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李风池无暇接听手机，甚至恨不能把手机扔了，可惜他穷得没钱买新的，做不出这么豪放的事来。韩巍的电话暴露了他的藏身处，逼得他不得不继续狂奔起来。
火红夕阳笼罩下的老城区街巷中，他身后跟着五个拎着铁棍的混混。
李风池大学时期学过一阵太极拳，倒不是热爱运动，而是他只抢到这个选修课，两个学分虽不多，聊胜于无。用他师兄的话来说，医生是个高危行业，必要的自保能力还是要有的。然而太极拳究竟能不能自保他一直持怀疑态度，也没什么机会验证这个怀疑。
如今有机会了，答案是不能。
此时天色已暗，李风池被逼进一条小巷，肩头侧腰都擦破了皮，伤口不深，却在缓缓渗血。
“真，真他妈能窜……”一个混混停下脚步，撑着膝盖直喘粗气。
巷子的另一头出现了堵截的两人，于是这头的三人皆停下来休息。他们五人被李风池溜着跑了小半个老城区。
老城区与新区不同，这里云龙混杂各种小摊小贩沿街铺开，原本就不宽敞的路几乎被占去大半条。李风池显然极熟悉路线，躲避得游刃有余。若非那几通电话暴露了他的藏身处，他们几乎就追漏了。
今天如果能活出来，一定要让韩巍跪下道歉——李风池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
“李教授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怪不得我们手重了。”
领头的混混一棍子挥上他后背，李风池矮身躲开，铁棍重重敲击在小巷墙面，灰色水泥墙上出现一个细小的白色坑洼。
原来那狗头算敬酒，长见识了。李风池默默想着，抬脚便踢向那人侧腰。将人逼退几步后，他手无寸铁，就算懂些借力卸力的手段也寡不敌众。顷刻间被人一棍子敲在膝盖弯，瞬间跪倒下去。
拳脚铁棍如疾雨般落下，李风池双臂护住自己的头，尽力将身体蜷缩起来减少被击打的面积，口中一片腥甜，浑身上下痛得快窒息。
“操！”
一声突兀的咒骂响起在小巷中，下一刻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传来。李风池缓缓抬眼看去，他的隐形眼镜早不知掉去了哪里，视野中一抹猩红色。这猩红色合着微弱的路灯看去，有种极模糊诡异的视觉效果。在这古怪的暖色中，一个人影飞快地将那些拿棍子的身影击倒，拳拳到肉，每一击都招呼到人致命的位置，轻而易举就剥夺了人的行动力，只余哀嚎声四起。
此时李风池尚未丧失意识，只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他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声音时远时近，但他无法回应，只模糊着眼想看清是谁。然而这努力注定是徒劳的，他下一刻就昏了过去。
石行舟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日过动物园。
韩巍半小时前叫他跟着定位去找李风池的时候，他深觉韩巍有病。有这么说风就是雨的？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挂上电话后去洗了个澡，喝了一罐啤酒后才发现手机上发来的实时定位很奇怪。这李风池是在玩贪食蛇么，怎么各种巷子来回窜呢。
意识到事情不对后，石行舟立马揣着手机出了门。
等他跟着定位找到李风池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揍成虾米状了。于是一个“操”字合着满腔郁闷之气尽数发泄到那几个混混身上，留了点手，没将人打残。
那些混混显然也留了手，这么多人围攻李风池一个，竟然也没把他打残，可见也知道真干残了警方内部人员事情就难收场了。
可惜这件事的主要责任阴差阳错地落到了石行舟身上，换个人可能不一定搞出这么大阵仗。三天之内，石行舟出动了刑侦队全员加各辖区部分民警，合力扫了大混混在青港市涉足的全部营业场所，ktv、台球馆、洗浴中心、娱乐会所等一个都没落掉。
没搜出违禁品的就安保设施不过关限期整改，什么时候验收合格什么时候开业。搜出违禁品的直接停牌上封条，重新接受证照审核。
这一番大张旗鼓地整顿下来，各辖区公安支队的关押室顿时人满为患。
大混混苦不堪言，本以为只是个小小的临时工，随便教训一下警察不会为他出这个头。就算追究，随便交几个人出去也就是了，却没想到是摸了老虎屁股。连大混混本人都不得不避风头地躲去了邻市，暂时不敢露头。
石行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小道消息在青港市警界悄然传播开来。
这位“红颜”此刻正在做核磁共振，因他昨日出现呕吐症状，需再次确认是否存在脑损伤。几天下来，李风池脸上的红肿消了一些，青紫痕迹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怖了。身上大部分为皮外伤，较重的伤处在右手手臂和右腿上，因他挨打时是侧躺在地，用右手手臂护住了头身，于是右半身几乎接下全部攻击。
做完检查，李风池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往病房走，他的右腿有轻微骨折，暂时不能用力。
“你回去吧。”李风池说道，停下了轮椅。
他背后的人顿了顿，道：“先送你回病房。”
“可能会遇见警察。他们前几天忙着扫雷没顾得上这边，今天很可能会过来。”李风池垂眸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右手腕。
“知道了。”
他应道，却依旧推着李风池回到病房。
因涉刑事案件，李风池被安排在单人间。他推开门，看见病房内坐着两个人。那人脚步微滞一瞬，又立即若无其事地将李风池推进去。
“李教授感觉怎样，好些了吗？”韩巍立即起身打招呼。
石行舟没动弹，目光落在推轮椅的人身上。那人一头利落板寸，架着眼镜的鼻梁上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疤，看起来不算平易近人。
“好多了。伤本就不重。”李风池说着抬起手，攀在那人肩上。
那人将他从轮椅中抱起来，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放下，竖起枕头扶着他靠过去，拉了被子盖在他身上。
“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电话。”那人说着朝韩巍和石行舟点点头算打过招呼，然后就离开了。
“那位是？”韩巍好奇地问道。
“一个朋友。”李风池不欲多说，随口应道，“你们的扫雷行动收获如何？”
“当然是盆满钵满，蓝天使都缴获了小半斤。石队亲自出马，整个青港都要抖一抖的。”韩巍的马屁功夫炉火纯青。
“只要不涉尸体，石队挺硬核。”李风池玩笑道。
石行舟瞥他一眼不吭声，低头削苹果，一副你是病号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
“刚才问过医生，今天最后一项检查没问题的话，下周一就可以出院了。介于你这算工伤，队里决定给你放两周假。李教授可以好好休养一下了。”韩巍说着摸出手机看了看日期，继续道：“下月3号上班。可以吗？”
李风池点点头，浅笑着。
“韩队，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着李风池笑眯眯的模样，韩巍直觉想说“别讲”，然后硬忍下了，道：“李教授请说。”
“在被那五人追赶的时候，我曾两次寻到了稳妥的藏身处。你猜猜看，他们后来是怎样找到我的？”李风池笑眼弯弯，温柔地问道。
韩巍用力拍了一把大腿，然后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对不起！”
脑子倒是转得不慢，李风池依旧笑着，不言语。
“李教授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韩巍不仅马屁拍得好，人也极为识相。
石行舟默默看着李风池将韩巍拿捏得死死的，觉得这人似乎并不像外表那般纯善温良。
“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李教授直接和队里的同事们说就行，别走指挥中心报案了。绕这么一大圈差点没来得及干预。”韩巍也觉得挺冤，这事儿上他是真尽力了。从得知此事到安排移交案件一点没耽误。于是韩巍瞥了石行舟一眼，却眼睁睁看着他开始啃苹果，敢情是削给自己吃的。
“当时还没接到精神鉴定的委托，没想到和你们的案子有关。而且走指挥中心报案不是基本程序吗？我以为必须这么走。”李风池答得无懈可击，笑意不改。
他双手捧起水杯，略吃力地喝了一口水。右手自小臂起往下至指尖都包成了粽子，左手手掌也裹着厚重纱布。
又闲话片刻，韩巍与石行舟便离开了。
出了病房，一直未开口的石行舟突然说道：“李风池是个聪明人。”
韩巍愣了片刻，这听着不像在夸人。
“大部分聪明人不会看重程序的。”石行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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