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点儿故事以外的浅思
柳轻绮喊道:“快跑!他要来踹你了!”
“啊!”
唐云意哀嚎一声,转头就往巷子里面钻,方濯虚虚抬脚要去踢他的屁股,被他一侧身很狼狈地逃脱了。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一转头,就看见柳轻绮站在身后两步位置,眼睛弯上一弯,就跟月亮一样。这途中的插曲也渐渐消弭了来自于花岭镇难以解释的一些现象而带来的不安——方濯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没敢多看。他突然感觉到有一阵热似乎从耳根爬了上来,那种感觉的来源是因为看到了柳轻绮的笑容。这人同振鹭山的其他长老都不一样,他爱看这十几岁二十岁的少年笑闹。他不嫌麻烦,也不嫌烦,可能是喜欢热闹,也只是因为自己不用去调停。方濯喜欢看他笑,所以爱以各种方式让他笑,但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不敢看他笑,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好吧,具体怎样,也是一时解释不好的。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这种情况。更多时候就是在这样行走在路上,有时候他很冷静,有时候他就不敢转头。这大概是个概率问题,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让他的目光出现类似于烈火又如寒冰一样的自己无法掌控的情绪呢?这本就是很难说明白的事,如果现在按着他仔细想,说不定会走火入魔。他现在只能追根溯源,只是在这一症状产生的初始,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未来一场巨大劫难的序幕——谁能料到这一场劫难最终将会被命名为“爱情”呢?
不过当事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自己这点迷迷糊糊的说不清的状态,倒是苦了自家师弟师妹,他自己一烦,就跑过去玩别人,几个年纪小点的天天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到最后都折磨出了一点儿感情。待到什么时候方濯不开始以他们为乐了,这可怜的几位倒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跑出去数尺又一个纵身翻回来的唐云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一瞧见方濯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也没怎么过脑子,张口便说道:
“大师兄,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这才赶了不过几步路,你这么快就累了?”他琢磨了一下,“那个,肾虚?你肾虚?”
方濯骤然回了神,猛地移开目光,才慢慢感觉到自己脸上似是有什么东西烧了两分。他有些慌张地一抬头,正对上唐云意那张嬉皮笑脸的皮,一时恼羞成怒,抬脚就踹。
而唐云意却已经预判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趁着他抬脚时猛地往旁侧一窜,跑上房顶,就这样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兔崽子,跑得比狗还快。”
方濯嘴上嘟嘟囔囔骂了他两句,回头悄悄看了柳轻绮一眼,有些做贼心虚。那当师尊的晃晃扇子,笑眯眯站在他身后,抬手拍拍他的后背,让他将腰挺起来。
方濯下意识地一挺腰,啪地一下便高出去两分。身后传来柳轻绮的声音:“大好少年,别驼背呀。”
方濯憋了气,又听到他说:“看看,挺起来不又高了几分吗……行啊阿濯,长得都快比为师高了,看来你晚上多吃那两碗饭真管点用。”
当即宛如一只碗骤然倒扣在水面上,从边角处涌出几点咕噜咕噜的气泡来,方濯没憋住,转头对上柳轻绮那双微弯起来的笑眼,有些得意又有点无奈地笑了。
经由师兄弟这么一打趣,空无一人的街巷似乎也显得不再怎么令人不安,待到行至花岭镇住民最多的地方的时候,三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再度回归了一片寂寥的空荡荡的夜。几人的目标是去往镇子最西头的花神庙,便必须穿越一大片院巷,时至深夜,街上商铺皆以关闭,村户像是一只只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个人开灯。方濯一边往前赶路,一边留了个心眼,那街上牌匾写着“染坊”二字的,他都把位置记在了心里,又在经过人家门口的时候瞧了一眼院子里是否挂着晾衣架,若悬了鹅黄色衣衫的,也足够他再多瞧一瞧。
此处须得暂且停笔,就当如何前往花神庙一事,故事有着它自己本身的特色:客栈在镇东头,花神庙在镇西头,甚至地处于郊外,再多行两步便能走入花岭。这之中距离虽说不是很远,但平心而论,也并不是那么近,只靠两条腿大概须得行走两个钟头。而振鹭山到花岭镇更称不上十分之近,在最初有弟子前往花岭镇一观花岭奇观时,基本上都是御剑的——省时省力还省钱,又不至于坐在马车上叫屁股给颠成八瓣。可柳轻绮不一样,若是有事须得他出手,那么必然要雇上一辆马车:他就爱坐里面让屁股颠成十六瓣,或者再多一点也行。至于为什么明明有更方便的方式可他却一定要选择更费劲的,我们对此有一个较为清晰的描述:
脱裤子放屁。
——“其实是为师的剑丢了,”柳轻绮倒是看不出来累,老神在在地在街上走着,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虽说不怎么在意,可我现在也常想,如果杳杳还在手里就好了,虽然为师不怎么会飞,但是你会啊。”
杳杳便是柳轻绮的佩剑,相传在他十七岁游历江湖的时候,某次喝醉了酒,将剑掉到哪座城的大湖里去了。传闻他彼时昏昏沉沉地趴在船上,眼睁睁看见剑掉到水里,人家都要去帮他捞,他自己一抬手,嘻嘻笑了一下,摇头晃脑地说:
“不必,不必,何至如此麻烦,瞧我的。”
说着,他借了人家一把刀,在刚刚掉了剑的地方划了一道标记。水波粼粼,很快便将剑影吞了个干净,游船接着往前走去,他拿着酒壶昏昏沉沉往后一仰,笑眯眯地说:
“瞧瞧这样,等上了岸,我顺着标记去取,就能将剑拿回来啦……”
最后的结果就是柳轻绮赔了佩剑又折了一两银子:那船主人瞧见自己一艘好船被不知道什么缺德玩意儿划了一道,暴跳如雷,在同行的指认下抓住了柳轻绮,要他赔一吊钱。柳轻绮脑子也是真有点问题,酒还没醒就敢给,往怀里顺手抓了一把,朝船主人手里一塞,挥挥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这些全赔你啦!”
随之扬长而去。
“自从那时为师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银子不是最重要的,这天下有的是比银子重要的东西,我们应该去寻找那种东西,而不局限于几两银子,人一辈子都不该只是为了银子活着的,不然大家都只要银子就好了,又何苦有我们振鹭山……”
“所以后来怎么样呢?”方濯冷冷地打断他。
“然后就睡了大概五日的草席。”柳轻绮谨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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