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康拉德庄园（九）
两个男人的醋都吃？江安默默翻了个白眼。
小林的手，倏然间腾上了江安的眼前，“你说，阿仁的眼睛合不合适作为布偶的眼睛。”
江安在颤抖着，他分不清小林到底怎么了，正常人谁会幻想着这种东西。
他有了一个想法，猛地喊了出来“我想吃巧克力！”
“对啊，我要是送你巧克力，你不是就想起我了吗？”小林歪着头。
话音刚落，江安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消弭了，他有些疲乏的睁开眼，又被杜佳暮领回了客房。
“我有件事情不懂。”江安神情有些恍惚“小林的幻想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那匹马朝着浩瀚星河就去了，全是怪诞的。”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她还是个小姑娘，只是想的东西有点奇怪。”
说着，江安猛地看向杜佳暮“你能帮我弄件西装的，就是像衣冠禽兽那样的。”
杜佳暮擦了下鼻尖，有点没弄懂“一会儿我去问问招待吧。”他稍稍打量了一下江安，这位同学从出了梦境之后，一直前言不搭后语，好像还有几分欲言又止。
“梦里面出现了什么？”杜佳暮问道。
“城堡，婚礼，许多人，监牢，捆绑……”江安回忆着“没看到迈耶夫人，小林这次的梦有些……”
杜佳暮听着几个音节，眼神逐渐就不对了，这有些像他在浏览器上看到的东西。
“有些什么？！”杜佳暮很凶残的看向江安。
“嗯……有些克制，应该说是，从福利院那节开始，就很克制了。”江安挠着头，想不懂怎么形容“就像之前是杂乱无章的，现在就好像小林在刻意向我发展，而且对梦境的掌控强了不少。”
“我暗示了她，她一会儿应该会送我巧克力。”江安不习惯杜佳暮的眼神，偏过了头“小林喜欢巧克力和那个玩偶。”
“哦。”杜佳暮垂下了头。
这会儿已经到下午了，江安手机来了个电，是李乐生的。
“安同学！”李乐生语气很激动“今晚上有空吗？我表白成功了！一起吃些饭。”
这会儿，江安才看到了昨天的转账记录，李乐生并没有收，等待二十四小时自动退返了。
李乐生不愁吃喝，可这钱对他而言也是不少的，江安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就像是生命的价值被别人拒绝了。
钱是他拿命赚的，也是想好了要这样花的。对李乐生而言算什么呢？算朋友的血汗钱，觉得自己从前的付出是应该的？或者自己不应该拿这份钱，江安敏感惯了，对谁都没有改掉这个臭毛病。
“安同学？你晚上忙吗？”李乐生又询问了一遍。
“我这边是全天的工作，暂时走不开啊。”江安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李乐生轻声道了一句“好。”
“叮叮。”电话挂了，江安躺在床上整个无视了杜佳暮，他有些遗憾没能去参加挚友的邀请。
刚才李乐生的声音好像很失望，江安想着，我真挚地向他道歉，怎么才算是真挚呢？我请他喝酒，把从前想玩儿的东西都去尝试一下……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入梦是个很累的活，在这里一切的圭臬都要看梦主的选择，哪怕他发了疯，封了你的嘴，叫你一小时单臂俯卧撑一千个，那都是要做的。
“你是哪里的人啊。”第一次和李乐生见面的时候，两人是在景点的大餐桌上，景点是免费的，可是吃喝很贵。
那天是个烈日，江安想着省些钱，可终是会口干舌燥的，于是便选择了放肆一天，一箱啤酒和人家拼了个桌。
侃了东西南北，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吃食也差不太多。他俩从人群中挤出，趁着晚间月色去了江边，一路上溜达着。
江安酒量算不上好，白酒喝上半斤就不省人事了。一杯是二两的，四杯就顶不住了，他俩坐在江边，一杯接着一杯，都是很急着喝的。
江安不贪杯，奈何生活压力太大。喝酒是消除压力和情绪的一种廉价办法，他喝了三杯六两，已经看着天上多出了许多月亮。
但是这种朦胧的仿若云端的感觉，叫他情不自禁乐了出来，他觉着自己还能走，觉得自己还能顺利的回家，意识还很清醒，可以趁着酒劲回去睡个美美的觉。
可李乐生这个坏批却偏偏劝他“今晚风景不错，干！这菜好吃，干！这石头好看，干！”
那时候李乐生刚毕业，分不清轻重。他敢硬劝，江安就敢硬喝，反正酒钱是李同学花的，于是很快，江安就栽倒在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摔倒了。
看着月亮从天上一晃眼到了侧边，他甚至还以为自己会飞。
好在，酒是李乐生陪他喝的。若是旁人，这和酒场捡尸也差不上多了，他被李乐生扶了回去，在人家车上吐了四菜一汤。
两人没赶上早上的英雄面，但是吃上了加辣子的包子。那时候李乐生酒劲暂缓，比还在梦里的江安好了不少。
他按着江安肩膀，不自觉眨了个斗鸡眼，认真的打了个嗝“等……等你到了城市，我带你去找工作……”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江安的漂泊生活告一段落的，他从前辗转不定这件事，提过了很多遍。
这是福利院孩子的通病，若是有生存能力，那就要外出谋生了，没学历，没居所，没亲人，那就代表四海为家，处处不容他，一个电子厂干完接着下一个干。
这像是个承诺，在即将清醒的江安眼中，很暖心，哪怕他认为李乐生说的是酒后胡言。
梦醒了，江安揉揉眼，梦里的一切都忘了。
“我来找阿仁。”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杜佳暮把他的视线当得严严实实。
江安决定在等一会，看看杜佳暮是个什么态度。
“不行喔。”杜佳暮特意压低了声音“安同学在睡觉，声音要放低，不能吵到了他。”
小林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
但是杜佳暮说：“我可以帮你转交。”
后面就没有后面了，杜佳暮小心地在屋里踮着脚走，蹙着眉屏住呼吸。
不自觉看了江安一眼，那双顾盼生辉的凤眼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杜先生，平时这么有礼貌，活着不累吗？”
“还，还好。”杜佳暮感觉到了羞耻，手里拿着一套白色西装，这打扮像是一个魔术师，还有怀表和手帕“这是……”
他低着眸子想了一会儿“你说，小林有没有可能知道，就是他幻想中的你，是真实的。”
“怎么了。”江安眨着眼睛问道。
“之前的一切，我觉得都摆在眼前了。”杜佳暮说着“可是许多事情仍是连贯不上，迈耶夫人是和我撒了慌的。”
“我来不及查证她说的哪句谎话。”他的神情很认真“还有小林，这套衣服，我本来特意要的晚礼服。”
江安歪着头想了一瞬“你的意思是？”
“她在梦里和你说不喜欢衣冠禽兽，她知道你不喜欢她。”杜佳暮有些生气了“所以特意拿这个来炸你。”
“我们救不了一个要死的人。”杜佳暮快步走到江安身前，拉起他“她不尊重你的生命，你也无需管她的。”
似乎并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江安有些失落，也不骂杜佳暮“死变态”了，任由他拉着，看着他清理好门口的栅栏，然后朝着楼下跑去。
庄园夜色沉寂，两人还没有下楼。楼道里黑漆漆的，只有突兀的几个亮点，那是摄像头的光。
很快，一群人就围了过来，从各层楼的各处涌了出来，像是影子一样。他们和江安保持一段距离，有意驱赶似的，逼着两人到了小林房间。
迈耶夫人在这里喝着茶，神情很镇静。“这就走了，不好吧。”
“我们这行是正规的营生。”杜佳暮笑了，眼里却很冷“有重要的规矩，我们救不了一个要死的人。”
杜佳暮说“况且，夫人也不诚实，在你看来，一个隐藏的真相，比两个神经病的份额还要大，那为什么还要祈求我们的垂怜的。”
“这是生意。”夫人喝着茶，慢悠悠说“不能混为一谈。”
之前的调查报告，夫人有意转了话题，语气真挚却与现实不符。也就是夫人顾忌的里子，比她和小林两个人要重要的多。
杜佳暮叹息一声，“您说小林没有爱好的吃食，她喜欢巧克力，您一定知道。小林不喜欢雨天，而是您喜欢雨天，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您所谓的实话太少了。”
夫人笑了一瞬，什么也不说了。
杜佳暮这边说着，江安那边已经出起了神，盯着小林的偏房门，怎么也移不开目光，眼皮一下比一下沉，倔强地撑了一会儿，再度被黑暗席卷。
这里如上个梦境一样，小林的幻想城堡。
之前的梦境，有的像张白纸，有的像个四边体，边边角角都是苍白的，现在的梦境，如真的一般模样，只是建筑的细节容不得细看。
大略的打上一眼，像是动态模糊，仔细地盯着某一处，那就像被马赛克遮住了。
“阿仁。”小林站着很远，抱着一盒巧克力。
“我叫江安！”江安蹙紧了眉。
“你叫阿仁。”小林漫步着，嘴角挂笑“我说你叫阿仁。”
“我是阿仁？”这里是幻想境，一切由小林说了算。江安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想来这是小林计划好的。
用强烈的情绪波动把江安带到幻想境，改变江安的认知，在结束幻想，这样就改变了现实中的江安。
江安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转身就跑，可在蹈空移动不了分毫，他的大脑急速运作。
“劫持小林？抢走巧克力？”这是杜佳暮和他说过的两个方法，他想了一下，武力值悬殊太大，大抵是行不通的。
恍惚间，看着自己的手，变了个模样。毛茸茸的有些胖胖的，黄褐色的一个玩偶爪子，他觉得身子里面有硬块，很沉，很苦，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一点声音都发出不来。
他变成阿仁玩偶了！
四肢被抽去了力气，软绵绵的。走来的小林把玩偶抱着，一下下摸着头“我要是在这里结束幻想，你在现实会不会变成傻子呢？”
“哈哈哈……”小林的笑声癫狂刺耳，她屹立在城堡的最上方，餍足的睥睨远方。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江安想不懂，明明只看过一张照片，那里来的这么重的负担，他的棉絮脑袋已经思考不了任何事了。
大概过了很久，小林说了什么呢，他的毛绒耳朵听不清。
“我怎么舍得你变成布偶呢？”小林掐着江安的脸颈，恶趣味道“不过，为了印证我的幻想是否成真，应该给你留下一些痕迹的。”
“这也是你的惩罚！”小林说着，把江安丢下了城堡。
寒冷的风吹着江安的周身，坠落感叫他几近晕厥。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猛烈的痛感让他栽倒在地。
“啊！~”江安喊着，但是嗓子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像有东西堵在胸口一样。
半晌，他眼前恍惚，半跪在地上。冷汗溢满了脸颊，才隐约看见小林抑制着全身的欢愉。
迈耶夫人眼神空洞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杯还在冒着热气，她一旁还有一个杜佳暮也在昏睡。
“他也能入梦？”这个念头浮现在江安的脑海里，下一刻他就疼的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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