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萧大元帅
萧衍紧了紧领口,可能是有伤在身,竟觉得今岁的西北寒秋有点难以忍受。晨曦微露中,营地中早已经军容整肃,远处的演练场上已经传来阵阵马蹄声和将士们的呼喝声。
中军帐里,大家已经到齐,“大帅!”萧衍的到来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你身上伤重,本想让你多歇会儿,不过既然你醒了便早些让你知道也好。”程松衡开口。
萧衍环视了一周,郑有恩面色沉静,看不出波澜。倒是李缙,闫文昌等人的脸上喜不自胜。就连那个对萧家军满腹怨愤的唐归舟此刻也目光奕奕地望向自己。
“凉州城围解的那日,我曾将诸位的功绩据实上报,圣上的封赏已经下来了。”程松衡的声音犹如清风拂过万年古木,浑厚圆滑,沁人心脾。
萧衍面上没有过多的惊喜,静静地听着程松衡继续说:“萧衍以一己之力斩杀北狄两员大将,减少我军伤亡,居功至伟,授冠军大将军之位,”萧衍面色仍没有波动,程松衡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并不浮躁。
“赐萧家军虎符,”说到这里,萧衍终于抬起头,眼中出现了一点光彩,“掌天下兵马大元帅印。”话音轻轻落地,萧衍却眼睛圆睁,半晌没有回过味来。
“咳咳我们的萧大帅怕是高兴傻了吧。”李缙在一旁喜滋滋地揶揄道。
萧衍忙走出席位,掀袍跪下,“末将谢过程大帅!”
程松衡稳坐高位,平和地笑着,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郑有恩,却只见他微侧着身子低头沉思,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不必谢我,这是靠你自己的功绩赢来的,”程松衡说着将视线转向了闫文昌和唐归舟,“还有闫将军和唐将军,分别授宣威将军和明威将军职,我之前已经征求过两位的意见,提为萧家军副将,为你左右。”
萧衍这下是真的高兴了,她惊喜地望向两人,两人亦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两位将军可是出于自愿?”
“当然是自愿的,自打在战场上看将军斩杀呼图王之后,老闫我是心服口服,能为你副将,是我的荣幸!老闫愿意跟着萧将军一起共图大业!”闫文昌喜形于色。
“要改口了,是萧大帅。”唐归舟是很精瘦的类型,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一直以来都刻薄地绷紧面色线条,拿眼白看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向萧衍的神色竟也开始带上了三分敬畏。
“唐将军”这话说得有点口无遮拦了,无论如何旨意未下,就还做不得数。更何况当下正经地程大帅还在上面坐着呢。
可萧衍看过去,程松衡似无半点愠色。萧衍心里明白,无论是何功绩,以自己当前的资历和经验,是绝没有资格接掌帅印的。
所以,这只能是程大帅为自己求来的,他默认李缙和自己不立即班师回朝的话,竟是为了如此吗?为自己顺利接掌萧家军保驾护航?
萧衍心里对于程松衡的疑惑更深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打郑有恩和何树才等人的脸,何树才的脸黑成了锅底,坐在末位一言不发,杜方脸上倒是有一些纯朴的欣慰。
“大帅”萧衍有些犹豫地开口。
“郑将军授从二品辅国大将军之职,仍任大帅府长史。其余众人皆有封赏。”程松衡明白其意,自然接道。
授予的将军职位皆是虚位,不掌兵不过是空吃饷银罢了,从军的人没有人会以此为真正的荣耀。仍任长史,这不照样继续被萧家人踩在脚底下吗?
何树才眼光射向郑有恩,心中充满了嘲讽。
“本应让各位入朝当廷接受封赏,但这里情况特殊,边境不可一日无守将,不过传旨的公公应该出了京都了,相信不日便会到凉州。”
一切落定,大家将要散的时候,程松衡说:“萧衍你留下。”
萧衍和萧风潜不同,偏爱玄色等一应深沉颜色的衣物,但两父女的神色简直如出一辙。挂于眼角眉梢的骄傲自持,眼底偶尔闪过的狡黠,那股子坚定不移的倔脾气,甚至时不时冒出来的懒散气,都极其相似。
可是过于桀骜的性子,往往会比常人吃上更多的苦头。
“大帅。”萧衍看程松衡看着自己发呆,出声道。
程松衡沉吟半晌,说道:“将者,智、信、仁、勇、言也,智为首,勇为次。为兵者,身上只背负自己一人之性命,可为将者,身上背负的是全军将士的性命。”
“末将明白。”
“不,你不明白,勾河边你孤军深入北狄将士的营中,可曾想过你身后五千将士的性命?你想的怕是只有呼图王一人吧?这是不智,此为其一。”程松衡语气逐渐冷凝,带出上位者的压迫感。
“其二,你独自闯入敌军大营,全然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珍惜的将军,拿什么来指望她会珍惜全军将士的性命。”
“我”萧衍哑口无言,心里暗暗有不满,难道有比自己的决策更好的方式吗?
“自然,杀戮的底色是慈悲,你心里有仁。只是你心底的这份仁慈,我希望往后无论遇到何事,遭遇何种坎坷,都不要丢弃。”此句说得言辞切切,语气谆谆。
良久,“末将谨遵大帅教诲。”
“去吧。”程松衡点点头,只希望你能真的听进去吧。
萧衍步履不禁有些沉重,一步一思,但只觉道理浅显,都是曾经父亲教过自己的兵书上的一些东西,程大帅为何要如此郑重其事地交代自己呢。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回到大帐中时,雁西正穿着湿漉漉的裤子手忙脚乱地将床上的褥子团成了一团,抱着就要往外冲。
萧衍拉住他,“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
“弄弄脏了”若说昨日在烛光下还不甚明显,则现在在外面照进来的日光的映照下,雁西那张小脸简直红成了一张猴屁股。
萧衍更觉得惊奇,“弄脏了丢在那儿,我等会儿叫人去洗洗就好,你忙什么?”又看了看他身上还在滴答滴答滴着水的裤子,“裤子怎么湿了?你洗过了?湿的裤子怎么能穿呢?你这不是胡闹吗?快脱下来!”说着竟然就要上手去扒。
伸到半路惊觉不妥,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雁西赶紧挣脱了萧衍跑了出去。
栎善一脸疑惑的进来,“干嘛?你欺负他了?不是我说你,都快当元帅的人了,还欺负一小孩儿。”
萧衍还没搞明白雁西怎么回事呢,又被栎善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戏谑,简直哭笑不得,“你胡说什么?这么早你过来干什么?”
“这么早我能来干什么?升了元帅这伙食是不是得改善改善啊?”说着一脸期待地望着萧衍笑。
得,来蹭饭的。
“栎大神医你收敛点,好歹也是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人了,还这么没个正形。”
“哟,这当了元帅了,果然是不一样了啊,都开始训人了?”栎善憋着笑。
萧衍白了她一眼,正巧这时候有将士端来了早食。
栎善一看,顿时哀嚎开了,“怎么还是这老三样啊,你以前无官无职的时候吃的不就是这些吗?”将士看着食盆里的白粥肉饼和青菜,进退不是。
萧衍摆摆手,示意他放下,“你出去看看雁西,去帮帮他。”
那将士懵了一下,抠了抠脑袋,瞬间明白过来,奇怪地笑了一下,点点头出去了。
“完了,这下子萧大元帅养了个小面首的事情,算是被你自己坐实了。”栎善抓过一张肉饼,摇摇头幸灾乐祸道。
“你说什么?”萧衍蹙眉。
“你出去走一圈就知道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记住,要偷偷地走哦。”
那边厢,雁西正将褥子一把扔进一个大桶里,脱掉靴袜,进去狠命地踩。
“小公子,萧将军吩咐了,这些事我们来就行。”一个大个子将士说着上去拉了一把雁西,被雁西狠命地推开,竟没想到这孩子看着不大,力气倒不小,脚下一不防竟滑了一大跤。
旁边有人看见了,不服气上去要揍他,被人一把拉住,“你想干什么?别冲动啊,这可是萧将军养在帐里的”话没说完,雁西眼睛射过来,竟像要吃人一般。
众人皆是一凛,有人说:“算了算了,跟个孩子较什么真啊,再说了,萧将军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别惹事了啊。”
虽然有人仍旧觉得不忿,但还是被同伴拉着离开了。
雁西一个人兀自踩着脚下的褥子,埋在自己的情绪里无地自容,只好将一腔子恼火就发泄到脚上。
他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突然感觉下/半/身湿漉漉黏糊糊的,虽然从未有人教过自己,但有些成长,就在一夜之间。雁西在这一夜,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的心境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想到梦中自己对萧衍所做的孟浪之举,一时之间又羞又恼。
但无论如何,他心里确信了一点,他心悦萧衍,他想要她,占有的那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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