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当天夜里,乔绾起夜,下意识伸手去推身边的人,却只摸到空荡荡的床榻。

她睁开眼,将床头影壁灯打开,扫视一圈。

屋里没人,挂钟是午夜两点半。

于是,乔绾又起身,打开内室的门,外室里依旧没有季九爷的身影。

“明秋!”

她喊了一声,往门边走,打开门,见今夜守夜的不是明秋。

这才想起明秋昨夜刚值过夜。

“九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小丫鬟握着手,小心翼翼问她。

乔绾月眸眨了眨,低轻道。

“九爷什么时候离开的?你可知道去了哪?”

小丫鬟摇了摇头,“离开有两刻钟了,奴婢也不清楚九爷去做什么。”

乔绾若有所思,‘嗯’了一声,将门重新关上。

回到屋里,乔绾转了一圈,发现季九爷的军装和枪匣子都在,说明他并没有走远。

她思来想去,只能回到床上去等他。

彼时,季七爷房间里灯火昏暗。

高大的身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翘着腿抽烟,窗户半开,烟雾缭绕里看不清季九爷的神情。

季七爷是这会儿迷迷糊糊醒来的,他伤在腰背上下,只能趴着,偏着的头正对着窗户的方向,自然也看清了坐着的人。

他偏褐色的发丝凌乱,皮肤白皙眸色闪烁,趴在那儿,瞧着文弱而颓废。

季九爷垂下眼,捻灭烟头,淡淡开口。

“醒了。”

季七爷闭了闭眼,声线低冷。

“你在这儿干什么。”

季九爷修眉挑了挑,抬手点了点他,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一圈,颇有几分嘲弄的意味。

“总归不是担心你,当然是来看你笑话的。”

季七爷苍白的面色微紧,闭上眼不再看他。

“看完了,还不走。”

“没看够,这样的机会不多,被外人打成这样的季家老七,我得替父亲好好看两眼。”

季七爷蹙着眉不肯再理他。

季九爷也不恼,修长的手慢条斯理捻着佛珠,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

“过去你看什么都事不关己,性子最温和不过,是季家最不爱掺合事儿的,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白芍对你做了些什么,让你对她这么死心塌地?为她抛妻弃子,为她变了心性和原则。”

季七爷眼睑颤了颤,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他咳了两声,睁开眼静静看着季九爷。

“乔绾呢?只因为她是乔岳阳的女儿,因着她长得貌美,你就将她端在心尖儿上。若是她杀了人,你可会厌弃她?”

季九爷眼睑低垂,他会帮她处理干净。

这么一想,季九爷对季七爷,突然就没有那么怨了。

他缄默着,双手把玩儿手里的佛珠,少顷,突然问季七爷。

“那咏梅呢?你们成亲前,你对她也是很上心的,白芍就这么好?让你突然变心,甚至不顾咏梅的死活。”

提到柳咏梅,季七爷几乎是下意识的垂下眼,苍白的唇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咏梅已经死了,我欠她的,若有下辈子,定当偿还。”

“总不能,因为一个已死之人,就辜负活着的人。”

季九爷修眉微蹙,微微倾身,手肘搁在膝盖上定定看着他。

“她是你青梅竹马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从未对不起你,你哪怕不为她报仇,总应该为她的死为孩子的死感到痛苦歉疚,你不止没有,你还拼命护着害死她们母子的人。”

“老七,你能辜负一个掏心掏肺爱你的人,白芍怎么跟她比?”

季七爷低低笑了两声,声线沙哑。

“你可知,什么叫做,蜜糖砒霜?”

季九爷凤眸微眯,没应声。

季七爷微不可闻地笑叹了一声。

“因着柳家看不上风流成性的老六,十五岁,父亲将咏梅定给我,我从未想过对她不好,她饱读诗书秀外慧中,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对我再关心不过,起先我是喜爱她的。”

“这样一个有家室又品貌兼备的妻子,谁得了都会满意。”

“后来她渐渐变了,因着我纵容,她开始有恃无恐,小到我每日要穿什么衣服,大到我跟谁交际说了些什么,去哪里何时回来,她全部都要过问。品貌兼优的姑娘,甚至开始为了所谓的拈酸吃醋,动心机教训别人。”

“你们眼里的体贴关怀无微不至,压的我喘不过气。”

季九爷听到这里,面无表情垂着眼,静静捻着佛珠,缓缓靠在沙发背上。

季七爷像是陷入了回忆,他深喘了口气,话还在继续。

“我跟咏梅之间的问题,并非是因为多了一个白芍,白芍的出现只不过是将窗户纸揭破。”

“她在季公馆长大,每次见了会乖乖巧巧唤声‘七哥’,那时的白芍温顺乖巧,像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茉莉花。”

“有天夜晚我跟咏梅发生争执,不愿让其他人知道,独自坐在车里,被白芍偶然瞧见,她什么都没问,只陪着我坐了一夜,说‘七哥,别心烦了’,自那次后,我找到人倾诉。”

“我知她心里喜欢你,也替她出过主意,可你当时心里存着事,并不在意她的喜欢。”

“久而久之,她陪着我,我陪着她。”

“我想着这样温顺深情的姑娘,你竟然不喜欢,何不给我。”

“阴差阳错,我既然得了她的清白,就要对她负责。我从未想过娶了白芍,就不要咏梅,是咏梅容不下她,将已经有了身孕的白芍送走,已经是我对不住她,这么小的姑娘大着肚子,孩子还被害了,她吃的苦,都是我造下的。”

“白芍变成今日这样,我难辞其咎。我已经铸成大错,辜负了咏梅。难道要让我连白芍都辜负,那我岂能还算是个男人?”

季九爷听到这儿,蹙着眉有些不耐烦。

他站起身,踱步走到床边,垂眼看着季七爷,沉声道。

“白芍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她本性自私狡诈,她从不觉得她害人是她的错,所以她落到今日这个境地。”

“你若非要自以为是,觉得是你害她成了今日这般模样,那谁也救不了你。”

季九爷说完,垂着眼淡淡看了季七爷一会儿,转身大步离开。

房门被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季七爷怔怔看着漆黑的窗外,半晌缓缓闭上眼,无声苦笑。

若是那晚他不动心思,没跟白芍不清不楚,她就不会有孕,她自然也不会为保孩子而心生邪念。

怎么能说,跟他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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