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好了。下一项。”李风池的语气沉静了些,不似先前轻快。
测试顺利进行到第七项,终于遇到困难。石行舟拒绝做这个动作。
“因为害怕吗?”李风池有点不理解。
“因为你一定会放手。”石行舟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这是怀疑我的职业操守。”李风池郁闷,“一开始就说了,你一定要信任我。不管我平时在警队表现怎样,我本职是医生,专业领域我不会乱来的。”
听起来很没有说服力。李风池的形象究竟什么时候崩塌的,石行舟竟然想不起来。只记得这人一开始并不是现在这种让人无法信任的模样。
石行舟深吸一口气。算了,了不起摔一跤,风险可控。
短而硬的发梢被压平在掌心。那掌心微凉,像才碰触过冰镇了的饮料,略有回温后透过发梢缝隙传递到后颈的皮肤。李风池的手心没有老茧,故而柔软。轻轻垫在后颈的触感隐约有些小心翼翼,似不敢使力,又似想保持距离。
石行舟缓缓后仰,保持身体平直,脚下不做挪动。李风池的左手扶着他的后脑勺,护着他后仰着倒下。掌中压力逐渐增大,在距离地面小于四十五度角时,李风池喊了停,扶着他站起身。
“你做得很好,出乎意料地好。”李风池笑意满眼,真心称赞。不愧是经过警校严格训练的,执行度和标准度都高于一般人。
“结束?”石行舟只惦记这个。
“还剩三项。坚持一下。”李风池将分数记录下来,“和刚才的要求一样,保持身体笔直,脚下尽量不要挪动,向前倾倒。我会扶着你。”
石行舟顿了顿,瞬间蹙眉,似乎比刚才还抗拒。
“不会让你摔倒的,担心什么呢。再说,这次是前倾,就算真要摔了依你的反应速度也能瞬间完成支撑动作。来吧。”
李风池说着站在他身前,抬起手臂横揽在他的胸前,将他护在自己臂弯间。
石行舟的眉头越皱越紧,僵在原地半晌没动作,低垂的双眼眨动的频率高于平时,这意味着他在紧张。李风池略讶异地抬眼看着他,尚未开口就听见石行舟冷着脸说道:“站开,不用你扶。”
这个动作对普通人来说可能需要助力,对他来说不用。
李风池眯眼看了他片刻,终于琢磨出点味儿了。
“石队,你,是直的吧?”他笑得挑衅,唇角扬起的角度很欠揍。
石行舟的脸已冷得像才出冰箱的冰块,仿佛看得见滚滚寒气。
“还测吗?”
李风池撤开挡在他身前手臂,举了个投降的姿势,似笑非笑地歪了歪头示意他继续。
石行舟冷冷瞥他一眼,于是李风池识相地后撤了两步,离他更远了些。前倾倒地的动作对于他这种经常做搏击训练的人来说确实没难度,石行舟直挺挺地倒下去,脚下未移动分毫。
李风池略作犹豫,还是记下1分。
“过来,平躺在沙发上。”李风池说着,弯身将沙发上的靠垫挪开。
石行舟看了看那张沙发,又看了看李风池。
“请不要做出违背人体工效学的要求。”
李风池顿了顿,这沙发好像是短了点。他侧头看了一眼石行舟的身高,确实平躺不了。
“躺地上吧。不脏,我偶尔还是会打扫一下。”
石行舟不想听他胡扯,直接原地躺平。
“现在需要你全身放松,由内而外地将一切都放开。脑中什么都不要想,从眉头开始慢慢舒展,逐渐放松到每一块可操控的肌肉,直至脚尖。身心都彻底放松下来,丢掉所有的防备和警觉。”李风池半跪在他身侧,缓声说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告诉我一声。”
对石行舟来说这比前倾后倒难多了,尤其旁边还蹲着个随时准备动手检查的李风池。他放松不下来。
过了五分钟,石行舟没动静,垂着眼像老僧入定,却偏偏不开口。李风池蹲累了,索性盘腿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石行舟才勉强说了声:“好了。”
李风池看了看他的面部表情,似乎是放松下来了。他伸手在他手臂上轻捏了两下,软的。又伸手去他腰腹部轻按了按,瞬间被石行舟抓住手腕。
“这项的分不要了,下一项。”石行舟冷冷说道,坐起身。
李风池沉默地看了他片刻,低头写下计分,0。
他起身,从办公桌抽屉中取出之前就准备好的三个小瓶,打开瓶盖后叫石行舟闻。
“这三个瓶子中分别装着白水、酒精和火油,你闻闻看能不能区分开。”
石行舟闻了片刻,抬头看了李风池一眼。
“都是白水。”
果然。李风池扬眉,无奈记下0分。
如果对标分值,石行舟的催眠感受性测试至少在中度偏上的水平。但李风池知道这不是源于他的易感性,而是他本身作为刑警的强自我约束力,使得他能精准地完成这些动作方面的测试。事实上他本人的感受性应该很低,从最后四项测试就能看出来。他自我意识很强,精神上并不容易被他人控制。
意料之中,但还是很麻烦。
李风池合上笔记本站起身,“低感受性,催眠疗法会进行得比较困难,周期很长。”
石行舟也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语气淡淡地“嗯”了一声,并不介意的模样。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前跟你说清楚。”李风池坐在办公桌前,神色认真而严肃。
“说。”石行舟见他没立即开口,应了一声。
“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或念头,亦或你自己也无法定性的情绪,请尽量单纯地将我视为医生和同事。除此之外,我对于你而言什么都不是。后续治疗中,我和你不可避免地要进行肢体接触。请克服你的敏感和过激反应,否则会影响治疗效果。”李风池缓慢而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表达得是否清楚。如果有疑问,请随时提出来。哪怕你不知道该如何克服,也可以找我聊聊。我可以提供专业建议。”
石行舟沉默着,神色有些紧绷,似被他直白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突然被剥夺了应对能力。呼吸跟着乱了,眼神也带出几分略显狼狈的仓惶。他微张了唇想说点什么,却连句“你想多了”都说不出口。
在心理医生面前,任何否认都会显得欲盖弥彰。
石行舟自己确实还处于搞不清楚的状态。他大学时有过女朋友,相处和谐话也投机,最后会分手纯粹因为毕业后天各一方,彼此的规划都无法进行调整。工作后一心扑在永无止尽的刑案中,再没时间和心思惦记这种事。
李风池何时变得特别,石行舟根本想不起来。只记得是李风池先东撩西撩,虽知道他是在报复他先前吓唬人的幼稚行为,石行舟却依旧在不经意间中了招。对他的一言一行在意起来,对他的一举一动也敏感起来。若说先撩的人该负全责,那么他在夜色中给人莫名其妙的惊吓,大约才是开端。不过李风池的报复也很不做人,竟然会去试探他的性向。
这事儿太离谱,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尚未挑明时还有自欺的余地,如今李风池断了他所有退路。石行舟回到自己办公室,抽着烟出神。
刚才李风池那番话是以医生的立场进行的劝诫,借着影响治疗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给了彼此台阶下。其本质是明确的拒绝,都是成年人,谁能听不懂。他不知道李风池是何时察觉的,这些话看起来准备了不止一两天。
他自以为藏得好,不料在他眼里却像白纸黑字,过于可笑了点。石行舟垂着眼,将指尖未抽完的香烟缓而用力地摁灭在烟灰缸。
过了两天,缉毒队那边来消息说找到张希权了,先前非法入侵和袭警的小朋友给“带”的路。韩巍之所以飞快地就将他放了,为的就是这个。
石行舟一直着力调查张晓雨的死因,得到这个消息后给出的行动建议是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继续暗查跟踪,等掌握确凿证据再申请拘捕。缉毒队行动小组的人商量后认可了这个建议,于是继续按兵不动地跟着。
另一边的林悦依旧保持不配合的态度,看见警察就没好脸色,轻狂而高傲。她笃定了警察拿她没办法,言语日渐肆无忌惮。有时会脱口而出一些具有侮辱色彩的言辞,比如“不过是纳税人养的狗”之类。起初说完还会有点悔意,后来见警察并不计较,于是越加变本加厉,什么话都敢说。
时机差不多了。
石行舟带着部分档案资料,和缉毒队的一名女警再次来到医院找林悦。他一见面就将张晓雨的尸检报告摔在林悦面前,里面夹杂着死亡现场和解剖时的多角度高清照片。
林悦脸色难看起来,抿着唇一时没吭声。
“她和你一样的年龄,上一样的课,在同一片天空下参加运动比赛,在同一个考场参加考试。”缉毒女警唐书君沉声说道,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痛心和惋惜,“我知道要你去共情你曾经欺负过的人会很难,因为那样的念头会否定你自己的行为,你会本能地抗拒。当你们站在同一纬度的情况下,这是合理的。但现在她死了,她不再具备任何权利。而你有。”
林悦指尖攥着病床上的被单,隐隐发白。
石行舟捡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张晓雨生前完好的带着浅笑的脸,一张是她死后支离破碎的脸。他指着后一张照片说:“张晓雨的眼睛,被额头中间裂开的缝隙分成了两半。在白天自主跳楼的人,下坠时通常会把眼睛闭上。脸朝下的时候会被扑面而来的风逼得闭上眼,脸朝上的时候会被阳光和天空刺得闭上眼。但我们的法医说,在解剖之前她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你觉得,是什么力量让她闭不上眼睛?”
林悦的目光开始动摇,她虽然喜欢享受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也喜欢把人玩弄于股掌的控制感,但她从没想过要人死。她试图阻止过,可……
唐书君和石行舟对视一眼,瞬间确认这个策略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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