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伤发(一)
转眼之间,宋常青已在山顶住了半个月,每日或和老和尚谈谈说说,或自己背诵王大通所传的东西,倒也不寂寞,忧伤也渐渐淡去。
这一日起床后,他来到屋子后伸手踢腿活动了一会,便坐下按照王大通所传的口诀开始打坐;坐了一会,却和往日一样毫无进展,不由心烦意乱,突然间,胸口便如一个大锤狠狠打了一下,血气纷翻,眼前发黑,张大嘴巴却喊不出来。
他虽然全身气血乱串,说不出话,心中却极为清楚,知道自己这情况必然是二叔所说的走火入魔。
他刚开始练这口诀时,进度极快,才两三天便感觉身上气流运行,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进步,这几日稍一练久,便气血翻腾,极为难受。今日他觉得好像要比前几日情况要好一些,便想一鼓作气冲开几处穴道,让功力更进一层,谁知却走火入魔。
宋常青身体内气流乱串,心中一阵阵烦恶,只想站起来大吼大叫,乱蹦乱跳,只是身体僵直,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哪里能够站起来?正难受间,忽然一只手伸过抵住他的背心,一股充沛的内力从背心传入,顿时把他体内乱串的气流慢慢理顺。
宋常青知道是老和尚来了,放下心来,把脱轨的真气慢慢归回丹田。过了一会,宋常青身体一动,站了起来,转身对老和尚谢道:“无暇公公,多谢你了,刚才真是惊险。”他和这老和尚处了这段时日,得知老和尚法号‘无暇’,便称他为‘无暇公公’。
无暇老和尚却一脸凝重,沉吟半晌问道:“你这内功运行方法,是跟谁学的?”
宋常青道:“跟二叔学的啊,怎么了,学得不对么?据说这口诀有十二式,二叔只学了三式,武功就这般了得,这功夫当真了不起。”
老和尚冷笑道:“了不起?你学得越快,死得就越快,你二叔幸好只会三式,要是多会一两式,可能早就经脉尽断而亡。”
宋常青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那个传授他武功的老人不是练全了也没事么?嗯,那老人倒是经脉尽断而亡,却不是因为练功,而是被人所伤。”
无暇脸上略显伤感点点头道:“唔,这老人死了?是这老人传给王大通,王大通又传给你的。那个老人姓什么名什么?”
宋常青道:“二叔说他叫常开平,只是二叔后来在江湖中打听,没有这个人,恐怕是假名字吧!”无暇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浮云,淡淡道:“果然是他,老常啊老常,你果真听我所劝,逃离宦场权海,只是这天下有谁能伤得到你呢?”语气虽是淡淡的,却有一股傲气,还带一点意兴索然。
宋常青喜道:“无暇公公,你认识这老人么?”无暇笑道:“认识,怎么不认识,当年他还和我打了三天三夜,他是姓常,却不叫常开平,而叫常遇春。”
宋常青大吃一惊,颤声道:“常大将军?他…他不是早死了么?怎会是他?”
要知道常遇春在明朝开国功臣中名列第二,名声极响,宋常青虽是孩童,却也常常听宋文光说些常遇春生平事迹,心中对他极是仰慕。现在听说那老人是常遇春,心中却是半信半疑,王大通遇见这老人时,常遇春应该已死了二十多年。
无暇微笑道:“常遇春内力深湛,又值壮年,怎会说死就死呢?”宋常青大感兴趣,问道:“那怎么都说他死了,而且还有墓在钟山原。”
无暇眼望天际,悠悠道:“鸟尽弓藏,朱元璋生性多疑,性格残暴,和他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你看当年的有功之臣,现在还剩下多少?为了让子孙后代能坐稳江山,朱元璋当真是无极不用。当年我随口劝常兄弟一句,他居然放在心上了;嘿嘿,功成身退,放弃荣华富贵、名利权势,不容易啊!好兄弟,当哥哥的佩服你。”
宋常青将信将疑,又问道:“那他是假死了?皇帝便看不出来么?还有他的家人,妻儿老小怎么办?”
无暇想了一下道:“这还不简单,找个替身,假装发天花或是生什么病,全身皮肤溃烂,瞧不出模样那就是了。呵呵,他的家人因他之死反而好了,虽没什么实权,却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常兄弟当真是大智大勇之人,表面看起粗鲁,实则心却极细;刘基枉称算无遗策,比之常兄弟却又差了一筹。”
宋常青喃喃念道:“常开平,常开平,我明白了,朝廷追封他为开平王,他便把开平二字作为名字。”
两人默然无语,各想了一会事,宋常青突想起一事,‘啊’叫了一声道:“无暇公公,你说常大将军所传的这内功越练得深,便死得越快,为何常大将军本人却无事?”
无暇笑了一下道:“当年我和他比武三天,两人功力相若,实在难分高下,第三天上午,我突然发觉他劲力大减,开始还认为是诱敌之计,后来慢慢发觉他脸红耳赤,还直喘粗气,不由心中纳闷;以我们的功力再是不济,也不会出现如此状况;于是停手下来,问他原因。”
宋常青插口道:“你为什么不趁机把他打败?”
无暇道:“我们打到第三天了,敌意已消,互相之间惺惺相惜,俩人实际上是在印证武功罢了;我们二人当时武功极难找到对手,有这么一个对手,就好像好酒之人看见美酒,好吃之人看见美味佳肴一般。所以当时我一觉情况不对,便立时停手。常兄弟盘膝坐下,调息运气,我在后帮了他一把,所以刚才我一探知你运气法门,我就知和常兄弟的一般。等他调理好后,俩人也不打了,坐下喝了几碗酒,听他所言才知这内功极为古怪,常兄弟练到第四段时,经脉竟慢慢混乱,眼看就要走火入魔,四肢瘫痪。但却一日不能不练,要不真气淤积,会活活把人给撑死。幸好遇上一人,助他度过了这个大难关,此后常兄弟又有几次奇遇,这功夫才没对他有多大影响。但心脉已伤,所以他有时行事说话,不合常理。常兄弟带兵打仗时,经常杀已降的兵将,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性情残暴,后来才知大概是因练功伤了心脉,有时不能控制自己。”
宋常青沉默半晌,问道:“他遇到的那人是谁啊?竟有如此本事?”心中却想:“即使有这么个人,恐怕也早死多年了。”
无暇满面肃然,道:“这人胸中所学,高我百倍。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只恨生平不能一见。”
宋常青不由问道:“无暇公公,你和常大将军如此人物,还有什么人能超过你们啊?”
无暇摇摇头叹道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人姓张,自号三丰,你可知晓?”
宋常青啊了一声,道:“原来是张真人啊,我还以为他只是传说中的人物。”
张三丰名声极显,当时已被传得如神仙一般了,宋常青还以为他传说之人。
宋常青今日得闻这许多骇人听闻之事,心中默默思考,一时间不想开口;无暇却也默然无语,显然也是在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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