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哥，不是我……这小人只是我路过后院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不是我……我不知道里面为什么会有义父的生辰八字，这不是我做的……”南风转瞬之间眼泪都呛出来了，哭的抽搐起来，手上紧紧攥着的小人几乎要将他的手扎伤。

“那为什么我捡不到？你碰巧路过，碰巧捡到，碰巧上面还施着针，碰巧里面还有义父的生辰八字，碰巧你还在发泄的撕扯这个小草人！你说这不是你做的？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南风甚至连抬头都不敢，蜷缩着身子往后挪，浑身都在发抖，眼泪止不住的流。他不敢直视欧阳谦的眼睛，他恐惧将要面对的结果，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促使他拔腿就要跑，却被欧阳谦抓住了后脖颈，力气之大都要把他的皮肉扯掉了。虽然一切都将事实指向他，可这真的不是他做的，南风脖子都要缩到脊梁骨后面去了，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狂风雨骤。

一脚踹在膝盖窝上，南风重重的跪倒在地，恐惧的哽咽起来。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跪好，哪儿都不许去！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和义父闹矛盾了？”

“也不算是……”南风哽咽着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欧阳谦望向他的眼神灰蒙蒙的，“就因为这样，你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来诅咒义父？”

“我没有想诅咒他，我只是生气，这个小草人也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我只是随手捡来的，我揪上面的稻草就是撒气，我不知道里面有义父的生辰八字，哥，真的不是我……”南风生怕欧阳谦因此疏远自己，他如果就此远离自己，就根本没有人再管自己死活了，被抛弃的恐惧从欧阳谦看到那白布之时揪一直悬在他脑袋上，他怕的无以复加。

“不是你？那是我了？撒气？呵，撒气你就可以把义父的生辰八字贴在这种咒术之上？不管能不能应验，你的动机是不是太恶毒了点？”欧阳谦满心的失望导致他不仅身体极度的疲乏，此时连那仅剩的一点精气神都没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南风会做出这样幼稚且狠毒的事来，他印象中的南风，虽然嚣张跋扈，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谁对他好，他会记在心里，然后百倍的还回去。

义父虽然有时说话不好听，可也是对他恨铁不成钢所致，且义父的心一直都是好的，他一直想的只是让南风慢慢走上正途，做个优秀的人，能报效国家。哪怕义父说的一两句重话，说他简直不像南世爵的儿子，也是因为他一直的不作为导致。义父只是想让他学好，想让他丰富自己的实力，而非一味的浑浑噩噩过日子，义父的心哪里对不住他了？

可是他竟然因为这样就存了害义父的心思，怎么能原谅？怎么能原谅！

“是他说话太难听了……一时气不过，我才……”南风为了保护自己，下意识的将责任推给元臻，话没说完却被狠狠的一巴掌抽断。

“你还在避重就轻！”欧阳谦一股血气憋在胸口，慢慢涌上来，一口血沫直直的喷出口来，重重的呛咳了几声，脚底一虚后退几步。地上一片血渍惊骇的南风都顾不得捂一下自己被打肿的脸，畏惧的双手伸上前去，却又不敢落到欧阳谦腿上，他想抱着他的大腿痛哭一场，可是他做不到。

“哥……哥，你怎么吐血了……你别吓我……我知道错了……可是，可是……”可是那诅咒之术真的不是我做的……

欧阳谦强制让自己闭上眼睛冷静一下，伸手将嘴边的血渍擦掉，声音极度疲惫，带着死气沉沉的灰雾：“于公，义父是皇帝，我们是臣子，你这种行为实属以下犯上，存有不臣之心，若今天在位的不是义父，而是别的国君，你恐怕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罪。”

南风除了哭什么都想不到了，他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也没有想过诅咒义父，他只是气不过，只是气不过……可他是冤枉的，没人会相信这草人不是他做的，没人会相信他……早知道就不该捡起来，不该坐在台阶上边发呆边扯那稻草，此时他又后悔又懊恼又委屈，可是时间却无法回转了。

“于私，义父是父亲，我们是儿子，他给我们饭吃，给我们衣服穿，养大了我们，你拿着这个草娃娃念念有词是在诅咒自己的高堂？以往帝王之子想见父亲一面都难，他哪怕自己累一点也要皇宫府里两头跑，有时间就教我们习武温书，不管你接不接受义父的好意，他一直以来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你成才！我们为人子女，承蒙圣恩才能长大成人，不是么？他能做到对我们那么上心的管教已经实属不易，你不知好好上进，反倒整这些阴阳怪气的东西来害他！是，你觉得烦，觉得他唠叨，可是他的目的还不是为了督促我们变得更优秀？你只听到了他说你不配做南世爵之子，却听不出他话外的意思是想让你强大起来，可以给南世爵争脸面！”

南风还是哭，他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他只是伤心，他确实没有存害义父的心，可是他的行为却让他百口莫辩，怎么说都成了狡辩，怎么会成这个样子，连自己兄长都……

“你给我滚到暗室里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半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南风低垂着头站起来，默默的走开了。

南风很少有这么沉默的时候，垂头丧气的像个小破孩，看着他令人心酸的背影欧阳谦的心又软下来了，可是他也明白，这么严重的事如果不让他记住教训，他以后还会怕什么呢？

一双眼睛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如愿以偿的冷笑着退下了院墙。

南风跪在暗室里面思过，眼泪流干了之后，眼神都是空的，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才能不这么难过，为什么心里这么空，脑子还痛的跟要爆炸了似的呢？

如果有的选，如果我爹娘还活着，或许我不会是这个样子，我不用张牙舞爪的，也没人敢伤害我，如果……

可是他们都不在了，爹、娘，都走了，就留下我和妹妹了，妹妹那个小榆木脑袋，我如果不强势一点，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我要别人听到我的名字就怕，才没人敢招惹她，我就要这样，谁都不能改变我……

可是……我也不想的……我想收起身上的刺猬，每天和妹妹一起依偎在爹娘身边，好好读书，好好练功，跟爹娘一起吃饭，吃完饭一起在院子里散心，爹娘在聊天，我和妹妹在院子里追着玩……等长大了，我继承爹的衣钵，陪爹一起去边疆，跟爹一起并肩作战……妹妹在家里陪着娘，等我和爹回来了，再一起暖暖和和的坐在屋子里，围着一架火炉，吃着水果聊着天……

爹要考我功课，我磕磕绊绊的答不出来，爹要打我，却不舍得把巴掌落下来，只能捧着自己的脸，色厉内荏的说下次不会一并罚过……

爹的手掌心好大好暖啊……娘做的饭后甜品好好吃，妹妹吃完了还要抢我的，惹得爹娘啼笑皆非……

我的身体好烫好胀，摇摇晃晃的下了床，赤脚走在地上，到了爹娘的房间推门而入，迷迷糊糊的叫道：“娘……”

娘明明还在熟睡中，听到自己的声音却一下子就坐了起来，问道：“风儿？怎么了？”

“我有点烧，有没有退烧的药啊……”

“什么？你怎么会有点烧啊？”娘掀被下了床，来到自己的身边，手掌覆上额头试热，“呀！怎么这么烫！来，回屋。”

被娘温柔的牵着回了自己房间，把自己安置到床上，连一件外衣都来不及披，她就开始忙着煎药，迷迷糊糊的眸子望着她忙碌的背影，鼻子直发酸，就是觉得，被人爱着的感觉真好啊。

娘端着一碗汤药来，视线中她的身影还是那么高大，仿佛自己依然是那个三岁的孩子，她扶着自己坐起来，温柔的道：“风儿，来，娘给你熬了药，喝了赶紧睡……娘今天搂着你睡……怎么突然就烧起来了呢？你是不是又蹬被子了？来，小口喝……”她轻柔的指尖不时的拂过自己的额头，将自己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然后手掌一直在额上贴着。

自己边喝边哭，眼泪一串一串的流到汤碗里，娘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药太苦了吗？风儿不哭啊，喝完药娘还给你准备了蜜饯，你吃了就不苦了。”她掏出一包包的完好无损的蜜饯来，拿过一个放在自己嘴边，“来咬一口，嘴里的苦味儿散去一些咱们再喝……”

咬下一口蜜饯，好甜，甜的整颗心都要漫出来了，有娘的感觉真好，那样不管活到多大，在她眼里都是一个最需要呵护的孩子。

“娘，我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们回来好不好？”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她完美无瑕的侧脸，她的长相已经模糊了，可是她的温柔依然被他记在骨子里，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如何被她捧在手心里呵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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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泪掉下来，南风身体虚晃了一下，抬起头来，又回到了现实，果然是梦么……无力的抬起胳膊试了一下额头的温度，触手滚烫，烧糊涂了，梦里回到了爹娘还在的那年，以为我又有爹娘了……可是不管我如何思念，如何叫喊，爹娘都再也听不到了，他们再也不知道了，全都……不知道……

南风的头越来越沉，眼皮也越来越重，‘砰’的一声巨响，整个身体霍然倒地，烧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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