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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医生办公区楼下的一间病房的门前聚集了好些人,有护工有病患。

        秦执推开人群挤进去,同时对着护工大声说道:“干什么呢!把病人全部弄回病房,禁止外出!”

        他用力按下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反锁,但却怎么都推不开门。

        透过铁门上的探查窗,他看见屋内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正坐在一个不停挣扎着的护工身上,用力挥舞着拳头,一下下砸在人脸上头上,拳上已带了血。

        秦执用肩膀使劲往门上撞,那门却像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秦医生,门里面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一个护士焦急地说道。

        “妈的!”他用力砸了一下门,冲门里面大声喊道:“张临江你住手!把门打开你听见没有!”

        其他护工见值班医生到了,纷纷将围观的病患往各自病房带,同时小声安抚着他们的情绪。a区基本都是男病患,所以护工占大多数,只几个负责打针的护士每天定时过来一趟,一圈打完就离开。

        门内的人听见秦执的声音,举在半空的拳头顿了顿,下一刻又狠狠砸下去。他身形健壮高大,那护工全无还手之力,被他打得哀嚎痛呼不已。

        秦执后退几步,冲上前一脚猛踹在门上,那门颤动了一瞬依旧没有打开。

        “师兄!”李风池此时赶来,急急叫了一声。

        “帮我!”秦执立即喊道。

        李风池跟着一起往门上撞,二人合力总算将门内那根木棍拗断了。没工夫管这根木棍是哪来的,秦执飞速冲进去一把抓住张临江的拳,另一手勒住他的脖子用力往后拖。

        张临江是前消防队队长,因在一场救火指挥中出现原则性失误导致队员死伤,心理压力过大出现重度抑郁情绪。当时未能立即就医,拖成了重度躁郁症,也就是双相情感障碍。

        他是秦执的临床实验对象之一,刚结束第三疗程的治疗。

        秦执用力将他的手固定在脑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试图限制他的行动力。然而张临江的身材实在高大,力气也比一般人大得多。

        “镇静剂!”秦执转头冲门口大声喊道。

        张临江听见这三个字越发暴躁,翻身一脚就将秦执踢出去撞上病房墙上的柜子。木头柜门被撞出凹陷,发出巨响。秦执后背剧痛,一时起不来身。他一脱离秦执的压制就立马往病房门边冲过去,双眼赤红,像受了极大刺激。

        李风池正站在门口,眼见这人疯子一般冲过来。他立即闪身躲去门外,看得秦执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阿池!”秦执怒道,这小子一如既往地贪生怕死。

        张临江飞奔出门的时候,李风池站在门边伸了只脚出来。

        一声巨响在走廊中引起回音,张临江重重摔倒在地,李风池反剪了他手臂以膝盖压住,整个人死死跪在他身上。他力气并不比秦执大,体重更是差强人意。这人能将秦执踢飞就一定也能把他甩下去。

        张临江的喉咙嘶哑,脖颈青筋暴起,脸色红得像喝了酒。他胡言乱语地吼着:“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不是我,放开我!”

        李风池手臂发麻,被他的剧烈挣扎震得膝盖快要压不住。护士拿着一针镇静剂往这边赶,只差几步的距离。张临江似乎听见了护士的脚步声,立即屈膝顶在地面硬撑着跪在他后背的李风池起了身。

        “艹!”李风池一声咒骂,翻身就要往下跳。

        这他妈是头熊,正常人不跟熊打架。

        李风池尚未落地,张临江已反手抓了过来。他一把掐住李风池的脖子,转身就要将他往墙上撞,青筋暴起的粗大手臂看起来能将他整个人塞进墙里面。

        “阿池!”秦执立即大叫,勉力撑身而起想奔过来,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

        一只脚突然从侧面踢出来,跳起的高度正中张临江的太阳穴,将他踹出去好几米。掐着李风池脖子的手顿时松开了。李风池被掐得差点翻白眼,一时没看清究竟是谁救了他,只觉腕间一热,自己已被带到一人身后。

        他弯腰撑着膝盖惊天动地地咳起来,喉咙痛得要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不是碍于面子他能就地坐下嚎两声。

        张临江被这一脚踢得头晕眼花,踉跄着站不稳身,被几名护工压倒在地瞬间怼了一针镇静剂在手臂上,下一刻就停止了挣扎,双眼怔怔望着上方。

        “你怎样?”

        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李风池半眯着眼抬头看去,迷蒙中竟看见石行舟的冰山脸。

        “我,咳咳……”李风池忙着咳嗽,弯着腰摆摆手一副没空搭理他的模样。脑子却飞快地转起来,他得找个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合理解释。一会儿石行舟必会问起。

        秦执见张临江已被控制住,也不急着出来了,回身查看起躺在地上的护工的伤势,然后大声喊着:“来两个人帮忙。”

        李风池拉着石行舟往走廊大门走。做贼心虚,他本能地不想秦执和石行舟见面,虽然在他住院的时候已经见过了,加深印象的机会就不必有了。

        “干什么?”石行舟被他拉出去两步又站定,不肯走。

        “你,咳……你来这儿干什么?”李风池声音沙哑,声带震动时带起喉管一片疼。

        “来看林子康。”

        李风池一怔,他都忘了林子康也在这家精神病院。

        “几号房?”他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压下不适。

        脖颈处清晰的几道红痕,瞧着严重得够格去做尸检了。石行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李风池这脖子好像挺容易断的,有点想拧一拧。

        “1031。”

        李风池脚下一顿,转身左拐进中间的走廊。

        “你对这儿挺熟。”石行舟垂眸看着他的后脖子,那淡红的指痕渐退。

        “毕业实习的地方,待了一年。”李风池解释道。

        “所以你今天是来忆苦思甜?”

        “我这么有觉悟?跟师兄在做一个课题,打算发篇柳叶刀。”李风池早有预料,答起来游刃有余,“明年想试试评副主任医师。”

        “你不是教授吗?”

        “教授是教育系统给的,临床职称也搞一搞嘛,谁嫌钱多呢?”李风池答得云淡风轻,唇边含笑。

        如果石行舟了解医院职称评定规则,大约能从这番话里找出漏洞。以李风池的资历,想评副主任医师和叫石行舟现在去竞聘刑侦队处长的难度差不多。可惜他并不了解,甚至可以说一窍不通。于是就这样被李风池忽悠过去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1031门前。

        李风池输入密码打开病房的门,石行舟眉头微蹙一瞬,隐约觉得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但这感觉一闪而逝他并未抓住。

        林子康静静躺在病床上,被捆着束缚带,双手固定在身上无法动弹。他正侧着头看窗外,双眼无神。石行舟在门边站了片刻,紧握了两下拳才走到病床边。李风池立即摸出随身带着的小本本和笔,搬了个凳子远远坐在门边对石行舟做观察记录。

        他正愁还没凑够下半月的报告材料。

        石行舟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林子康似完全没发现屋中多了两个人,依旧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发呆,嘴唇微张着,似有口水缓缓流下。石行舟不说话,只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竖起枕头垫在他后背,又拿起挂在床头柜子上的毛巾替他擦了把脸。

        “你多久来看他一次?”

        李风池怀疑自己若是不开口,这两人能静默着完成这次会面。等了片刻没等到石行舟的回答,却等到了林子康的声音。

        “石,石……”仅仅一个字却说得很费力。

        “嗯。”石行舟应了一声,将毛巾挂回去后坐在他床边,点了一根烟塞在林子康的唇边。

        病院禁烟,但李风池没吭声。

        片刻后果然看见林子康颤抖着唇的时候那烟就掉下来了,石行舟伸手接住,叼在自己嘴上用力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掐灭了。这是他每次来都要做的事。林子康以前烟瘾很大,尤其出任务前,不来几根都走不动路。胆小得很,又不敢在工作时间喝酒,自我催眠假装抽烟也能壮胆。

        他现在虽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但嗅觉还在。

        林子康闻见烟味,神色似乎放松了一些。

        李风池记得“9·29”案的卷宗中附了林子康的精神诊断报告。他因精神受到过度刺激导致心因性失忆,入院时初步诊断为严重狂躁症伴随运动性失语症和失用症,具有较强攻击性。这样的病人在有预约探视的日子,都得穿捆缚衣。

        狂躁症不发作的时候,林子康看起来很安静。神智正常意识也清楚,但大脑语言功能病变导致交流障碍,能听懂别人的话,但他一开口说出的话就是乱的,只是一些无意义无秩序的音节。

        经过半年的治疗,他唯一能说清楚的话就只有一个“石”的发音,想来心中还有执念。

        这场会面,李风池没能得到多少关于石行舟的素材,倒是对林子康有了些想法。也许可以考虑让秦执想办法接手林子康,试试鬼针的疗效。他这种情况,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连自杀的能力都不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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