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赤子之心
苏越探了七杳的脉象,知道鞭伤并没有伤及经脉,才稍稍放心。其实这才是他来看七杳的主要原因。
一线天用来惩罚没有完成任务的人的鞭子上有细小倒钩,很可能伤及经脉,没有处理好伤口的话,轻则留下病根,重则伤口感染,甚至高烧不退致人死亡。
“国师的医术果然了得。”苏越道。
七杳有些震惊,苏越他竟然知道是雪汀蘅为她治的伤。
苏越长舒一口气,他本不该怀疑雪汀蘅的医术,但是他放心不下。而且,为了七杳能安稳待在太子熙府,他答应了向南赤瑾一个条件,日后,恐怕不会再有时间来看七杳了。
苏越检查了七杳的伤,留下了几瓶可以淡化伤痕的药,又叮嘱了几句,便又跃上屋顶,在月色里渐渐远去。
第二日,知道苏越来过的丹黎,微微颤抖,有些后怕。她问七杳:“他来做什么?是一线天……”
七杳连忙阻止丹黎胡思乱想,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不是,他是苏越呀,到底在一线天,他是最照顾我们的。”
丹黎松了一口气,知道七杳这么说,就说明苏越此行并没有恶意,这才稍稍安心,“确实,我当然知道。只是这个世界上人心难测,苏越对我们是好,但是,他毕竟是一线天的人,为了一线天杀了我们,也不是不可能。”
“不可能的。”七杳肯定道。
七杳笑了一声,对七杳的信任不置可否,却还是附和七杳道:“我也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们不能不防备。”
“我知道,我本来也有所怀疑,但是他送来的,是我们被卖到一线天时签的卖身契,还有剑和治伤的药。”
“卖身契?”丹黎惊讶。她们被卖时年纪很小,根本记不得有卖身契这一回事,而且,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留在一线天。
没想到,苏越替她们想得这么周全,好像早有准备一样。
丹黎看着七杳递过来的剑和药,知道自己刚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神色有些讪讪,“原来如此……”
然而丹黎这么说,却还是把药接过来仔细检查,知道药没有问题才完全放心。然后轻声说:“多谢他了。”
行露未晞,朝云叆叇。
三个月后,南辰熙穿着月白色云纹锦衣,头插白玉桂花簪,仪态风流地踏进了丹黎和七杳的小院,却看到一地落叶飞起又落下,两只如同蝴蝶一般的人儿正在枯叶里翩翩起舞,舞姿飞扬夺目,行云流水。
“没想到七杳和丹黎这么早就在练剑。”太子熙旁边的清悦感慨道。
七杳和丹黎为了她们多年辛苦所得不会就此荒废,在伤口基本愈合的时候,就开始放松习剑。太子熙直到太医说多运动对她们的伤势恢复有好处时,才没有阻止。
太子熙点了点头道:“太医说,这样对她们有好处。而且我看中的人,又岂是慵懒之辈。”
太子熙目不转睛盯着七杳和丹黎,只见丹黎运剑如飞,长剑如虹,直刺七杳胸口。七杳侧身躲过,在丹黎运剑横劈的瞬间用剑抵住丹黎的剑,而后后退半步躲开剑势。丹黎又要直刺,又被七杳躲开。
“你总是躲来躲去。”丹黎不满道。
“我不躲怎么办,你剑这么急,招招致命,难道我等着挨打不成。”说着七杳手拿月华横剑在身前。
“这样吧,你来进攻,我守,若是你能破得了我的防御,我便认输。”丹黎道。
七杳却微微皱眉。
丹黎看出了她的窘态,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长剑瞬间又快又急,直刺七杳喉咙,七杳提剑要挡,但是已经来不及。丹黎的剑停在七杳喉前一寸。
“你还是这样。”丹黎收剑,亭亭而立,眉间微蹙,带着不满和怒意道,“你要是还是这样,怎么保护自己?”
七杳却看着自己的手和月华,此刻月华几乎脱手,方才丹黎的剑势让她心惊肉跳。她知道丹黎不会伤害自己,但却想到若是眼前的人不是丹黎,她早就已经死了。
她想起苏越对她说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握紧手中的剑”。
她看着丹黎,心中知道,若是自己永远无法对别人下手,那么有一天,死的要么是自己,要么是自己的朋友。
杀招之内,比得从来不是谁能接住剑,而是谁能最快地置对方于死地。
从前她不觉得她无法用剑指向谁是毛病,方正她从来以为那只是考核,即便输了,也有苏越护着,大不了,就是吃几记鞭子。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有苏越护着,不再有一线天的考核,她却开始正视自己。
她看向月亮门的方向,月亮门后,站着一个白皙鲜妍的人物——太子熙正仪态端庄地看着她们比武,显然是来找她们有事,可是他看到她们比武,他却静立一旁等她们比试完,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
太子熙看到她们停下比武,走到她们面前道:“今天我有事找你们,要你们陪我去一个地方,去赏桂花。”
丹黎这段时间呆在太子府不敢随意乱跑,早就呆腻了,此刻听见要去赏桂花,心中顿时雀跃道:“听从殿下吩咐。”
太子熙看着丹黎的笑颜,心中颇觉安慰,扭头却见七杳正在发呆。
七杳此刻脑中只有一片朝霞和蓝天,以及朝她走过来的太子熙和丹黎。
这三个月里,她们一直在养伤。因为太子熙的嘱咐,她们得到了侍女的悉心照顾,因为有雪汀蘅和苏越的药,她们后背的伤口几乎没留下伤痕。
她有太多太多的人需要报答和珍惜,她要更好的活下去,三个月后的七杳,和竹林里奄奄一息的七杳不应该是一个人。
这几个月来,她的想法在不知不觉间改变,是因为得到了命运的眷顾。眼前的太子熙和丹黎,脑海里苏越的样子和雪汀蘅的样子,都让她倍感温暖。她已经离开了樊笼,可以走向自己的世界,她有了想要保护和珍惜的人和事物。没有了那么多警惕和担忧。
七杳看向太子熙,她有时候觉得太子熙像一个小孩子。因为只有小孩子,才会对谁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而事实上,太子熙还要比她们还要大上一岁。
在这三个月里,太子熙对丹黎和七杳非常好。
太子熙总是喜欢给她们送一些珠花,香粉和好看的衣裙,对待她们,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关心。丹黎和七杳开始不理解,久而久之才发现,这位太子熙殿下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这位太子熙会傻乎乎地觉得,丹黎和七杳受伤,是他的错。
他会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子民。
对于太子熙这样的心态,丹黎和七杳起初觉得温暖的同时也觉得好笑,丹黎对太子熙直言:“太子爷这样的赤子之心,除了未来会被现实歧视糟蹋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七杳虽然有不同意见,却也觉得七杳的话不无道理。
真诚善良不是坏事,但前提是:四季平安,风调雨顺,无灾无病,能稳坐高台,不需要体察民间疾苦,不需要参与人心算计,不需要掺和世事纷杂。
这些条件,以太子熙的身份或许真的能达到,但是,一定能吗?
一次,七杳在运剑时撕裂了肩膀上的伤口,鲜血顿时染红了青灰色的衣襟。
太子熙来找她们的时候看到,眼睛顿时就红了。
当时丹黎正想着怎么处理七杳的伤口,看到太子眼含热泪,她们俩人如小鸡啄米般把太子熙从头到脚打量了三遍,确认太子熙完好无损时更加疑惑,心道,怎么了,受伤的确实是她们而不是这位鲜妍灿烂的太子爷吧!
太子熙泪眼朦胧,满怀怜惜和担忧。
七杳想到各种可能:太子熙可能是怕血,太子熙可能是看到血害怕。却没有想到,他原来是在担心自己。
第一次有人,会因为她们受伤而哭泣。
第一次有人,不希望她们受伤。
丹黎眼眶微红,过去拍了拍太子熙的肩膀道:“别哭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从前我们带伤练剑,都不知道多少次像这样了。”
太子熙听到这话却似乎更加难受,他看着丹黎,目光流转,“如果我早一点去一线天,你们就不会伤得这么重了。”
丹黎忍不住扑哧一笑,却带着几分苦涩。
如果太子熙早去了,她们会在后面的时间被处罚,如果他晚去了,她们可能已经死掉了,所以,他去的时间刚刚好。
丹黎带着对这位天真无邪的太子殿下的复杂心思苦笑一声,“太子殿下,有一天你回想起你这么说,这么哭,肯定会害羞得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
可是转头走了两步,丹黎却又说:“不过我希望,太子你永远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如果你能永远这么想,说明是太平盛世;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过去的想法错得离谱,又天真得可笑的时候,那么只能说明,世道乱了,你快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
“不,我一定可以让得安国变得更好。”
丹黎心中暗笑太子熙的愚痴,却还是说:“太子爷,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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