间继续作恶？”

        炆灿奇怪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这纸钱虽然是从他的道观里出来，但是符咒未必是他画的，作恶的人不一定是他。好，就算是他，你我去了又能怎么样？你觉得，是你还是我，能惹得起通天教？”

        此时她正好吃完宵夜，两手一摊将空盘子推远，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边打呵欠边喃喃念叨：“天塌下来有姑姑顶着呢。”

        上渊真是不想和这么娇气的鸟废话了，他躺下来，翻来覆去睡不着，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过了不知多久，他以为自己睡着了在做梦，梦里师傅在叫他的名字。结果他一个翻身滚到了床底下，海螺正好砸到他的脑袋，他立刻就清醒了。

        海螺里传来西姮的声音：“上渊！上渊！臭小子还在吗？”

        竟然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他连忙把海螺捡起来，瞥了一眼对面的炆灿睡得正香，他怕把她吵醒，抱着海螺就冲出了房间。

        他迅速跑到院子里，找到一棵树爬了上去，确定四下无人才把海螺拿出来。

        他说：“师傅，我在呢。”

        西姮骂骂咧咧：“没死就先和我吱个声啊，我以为你个狗崽子被什么妖邪异兽叼走了！”

        虽然还是在骂他，但是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上渊的脸被树叶遮住了，他躲在树叶里偷偷地笑。

        他说：“师傅，我怕吵醒炆灿，你知道她的，要是睡着了被吵醒，她要哭一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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