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阿凝受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们一行人皆以本国的礼数以拜，殿内犹如山呼海啸般的嘈耳。
我跟南加以手交叠于胸前，微微附身。我盯着脚下的青木石板，上次来到这里，还是最后一次上朝。
而如今被万人敬拜的人已经从我和周伯珩，变成了周伯珩跟阿凝，我却成了敬拜的人。
我不禁扯起嘴角，感叹人生讽刺。
“都起来吧，大家来过万寿节的，不必过分拘礼。”头顶上响起周伯珩的声音，我们都缓缓起身。
我不关心周伯珩怎样，眼睛直看着他身边的阿凝。
今日的她也是穿着皇后的吉服，头上的金冠纵然是隔着一段距离也还是熠熠生辉。
可我却看到了她下垂的嘴角，上了浓妆还是苍白的脸颊，以及那双原本神采飞扬现在却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睛。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还未嫁给南加前的玉秀山匆匆一见，就能看到她的憔悴，如今看起来却是更加糟糕了。
周伯珩在跟其他国的使节客套着，我的思绪就在阿凝的身上游离着。
似是感受到我的目光，阿凝的瞳孔为唯一转，跟我对视着。她也没有管还在跟注辇国主侃侃而谈的周伯珩，对着我开口。
“本宫听说云渡王跟王后喜添了一位小公主，真是恭喜！”
阿凝的话里满是客气的冷淡，听不出有什么高兴的，反而有一丝丝的怨怒。
南加不动声色的从我身后攀上肩头，“是的，多谢皇后。”
我也回过神来，微微躬身。“多谢皇后挂怀，公主尚小不能出远门，所以没能带来给您看看。”
阿凝淡淡的噢了一声，目光重回冷淡。
我能理解阿凝的怨怒是来源于替孙祈星的不甘罢了，如今南加与新后琴瑟和鸣百般恩爱，对于她来说是扎眼的。
周伯珩不悦的看着打断他说话的阿凝，脸上满是不耐烦的说着大家都在坐吧，不用站着了。琇書網
随着目光的移动，我看到了周伯珩身边站着的李昀。吃惊的发现他一个内官，竟然身着蟒服！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是明显的僭越。怎么可能一个内官的权力凌驾于官员之上，如此的明目张胆。
南加牵着我走向我们的座位，我看到了坐在我们旁边的季麟。季麟的表情似乎在说着，如今可否明白了。
我匆匆的跟他对视一眼，就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依旧是枯燥无味如千篇一律的表演，我坐得腿都微微发麻。现下突庆幸自己是个女子，不用去推杯换盏的应和。
而身旁的南加从容的应对着各个来敬酒人的客套，一杯又一杯的下肚。
我歪过头，跟小怜嘱咐着让她去厨房要一杯牛奶，给南加解酒。
我看着一桌的饭菜，耳边充斥着其他人对周伯珩的阿谀奉承，实在是没有胃口，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不再动筷。
刚刚还跟其他人有说有笑的周伯珩，不知怎么目光突然锁到我的身上。
我感受到身上一阵不安，抬头就对上那阴桀的目光。周伯珩阴沉的脸，让我有些慌乱，难不成是画皮掉了？
可是这不可能，是风先生在我出发前特地换的。
可这样洞穿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安。
“云渡王后不喜欢我燕岐的菜么，怎么都不动筷呢？”刚刚还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望向我。
南加和煦一笑，握起我指尖冰凉的手。“王后初来燕岐，有些水土不服，还请陛下莫怪。”
周伯珩端起酒杯，晃动着里面的琼浆。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的挑衅看着我们，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
我的眉头都皱成一团了，不知为何从进宫开始就觉得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尤其是周伯珩的态度，让我感到不安。
“王后面前的鸡蛋羹倒是清爽可口，也不是什么特殊菜式，尝尝吧。”周伯珩指着我面前一个小银罐子说。
我伸出手打开盖子，里面是嫩黄色缀着些许翠绿葱花的鸡蛋羹。
旁边服侍的宫女还十分识趣的递上一个紧致的小银勺，我望着那勺子，却犹豫着把手停在了半空。
大家都看出周伯珩对待我和南加的语气十分不同，抱着看戏的态度一直看着我们。
南加一把接过那个勺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可只有我知道，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笑意。
“吾妻对鸡蛋过敏，这鸡蛋羹看起来却是是鲜美可口，她没有这个享用的福气了。”南加出言缓解了我的尴尬。
他也并不是故意欺骗，我的确是对鸡蛋过敏，一点点都碰不得的。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可接下来周伯珩的话让我的血都凉了。
“哦?真巧，之前孙后也是对鸡蛋过敏，更是碰都不能碰啊。”周伯珩的一番话，让气氛降到冰点。
虽然他对外封锁消息，可那天的坤宁大火，大半个都城都看到了。
堵得住消息，堵不住的是悠悠众口。
大家对孙后的死因议论纷纷，而又因她对燕岐的政治跟工农商都有着巨大的贡献，所以拥护者不在少数。
百姓们自发的前往她的陵寝祭拜，连她喜欢的荷花一时间都寻不到为止，却在陵寝前看不到尽头清香满园。
坤宁大火的那一年，燕岐也遭逢了百年一遇的大旱，大家都觉得孙后是冤死的才会如此。
这些是阿兄还在云渡时跟我说的，我对百姓们还能记得我而十分感动。
席面间开始响起窃窃私语，而周伯珩看着我的眼神又暧昧不明。阿凝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陛下怕是喝醉了，臣妾给您拿了醒酒汤。”
说罢就把一碗汤水递到了周伯珩的面前，周伯珩扭过头，他看着阿凝的表情总是十分的不耐烦。
可如今这样一个大宴上，阿凝更是一国的皇后。于情于理他都该给阿凝一个体面，可他却直接反手打翻了汤水。
我惊骇的看着那碗直接从他们端坐的高台上滚落下来，汤水洒落了一地。
“连你也要做孤的主是吗？！”周伯珩的语气中带着愠怒，死死的盯着阿凝，不像是在看妻子，而是在看仇人。
阿凝的手被汤水打湿，僵持在半空。脸上没有惊慌失措，而是习以为常的淡漠。
他们周边的宫女们早就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说着陛下息怒。
阿凝默默的掏出帕子擦手，一言不发。周伯珩不耐烦的说带皇后下去，她醉了。
阿凝从容的擦干手，就走了下去。全程没有多余的情绪，像个没了感情的木偶般。
大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我看着周伯珩，总算知道为什么这次看他总觉得不对劲在哪里了。是他的神态，总是一副过度敏感又暴躁的状态。
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且声音很大，看起来精神亢奋无比。
我始终偷偷观察着他身边的李昀，想要找出点什么可利用的信息。
可李昀依旧是面不改色的站在周伯珩的身边，手臂上挂着一个拂尘，像是一座雕塑。
“我们继续继续，不用理她！”周伯珩出声让歌舞继续开始，大家也心领神会的装作无事发生。
我看着阿凝离去的方向有些焦急，南加拍拍我的手。“去吧，去看看或许能安心些。”
我感激的点点头，就牵着小怜离开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宴席。
我匆匆的走着，这原本最熟悉不过的宫殿，目前看来还是记得一些的。
终于在千红园里找到了在默默啜泣的阿凝，我看到她的宫女东兰站在外面一脸的焦急，我示意小怜躲起来等我。
趁着东兰不注意，我走进了千红园，默默的做到阿凝的身边。
我递上自己的手帕，阿凝抬起哭花了妆的脸看着我。
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酸涩，直接上手帮她擦拭着泪痕。泪水自眼睛蜿蜒而下，晕开了胭脂，和成两道血泪而下。
原本精致的花钿，也糊得只剩下了一半。
我细细的擦拭着，阿凝妆容下更为憔悴的皮肤露了出来。她比我还要小一岁，如今却看起来沧桑不已。
我暗暗骂着周伯珩不是东西，一边心疼着她，泪水也堆积在眼眶中，沉重无比。
阿凝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低头趁着泪水滚落的瞬间，我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抱歉皇后，我是看您离席有些不放心，擅自做主的跟过来了。”我带着歉意的笑着说道。
阿凝脸上满是不信，看了看我替她擦眼泪的手帕。
“大家都是女子，所以我能体谅你的难过。我没有别的意思，希望您不要多想···”
阿凝半信半疑的放下我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多谢云渡王后的关心，本宫无事。”她语气淡淡，听得我心疼无比。
我从怀中掏出一罐药膏递给她，“这是云渡的烫伤药，对于烫伤有奇效。刚刚看到娘娘手指红了，应该是烫到了。”
阿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说了句谢谢。
我们俩相对无言的默默坐着，此刻多希望我能告诉她我就是她牵挂的阿星。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不知道才是更好的保护，我告诫着自己。
“王后既然来了燕岐，也该知道陛下没有那么快的让你们回去，且在都城好好玩几日吧，明天吾会在上林阁设宴，还请赏脸。”
我点点头，听着阿凝的话看来我跟南加计划早日回家是不能了，倒是十分想念我的昭昭。
“那是自然，多谢娘娘的邀请。”我回答着阿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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