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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荆州这个地方天气干燥,奢侈的地方就在晚饭里的汤水。晚上小厮敲门问我们要不要吃饭的时候,人家好心问了一句要不要来碗汤水,木怀哲说我们还要省着银子找亲戚就算了,他还问我:“你说呢,夫人?”

        我说呢,我一个逃命的落魄户,吃他的喝他的,有什么资格问他要碗汤水。

        我掰着手里的饼,干硬的边角硌的我手疼。

        我想起了顾闻暄的话,“怀柔,我们活得尊贵,没有资格顾影自怜。”如今国破家亡,有了顾影自怜的资格却没那个时间了。

        我叹了口气,准备接着认命地掰手中的饼,就看着木怀哲伸手把它抢了过去。

        我抬头看向他,他把饼掰开,把里面的细瓤一点点撕在一个盘子里,又把自己的饼也掰开,把内瓤也撕出来。

        他把盘子递给我,我伸手接过。

        “……谢谢。”有这功夫……我们真的买不起一碗汤吗?

        我拿起筷子,听着他说:“应该要碗汤的,夫人你偏替我节省。”

        顿时那顿饭就吃得索然无味。

        吃过晚饭都过了好久,我看着窗外还是白天的时候一样,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行人,我倒是困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窗外有清脆的鸟叫声,我低头看过去,土地上有一只棕色鸟,它的脑袋上长着向后竖起来的毛。那种鸟叫凤头百灵,我记得以前顾闻暄画给顾珩让他猜,才画了几笔顾珩就猜出来了,他说尾巴毛也长在脑袋上的就是这种鸟。顾珩说的一本正经,当时可是把我跟顾闻暄笑惨了。

        说起来,今天顾闻暄回家那么晚,是战情又严重了吗?我坐在窗边担心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了,雍州沦陷了,顾闻暄已经死了,我如今逃命到了荆州。

        这样的睹物思人实在是折磨。我以前听说过一个著名的理论,说是悲伤一共有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我自己一点一点掰手指给自己算着我到了哪个阶段,盼着这样的心上难受赶紧过去,又怕等着这样子的日子过去了,我再忘了他。

        我如今到哪个阶段了呢?

        “荆州天黑的晚,累了便休息。”

        顾……木怀哲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跟着他走向床铺。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因着皇宫那天的事对木怀哲撒火,想像梦里一样没了理智的压抑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骂都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我才杀了顾闻暄。可是想一想,他是我行凶的那个原因,也是顾闻暄要的结果,他自己更是清白的,我凭什么要怨他。

        我脱掉鞋,爬上床,拉过被子躺下。

        如果当初死的那个人是木怀哲呢,顾闻暄会不会怪我,他会固执的不肯带我离开,还是会先……

        我正想着,感受到木怀哲的手摸到了我的胸上,吓得我立刻就坐了起来。

        “你做什么?!”

        我看向他,他有些尴尬却又还想试探:“我们这么多日都睡在一处……不然我们出来私奔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明明今天还说过这件事。“为了夺回家里的位子。”

        “天色都完了,留着明日再算计也不迟。”

        他又想试探着伸手,我拉过被子转过了身躺下。

        “天色都完了,也该休息了。”

        盯着桌子上的茶杯,平静了一会儿呼吸,我又开始想了起来我的问题,我如今到哪个阶段了呢?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皇宫那天,不,最好回到猎场那天,我去跟阿昌阔尔王说一些两国和平很重要之类的鬼话,说不定他会阻止北方首领攻打边关。想着想着,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怀柔,你嫁给了顾闻暄,他跟太子走得近,但是你最好记得自己是皇家的女儿。’皇家的……当年阿昌阔尔王到底是想提醒我什么?

        “你在想顾闻暄吗?”

        皇家的……我默想着阿昌阔尔王的话,怀柔,你嫁给了顾闻暄……顾闻暄已经死了,我接受了吗?否定,愤怒,我如今到了哪个阶段?

        “我母妃刚刚去世那年,我也总是伤心,总要想点别的事才能熬过去。”

        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凶手和人证一直都在现场,还有谁比我和木怀哲更清楚顾闻暄死了?想点别的事吧,我转过身问木怀哲:“被俘也是你的计划吗?”

        “天色都完了,也该休息了。”

        他转过了身。

        荆州天黑的晚,天亮的也晚。对于一个在雍州生活了很多年的人来说,这里的白日一点都不经济,算上午饭,每天只有那么几个时辰能用上。

        所以我们在客栈里留宿了四天,木怀哲终于有了下一步前进的方向。

        一路向西,在路上走了两天,我们赶到了荆州边境。

        远远的坐在马上,我看着远处和木怀哲会合的那群人,能打的梅家,还有站在前头穿着束口衣服的一个人。

        我有些担心,可是离得远,我看得也不是太清楚,于是转头向木怀哲确认:“那是不是北边的人?”

        木怀哲告诉我:“阔兹王爷,北边人里的一支,三十年前他就领着自己的人归了木氏朝廷,一直守着荆州边境。”

        说着,他骑马走向他们,有一个人也从队伍里骑马奔向我们。

        “哥哥!”

        骑马过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长得倒是跟木怀哲有些像,不过我从来都没听过木怀哲什么时候还有个在荆州的弟弟,我转头看向木怀哲,他告诉我:“梅子珒,……我常跟你提起的。”

        那个叫梅子珒的少年看看我,又看向木怀哲,他开口问木怀哲:“咦,这位就是……”

        “念初,常跟你在信里提起的。”

        念……我都快忘了这两个字,我转头看向木怀哲,梅子珒看向我,一脸了然的样子:“哦,嫂嫂好。”

        “什……”我转头惊讶地看向他。

        木怀哲及时挥动了马鞭:“好了,快走了,舅父还等着,不要在这里寒暄了。”

        我们去跟队伍会和。木怀哲跟领队的那个穿着铠甲的人还有阔兹王爷互相寒暄着,我站在他身后,听着他们互相问候的话,独自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荆州的队伍会知道他会过来还等着他?明明在客栈的那四天,他只是曲折拐弯地从旁人嘴里问出了梅家的队伍驻扎在哪里。

        我一时想不通,接着听他们对话,领头那人问木怀哲,他说着荆州方言,大概话里的意思是过来荆州怎么样,木怀哲突然也回了一句荆州方言,我没听懂,但他腔调奇怪地惹得我笑出了声,惹得领头的人注意到了我。

        木怀哲转头看向我,拉着我又把跟梅子珒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他们寒暄完,经过了领头的梅将军和阔兹王爷的争抢,我们最终下榻到了梅家,住了一间上好的客房。

        领着我们看房间的梅子珒看了看木怀哲,“识趣”地离开。

        我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问木怀哲:“为什么……”

        木怀哲抢了我的话:“这里都不喜欢姓木的人。”

        “可你不也……”

        “我是梅家的儿子。”

        皇家跟梅家有因为担心外戚干政让木怀哲的母亲“和平去世”这样的往事,现在整个皇室都落难在阿昌阔尔王的手里,我这个乐阳公主如今也有可能落难在梅家的手里。

        我成了信里常提起的念初,木怀哲说他在帮我,是,我懂他的用意,我应该感激他。可是这整个事件,我解了一个疑惑又升起一个疑惑,我究竟是怎么成了,信里,常提起的念初?

        我以为到了荆州和梅家会和后我就能暂时放下路上的胆战心惊,有时间开始忧伤我那残破的家还有不知此刻在哪受难的儿子,有时间把一切让我怀疑的事情都理清楚,有时间看着木怀哲一步步的实行他的计划。可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我还是身处在龙潭虎穴里,除了木怀哲,四处还是对我怀着好奇我不得不对他们小心守住我的身份秘密的人。可是那个我能信任的木怀哲,他也有一堆我理不清的事情。

        晚上,我们还是躺在一张床上。他突然凑在我的耳边又说了一遍那句荆州方言,我又一次笑了出来。他盯着我,我截住了他的手,他反握了我的手,我又问他,你是怎么被俘的,他说,夜深了,好好休息。

        那晚我躺在床上,决定不再问他这件事,决定想办法自己想清楚一切。窗外有鸟清脆的叫声,我猜它的毛是油光的黑色,它的眼睛闪着红光。窗外的树枝啪的打到了窗叶上,我猜是正在蛰伏的刺客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又是这种孤立无援孤军作战的感觉,我该怎么办,我该逃跑吗,怎么逃跑又有何处可去。还是给木氏的朝廷一个机会?木氏的朝廷没有别的机会了吗?皇帝不是还有几个未成年的皇子吗?我想了一整夜,想到最后只剩了空荡荡的睁着眼担惊受怕。

        “你还没睡?”

        木怀哲突然转身朝着我小声地说。

        我闭上眼睛平静地呼吸着,他拆穿我说:“你睡着了没那么老实。”

        “你不要怕,你不想让我碰,我又不是强盗。”

        如今的这个木怀哲跟我认识的那个太不一样了,他不直接的跟我说假装乐阳公主当细作这样的事,他把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瞒着我。他不像在雍州那样是个没有人情味的人,他会跟梅家的舅舅插科打诨。他不用性命直接威胁我,他变得……温柔,让人害怕绵里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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