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挣扎

产屋敷耀哉说最近鬼杀队本部周围的空屋都住满了，加盖扩张需要一些时间，让我暂时住在炼狱家。

        根据之前他对我的担忧，我很怀疑他这个理由的真实性。我觉得他只是想让炼狱杏寿郎看着我，这样我一旦表现出黑化的迹象他就能及时把我干掉。

        只要对方愿意，我倒是不在乎住在别人家里还是有一个自己的屋子。

        但是问题就在于，我和炼狱杏寿郎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愉快。当然，这只是从我单方面的角度来说。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就觉得自己不怎么喜欢他。

        这我也没办法，没人规定一个人必须要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

        不过这些心里活动我可没告诉炼狱杏寿郎，他和我的态度截然相反，就如产屋敷所说，他似乎真的很喜欢照顾他人。

        听说主公安排我暂时住在他家，他干劲十足的握住拳头，一口答应下来。

        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内，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旋风一般穿梭在各个和室内，飞快的收拾出了一间五脏俱全的新房间。

        这个行动力……真是叫人倾佩。

        原本空空荡荡的和室在他的布置下瞬间熠熠生辉，炼狱杏寿郎在房间门口站的笔挺，头发因为刚才的行动有点乱，蓬松的垂落下来，让他看上去很像一只金红色的大猫头鹰。

        "唔姆！这样就可以了！枫小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请随意一些，有什么需要务必告知我！"

        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勉强，很精神的冲我微笑，似乎是真的非常欢迎我暂住在这里。

        "……非常感谢您，炼狱先生，这段时期就叨扰你们了。"我规规矩矩的朝他鞠躬，整个人折成90度。

        "不用这么客气！"炼狱杏寿郎中气十足的回答，顺手把我扶了起来。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大声说话？

        "南南东！南南东！杏寿郎！现在就出发！"

        这个家族所有人都是这么大音量的吗？我转头一看，差点以为是自己花了眼，这声音居然出自一只乌鸦。

        它聒噪的扑扇着翅膀从窗户飞进来，绕着炼狱杏寿郎的脑袋一整盘旋。

        这是妖怪吗还是什么新发明的通讯工具，我老土到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吗？

        "这是鬼杀队用来传信的鎹鸦。"炼狱杏寿郎似乎对这状况接受良好，抱歉的看了我一眼，

        "我还有任务，得先走了！训练在三天后开始！这几天枫小姐就好好补习一下关于鬼杀队的知识，修整身体，熟悉环境吧！"

        他风风火火的离开后，和室里安静下来，周围人的气息都消失了。热闹的背景音都离我远去之后，这世界上好像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茫然的在和室里转了几圈。

        我现在该做什么，在道场的时候我平时都在干什么？

        好像是在和藤本拌嘴，还是躺在回廊里看他的孩子练习刀术？

        对……我可以练习刀术。

        我猛的蹲下身，可打开包裹的一瞬间我才想起我的木刀早就和道场一起烧的一干二净。

        和室里一片寂静。

        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没有了忙碌作保护，那些痛苦的记忆轻而易举的重新占据了我的心。我抱住脑袋，试图把那些涌上来的情绪按压下去。

        我没法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我就无法继续忽略心里的那个缺口，我会被淹没在那些东西里。我得找点事做，我不能停下。

        不能停下！

        "……打扰了，枫小姐，请问现在方便吗？"

        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我猛的吸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拉开移门，

        "有，非常有，随时都方便！"

        管他是谁，谢谢他救了我，就算他让我倒立着打扫炼狱家的厕所我都愿意！

        ——但是为什么我门口跪坐着一个炼狱杏寿郎的缩小版。一模一样，这个少年和刚刚离开的炼狱杏寿郎简直是长的一模一样啊！

        我条件反射的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不是这位少年一整个小了一号，我会怀疑他和炼狱杏寿郎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都玩一出叫找不同的游戏。

        "蜜璃姐姐托我给你带一点衣服来做换洗用。兄长走的急，大概还没有给你介绍过这里，有空的话，要不要我带着你走一走？"

        面对生人，他有些腼腆，被注视久了会不自主的别开目光，脸上泛起一丝红。

        我盯着他的脸，紧绷的身体略略放松下来。

        虽然长的像，但是这个孩子和他的兄长似乎有截然相反的性格。他的气质更加内敛，除了外貌，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炼狱杏寿郎那种有冲击性的燃烧之感。

        他说他叫做炼狱千寿郎，我发现他的年纪和藤本的儿子一模一样。

        大概是因为性格的不同，又或者是移情的作用，我没有像排斥杏寿郎那样想要远离他。

        千寿郎像个沉稳的小大人，尽职尽责的带着我认识了他家的角角落落，并告诉我家里的开饭时间是每天的戍时，今天轮到他的兄长杏寿郎做饭，等做好了他就会来叫我。

        这让我有点惊讶，四百年的家族怎么说也该是个大户，即使时代已经变化，这样的家族还是会留下一两个侍者。

        "……家里的女侍在母亲去世后就都遣散了，煮饭打扫一类的家务小时候都是兄长在做，我长大后就和他轮流负责。"

        谈到他的母亲，千寿郎的眼神暗淡了一些，我知道自己找错了话题。看不得少年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慌张的随手一指，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那……那边的房间是做什么的，你好像还没介绍过？"

        "…那是父亲的房间。"

        千寿郎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我等着他的下文，可他抿了抿唇，没继续往下说。

        "这一边是我们家的藏书室，兄长大人说你可以随便翻阅，要去看看吗？"

        藏书室。

        我想到炼狱杏寿郎让我这几天多了解一些鬼杀队的事，他家的藏书估计能够帮我很大的忙。

        "那就麻烦你了。"

        我向他道了谢，跟着他走进炼狱家的书房。我发誓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书，一时间差点看花了眼。千寿郎体贴的把我留在那里，给了我独自阅读的空间。

        炼狱家的书大多是关于武学和呼吸法的，刀术我熟悉，可有关于呼吸法的学说却是我第一次看见。这着实为我打开了新大门，我一边看一边试图理解这些新知识，很快忘记了千寿郎方才的异样，沉迷其中。

        直到和室外再次传来他的呼唤声，我才意识到夜幕已经降临，杏寿郎做好了饭在正厅等待我们。

        炼狱家的一家之主没有出现在正厅，说来奇怪，他从一开始就没露过面，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家里住进了一个陌生人似的。

        正厅里燃着灯火，墙上挂着剑舞的墨画。晚饭是红薯米饭，炖菜和腌菜的和食组合，配了一小碗味增汤。

        炼狱杏寿郎做的饭居然相当的好吃，大概是因为从小照顾弟弟的缘故，他在这些年也练就了一身好厨艺。

        这次他没有一边吃一边大喊好吃，我猜是因为这饭是他自己做的，他再神经大条也不至于自卖自夸，在弟弟和陌生人面前称赞自己的手艺。

        "枫小姐！饭菜还合口味吗！如果有什么特别的需求请尽管提出来！"

        "叫我小枫就好。"

        我咬着筷子，声音在他的感染下也不自主的变大了:"生活上没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只要有个睡的地方就可以……不过我想请求您把这段时候煮饭和打扫的活交给我来做，我没法心安理得的白吃白住。"

        "啊！那可不行！小枫是客人，让客人洗衣服做饭会让我感到羞愧的！"

        "这些我和兄长大人做就够了，让客人干活怎么行呢。"

        除了炼狱杏寿郎一脸爽朗的拒绝之外，千寿郎听了我的话也急忙放下筷子摆手。

        "只有这个我坚持，拜托了。"

        我向他们请求了好久，最终炼狱杏寿郎才松了口，但依旧不让我全包家务，只是把我加进了他和千寿郎轮值的排班中。

        "我听主公说了小枫的事，小枫很想要快速变强啊，是想要有能力帮助更多的人吧！真有活力，要加油啊！"

        "……不，我不是为了那种东西才想变强的。"

        炼狱杏寿郎愣了一下，像大猫头鹰一样歪了歪头，似乎有点困惑。

        "强大的人是为了帮助弱小的人才存在的，这是获得这份力量后必须承担的职责。"

        是吗，我没有回答他的话，默不作声的扒了一口饭。如果真的是这样，强大的盗贼为什么还要屠杀我的村落？鬼又为什么杀人？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强大是想要实现自己愿望的本钱，因为村民太弱了才会被杀掉，因为自己太弱了才会失去一切。

        我是为了成为支配者才想变得强大的，弱小的人连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踩成灰烬。藤本一家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痛苦。

        我看着面前的炼狱杏寿郎，他也正在看着我。无论何时他的脊背都挺得笔直，像一株松。

        甘露寺说他自进入鬼杀队起就比其他的同期生更强大，也真的如永不倾倒的大树一样遮蔽着身边的人。

        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在周围人无尽赞美中长大，从没碰到过什么巨大的挫折。因为不理解现实的黑暗，才能够一直怀抱这样的信仰前行。

        永远的乐观开朗，阳光正直，活在太阳下的人才会拥有无知赋予的温柔，而我的那一份天真早就被黑暗的现实打碎了。他永远不会明白我的处境，和绝望之后的选择。

        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变成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想要变强。

        今晚是新月，夜雨，大风。

        我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再次被惊醒的时候，雨下的正急，那种不间断的敲打屋檐的声音每一下都击在我神经上，让我头痛欲裂。

        我蜷缩成一团，冷汗早已浸湿单衣和被褥，兵戈相向的厮杀之声仿佛就在我耳边响起，梦里的火和血无比真实。

        寂静的黑暗把我的噩梦放大，我睁大眼睛想确认我依旧活在现实。

        可我只看到许许多多村民的手，藤本和他的孩子的伸在最前面，几乎触到我的鼻尖。那些手上都浇满鲜血，伴随着狰狞痛苦的声音声声质问——

        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独自一人活着？

        你该和我们一起走！无用之人该我们一起去三途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抓着自己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和他们道歉，我跪在榻榻米上向他们磕头。

        可他们不愿意原谅我，他们不愿意听我说话。

        "……我不会寻死的。"

        我忽然想起那时候我对甘露寺的保证，我忽然觉得我说错了。

        我是不是不该这么说？我是不是真的该去三途川，为我的弱小赎罪？

        我真的有罪吗？

        我倒在地上，黑暗吞没了我，幻想中的怨灵伸出手要把我往下拖。我说够了！你们不是我的家人！藤本这样善良的人根本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我挣扎着在黑夜里伸出手……有谁能救救我，谁都好，拜托，拜托！不要再让我错下去！

        窗外疾风骤雨，夜风呼啸着撞击着薄薄的移门，发出咚咚的声响。移门终于不堪重负，被一阵风猛的冲开，倾盆而下的雨声没有了阻碍，在一瞬间淹没了我。

        我侧过头去，在风雨交加的夜里看见了光。

        不像火焰一样直白的让我心生恐惧，隔着移门薄薄的障子纸和细密的雨幕，那点烛光被模糊成一点光斑。但它真实的存在于那里，在黑夜中坚定的散发着光芒，驱散了从我心里生出来的亡灵。

        这么晚了，是谁点了灯？

        我恍惚想起来，那是杏寿郎房间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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