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南白离别

益西将军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更是爱惜麾下的部将。自周伯珩的黑油一事一出，其实大家都明白。

    若是后方出事，前方获得再大的胜利都是毫无意义的。

    益西将军神情复杂的看着我，脸上都是在军营多年的风霜。我把金牌塞进他的手心，郑重的点点头。

    随即转过身，一步步的朝外走去。褚英紧跟其后，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孤零零的走到燕岐十万大军和云渡的中间线。

    “周伯珩，”我对着那个令我生恶的人喊道，“如今，我已经按照约定来了，还请你遵守诺言。”

    周伯珩挑挑眉，一挥手几个士兵推着苏牧一家就走了出来，紧跟其后的还有云渡的战俘。

    一群人带着战栗和害怕，终于越过那条中间线，战俘们狂奔着跑回了云渡的地界。

    而苏牧一家则是停留在了我的面前，塞奇雅痛哭着抱住我。“我的傻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啊！”

    塞奇雅一下又一下的锤着我的胸口，我的泪水也不争气的落下。

    “阿妈，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们，保护云渡的人们。”我抽噎着说道。

    苏牧的眼中泛着泪花，这是除了我出嫁那一日，我第二次看到他的泪。

    可苏牧一直是个万事清明之人，所以才少言寡语。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张了张嘴，始终是没说出口，紧紧握住我的手。

    而魁嘉愤恨的看着得意洋洋的周伯珩，拳头紧紧握起。“妹妹，让我杀了他，你不要去。”

    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指着抱着孩子身子虚弱的清水说：“阿哥！你还要帮我照顾好阿爸阿妈，还有嫂子啊。”

    魁嘉懊恼的锤着自己的头，“可我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我没用！”

    我扯过他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他说：“魁嘉你给我听好了，要珍惜我留下的玉秀瓷，要照顾好家人，不然就是辜负我今日的牺牲了，明白吗！”

    魁嘉愧疚的抽泣起来，重重的点点头。

    我推着苏牧他们走回去，苏牧他们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我。我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

    “周伯珩，停战协议我也拟好了，白纸黑字，你不能抵赖。”我转向褚英，他端着的木盒打开，是一式两份的停战协议。

    周伯珩翻身下马，不顾王显的阻拦，直接走到我的面前。脸上的笑意快要遮盖不住，“那是自然。”

    我和周伯珩皆在停战协议上签字画押，看着鲜红的指印，我心中的大石也落地了。

    自此，这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终于结束。

    我把停战协议收好放回盒中，示意褚英可以走了。褚英却犹豫着看着我，难得的温柔一回。“王后，您当真想好了？”

    我扬起脸，逼回泪水。“是，南加以后还需要你多多辅佐。也不要辜负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好好的治理云渡，为百姓谋福祉。”

    褚英面色凝重，把盒子放好，郑重的双膝下跪，对着我叩首。“臣褚英，替云渡百姓，谢王后！”

    我望着褚英走远，至此，就剩我一人站在燕岐的千军万马前。周伯珩伸出手，“走吧，小七。”

    我无视他的动作，拔出后腰的骨刀，划破我的手掌。

    “周伯珩，我要你对着天神发誓。在你的有生之年，燕岐的军队不能踏足云渡的一寸土地，若违此誓，永堕地狱！”

    我竭力的喊着，嗓子都在痛，弥漫开一股血腥味，希望云渡跟燕岐的士兵都能听到。

    周伯珩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但几十万眼睛此刻都在我们的身上，他四周环顾了一遍，不得已还是发了誓言。

    “孤乃燕岐裕天帝，周伯珩。今日发誓，在孤有生之年，燕岐跟云渡，互不侵犯，不挑起战争。”

    周伯珩望着我如炬的眼神，无奈的叹气一声。

    “若孤违背此誓言，让孤永堕地狱。”

    身后的云渡士兵爆发出欢呼，而面前的燕岐士兵开始了骚乱。我终于扯起一分胜利的笑，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的血染红了袖子，在一身的白衣上格外的显眼。我握紧手，让血滴在黄土上，画出一条竖线。

    “以此为界，云渡，燕岐，皆不可跨越！”我的声音响彻旷野，这一切也终于结束了。

    我默默的收回手，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我能感受到身后灼灼的目光，我却再也没了回头的勇气。

    看着虎视眈眈看着我的燕岐士兵，还有像看待到手猎物般盯着我的周伯珩。

    我知道等待我的，是无尽深渊。

    我越过周伯珩伸出的手，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却听到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小七！”

    我顿时停住了脚步，眼眶蓄满了泪猛地回头看去。竟是南加跌跌撞撞的从城门跑出来，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心被狠狠的揪着，我下了足量的药，南加原本应该是第二日才会醒来。

    而药效没有散去，南加不禁狠狠的摔了一跤。扬起一片尘土，而他没有犹豫爬起身来，又继续踉踉跄跄的跑过来。

    我看到这一幕，再也冷静不了，冲着南加大喊：“南加，不要过来！”

    周伯珩看到南加的那一刻也慌了神，大吼着王显，“快点把她拉进去！”

    王显犹豫着，却还是抵不过皇命，只能跟几个士兵一起，扯着我的胳膊往里走。

    益西将军和几个士兵也拖住了要奔过来的南加，任由南加在地上捶打着。

    我努力的回头想要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直到再也看不到南加，最后在我脑海中，留下的是南加无助的哭嚎。

    这几日的我，浑浑噩噩似梦非醒。周伯珩叫了好几拨太医来看，都是说是大悲后的失魂症。

    我的脑海中浮现这几日的事情，先是我找到褚英，在他的面前撕下了画皮，挑明了身份。

    吓得褚英连说了好几个天菩萨，待到他冷静后，我才说了自己的打算。

    而褚英却怎么都不肯答应，他说南加非得杀了他不可。可我知道，其实他在动摇，因为这场战争再继续下去，云渡就摇摇欲坠了。

    我不停的说着道理，几近哀求，最后差点下跪，褚英终于同意了我以一己之身，换取和平的做法。

    我也同样安慰他，会给南加写一封免罪书给他的。

    随后就是来到燕岐大营谈判条件，可我也没想到周伯珩这个疯子会把苏牧一家抓来。

    是我百密一疏了，最近忙得都没有跟苏牧他们联系，才给了周伯珩可乘之机。

    我跟周伯珩进行了谈判，他愿意撤兵和放走苏牧一家。我说还不够，他必须要清理走所有的黑油。

    周伯珩虽面露不悦，但还是同意了。

    我回想起被关在笼子里的燕岐俘虏，提出两国互放人质。周伯珩倒是答应得痛快，满不在乎的说不放也是杀了，麻烦。

    最后，就是周伯珩若是活着一日，就不能踏足云渡的地界。原本刚才还一脸轻松的周伯珩，顿时变了脸色。

    “曲培南加掳走我的妻子，不荡平云渡，难解我心头之恨。”周伯珩怒吼着，唾沫纷飞。

    我淡淡的笑了，“那你明日，就等着迎接我的尸体吧。”

    周伯珩一拍桌子，“你敢！”

    我对着他挑衅的笑着，“我怎么不敢，你可以试试。”

    周伯珩气急了，止不住的笑起来说着好，真好。最后答应了我的所有条件，并相约明日由我书写停战协议。

    临走前，周伯珩叫住我。半张脸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小七，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年，你变了许多。”

    我头也没回的答复着，“你也变了，不是么？”

    周伯珩干笑几声，“我应该庆幸你是个女子，若是男子，你定然是个不错的君王。”

    我不知道周伯珩这没头没脑的话是在说什么，我现下心烦意乱，也不想跟他闲聊，径直就离开了。

    终于理清了这乱糟糟的一切，我懵然的抬起头。才如大梦初醒，我现在不在云渡了，而是在周伯珩回燕岐的军队马车上。

    我抬起手想要平顺一下粘到脸上的发丝，却发现手腕无比的沉重，有些愕然的看着手脚上出现的镣铐。

    噢是了，周伯珩怕我跑了，让王显拿来镣铐锁住我。王显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捆着一个女子，似乎不妥。

    王显拿着镣铐，始终还是下不了手。下跪求着周伯珩不要这么对待我，却被一脚踹开。

    周伯珩拿着镣铐走到毫无反应的我身边，像是摆弄木偶般的锁上了我的自由。

    我不悦的甩动着镣铐，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马车也顿时停住，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掀开帘子看着我。

    阳光突然倾泻进来，我不由得眯眼。

    “姑娘怎么了，可是要如厕?”那女子柔声问道。

    我木木的望着她，并不想说话。而周伯珩就在车边骑马，也凑过来看着我。

    “怎么了小七？”他焦急的问道。

    我望着这张作呕的脸，厌恶的别过了头。周伯珩被我驳了面子，却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罢了，行军几日，大家也累了，就地休息一会吧。”周伯珩对着队伍说道。

    我挣扎着下了马车，手脚上的镣铐难受无比。那小宫女连忙扶着我，我却不理会她自顾自的走到河滩边。

    我望着燕岐绵延的青山，倒影在河水中。只是此时的我无心观赏，思念着远方的家人，我甚至没来及的好好的抱抱我的昭昭。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绊住我的是一个尖锐的小石子。我默默的捡起，塞到了袖子里。

    周伯珩走到我身后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我毫无反应只想转身离开。

    周伯珩一把扯住我，“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双眼无神的望着他，甩开他的手。

    “周伯珩，我永远都会恨你，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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