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玖江
因为只有一匹马,七杳只好和雪汀蘅共骑一匹,回到迎亲队伍地时候,众人都看向了他们这边。
七杳一眼便看到了苏越,苏越原本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像是幽黑的深潭,他向前走了一步看着他们。
七杳坐在马上,因为有伤,便由雪汀蘅扶着下马。
苏越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七杳尴尬一笑。
雪汀蘅则无比坦然,他走在七杳前面,由月薇娜的侍女领向月薇娜所在的马车。
七杳往前几步,苏越果然走到了她的面前,七杳躬身一礼,苏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如长兄般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七杳,国师此人向来没有什么忌讳,但是你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国师不能和女子相爱,若是被发现或者有端倪,女子都会被处以极刑。今日你和他共乘一骑,这样的情形已经落在了很多人眼里,为了避免杀身之祸,离他远些。”
七杳心头大震,苏越的神色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这是在迎接古月公主的路上,可若是在国度久安……
他是国师,可是自己不过是一只枯叶蝶。
“我知道了,师傅。”七杳答应道。
苏越眼中虽有担忧,但看七杳并没有丝毫犹豫或者不舍,心也略略放下。
苏越背过身的时候,七杳微微垂下了眼眸,脑海中全是这些日子和雪汀蘅相处的时光,如月光一般光华璀璨的时光,但是现在,也不得不终止了。
枯叶蝶飞起来时触到了月光,看到了远处的山巅雪心生仰慕,在月光的照耀下,远处的山巅雪似乎触手可及,可它却不知道,山巅雪永远是山巅雪,枯叶蝶永远是枯叶蝶,永不相交的事物不过只因为共处一片月光下,就以为他们是平等的?不可能的。
七杳心如明镜,抚上手臂上的伤口,雪汀蘅细心体贴,多亏他的照顾自己才能少受许多苦。但是他是国师呀。
众生仰望的人,原本就不该和她有太多交集。
七杳想到这,心中突然十分茫然,她觉得自己是该离开了,或许是半年后,或许是一年后,她会一个人一匹马,浪迹天涯。
她心中充实,一路走来,她遇到了太多人,苏越、丹黎、太子熙、雪汀蘅,他们都是她人生路上的星辰,因为有他们,她的天空不再是空无一物,她的内心不再是一片荒凉,但是,他们注定分离。太子熙不再需要她,雪汀蘅,她不能过于接近,丹黎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苏越,就更不可能了,一线天是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地方,绝不可能再有任何沾染。
那么,自己就只能一个人,走接下来的路。
傍晚,七杳靠在树下,闭眼休息。树影下,眉如鸟翼,眼如弯月,七杳手握月华搭在膝上,美轮美奂,如画一般。
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脸,她不知道是谁,睁开了眼睛。细长的眼睛如钩子,如星辰,瞬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太子殿下、国师大人。”七杳轻轻唤了一声,太子熙阻止了她起身行礼。
“你伤好些了么?”太子熙关切道。
七杳点了点头。
“怎么不在车里?”雪汀蘅问她。她道:“车里太闷。”
“本宫让人单独给你找了一辆马车,你有伤,跟着国师不方便,日后,也不用你保护国师,我会重新派两个人。”
七杳下意识看向雪汀蘅,雪汀蘅神色微敛,看着太子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好。”半晌,雪汀蘅说。
七杳点头称是,余光看到远处向南赤瑾和锦阳公主正在看着他们这边,微微愣神。
“怎么了?”雪汀蘅察觉她神色有异,问道。
“无事。”七杳道。
三人诡异地沉默了许久,太子熙笑道:“再过几日,我们就要经过玖江了。”
七杳神色微动,看向太子熙,太子熙眸光中似有波光,濯濯清澈,“如今再次回去,只怕物是人非。”
七杳笑道:“一年不到,怎么会物是人非?”
七杳说完,笑容僵住。是呀,一年不到,物是人非。
几个月前,太子熙即将迎娶古月公主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如同泥石入江,激起千层浪。
她还记得那时太子熙得知这个消息时候的表情,满心喜悦欢愉全成了灰白色。他握着手,头也不回入了宫,直到深夜,他才在侍女的拥簇下回到太子府,侍女手中的灯光璀璨,月华如水,却看不清太子熙的表情,他垂着头,灰头土脸。
明明天空明朗,月光皎洁,他整个人却阴郁如同暴雨临江。回到寝殿,他打碎了一直喜欢的花瓶,崩溃大叫,嚎啕大哭。
他杵着手,手握得似铁一般,他抬起头看着屋顶,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似乎才翻翻捡捡,吐出一句:“嬷嬷死了。”
彼时,七杳心头大震,她太清楚程夫人在太子熙心中的地位,虽非生母,却与生母无异。
“就在半月前,病逝,母后甚至没有让人通知我,让我送她最后一程。”他喉间哽咽,悲泣声在胸腔里如闷雷回响。
从那之后,太子熙穿着不再鲜艳璀璨,似乎一朝之间褪尽了颜色,连笑容都变得温柔内敛。
而之后的半年里,太子熙完全把自己关在书房内,每日读书写字,听太傅讲学,一日比一日不像太子熙。从前的鲜妍夺目,似乎被一把火烧得干净,只剩下黑与白的灰烬。太子熙变得不像太子熙,却越来越像得安国的储君。
玖江数月劳苦让太子熙成长很多,可是那日之后,太子熙却如同换了一个人。
太子熙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今年玖江江水,会是如何?”
太子熙笑容灿烂,下令启程。
七杳斜卧在马车里,对面便是雪汀蘅。七杳无奈,明明太子熙为她单独准备马车,就是为了让她远离雪汀蘅。
七杳看着对面的雪汀蘅,吞下了一碗苦药。
七杳讷讷说:“那次玖江大水,本来是我先去的,那时候想,要是他看到了,一定会很伤心,想拦住他。然后丹黎对我说,太子熙若真的想要保护天下人,就该看一看这样的场景。”
“丹黎说的是对的。”雪汀蘅说。
“是,我也知道丹黎说的是对的。但是真正看到了,只能感慨人间也有地狱一般的场景。饥饿让人丧失了一切教养、学识、人性,一心只想填饱肚子。他看到的时候,吐了三天,连续十几天吃不下饭。后来他一定要逼着当地的太守向他一字不落地说明。他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不过是皮毛。”
七杳苦笑,“百姓富足,没有温饱问题的时候,人心的恶也不能完全摒除,何况是饥饿的时候呢?有时候,我也会动摇,他所说的,想要保护天下人,这样的梦能不能实现。可是即便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他也从未动摇过自己的信念。”
“那次洪灾,百姓受难,他在玖江呆了整整半年,百姓吃什么他吃什么。朝廷除了发了救济的粮食,还发了种子。可是很多人,还是选择把种子吃掉,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再种地,他们所想的,只是眼下的温饱。后来,太子熙和疏通河道的民夫一起疏通河道,和农夫一起种粮。百姓们看到连太子都下田种地、疏通河道,也不敢再抱怨,朝廷发下的春种,百姓忍着饥饿也要种下去。他们因为太子熙,相信朝廷还会继续发救济粮,直到他们再有收成。”
七杳说着说着,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那个时候,她在太子熙身边,打扮和男子一般无二,插秧种田,不用拿剑的日子,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雪汀蘅就坐在对面,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七杳说着说着,靠在车壁,睡了过去。
三天后,玖江。
玖江宽阔的河面上,白色的细浪偶尔翻滚而过,水声轰轰,离得近了,内心所有的烦杂便会被这水声冲得一点不剩。
月薇娜看着低矮的黄土房舍,茅草屋,还有赤着脚跑来跑去的小孩,眼中流露出了惊愕之情,“这是什么地方?”
高贵的公主见惯了金砖玉石铺陈的地面,琉璃青瓦筑成的宫殿,难得看到这样矮□□仄的房屋居然可以住人,吃惊得张大了嘴,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在侍女地陪同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旁边的月峥倒是没有过多惊讶,逮住了一个小女孩询问她的年纪,小女孩被他吓了一跳,挣扎着跑开了。
和两位皇子公主不同,其他将士和向南赤锦看到眼前的景象,却是抿着唇无法说出一字。
玖江年年大水,去年最凶,可是今年,同样到了发大水的月份,玖江却平静得如同一条安眠的白蛇。向南赤瑾感慨,他一向觉得太子软弱,可是这条凶猛的白蛇,却是在太子的带领下才得以驯服。
“去年,这里是大水闹得最凶得地方?”向南赤瑾问。
“是呀。”太子熙回答。
向南赤瑾没想到是太子熙回答他,微微躬身,给太子熙让路。
太子熙走上前,眼前的低矮房舍,在他眼前却是另一番场景:泡得发白的尸体,盘旋的乌鸦,还有啃食尸体的野狗,以及片片黑黑的旧布和各种各样发黑发臭的垃圾。
月薇娜突然惊讶大叫,众人扭过头,却见月薇娜正站在一块雕刻着字的石头面前,细白的指尖抹去灰尘,一字一字阅读。然后她看向太子熙,眼中有了别样的光芒。
陆续有人上前查看粗糙的石碑上刻了什么。七杳也远远一扫。
只见上面镌刻的,是太子熙治水的功绩。从受灾的场景写到太子熙如何鼓舞百姓、如何身先士卒、如何获众人衷心爱戴,字字恳言,抓人心肺。
月薇娜的脸色从发白到涨红,最后一动不动看着太子熙。
太子熙看到月薇娜看他,展颜一笑,眸光清澈,笑容明媚,月薇娜顿时红了脸。
有将士发出哄笑声,月薇娜捂着脸回到了自己的马车。
七杳怔怔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奔涌的玖江水,丹黎走到她身旁,看了眼上了马车的月薇娜,微微用力捏住七杳的肩膀,七杳回头,看向丹黎。
丹黎的目光里满是担忧,笑容温暖,却带着微微的苦涩。
七杳想起了去年玖江大水的惨状,心中悲戚,此刻看着丹黎,以为她只是站在自己身旁安慰自己,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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