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大皇子府。
乘云亭下,假山流水未改,一切却已物是人非了。
如今的大皇子府,就如一潭死水般不见半点生机。原本的仆从和侍女走的走,散的散,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大皇子李况日日将自己关在屋里闭门不出,不肯见人。
整个府里,现在全靠许凝一人撑着。她一个弱女子,被迫担起这担子,时常觉得支撑不下去,如今只是咬着牙坚持而已。
这天一早,许凝起身后在用早饭,虽只是清粥和两样小菜,现在来说也已经很难得了。
管家李福敲门进来道,“夫人,有客人来了。”
“客人?”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从李况被贬、禁足府内之后,从前常有往来的人都惟恐避之不及,哪里还会有客人。
李福点头,“他说要见夫人。”
虽不知来者是谁,她还是搁了勺子,起身道:“我去瞧瞧。”
许凝抬脚迈进前厅,就见到一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宽阔背影,站在那空荡荡的厅堂之中。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敢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周大人?”
周谨毅回首,苦笑一声道:“我如今已经不是大人了,夫人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夫人”这两个字从他嘴里一出,就如那利刃划过许凝的心,带来尖锐的疼。
她也觉得有无边的苦涩,“可以不要唤我夫人吗?周大哥…”
不过半月功夫,原本光鲜亮丽的人儿就如那脱了水的花,整个都黯淡了下来。她的眼睛看着周谨毅,泪水一点点盈满,又溢出来,如小溪般蜿蜒在瘦了一圈的脸颊之上。
“你爹爹托我来瞧瞧,你过得还好吗?”看着她哭,周谨毅有些不知所措。
许凝用帕子擦了擦泪,却没有回答。
其实都不用问,也能看出她过得并不好。这府里的钱财都被充了国库,偌大的府邸就算没了人日常开支也很多,所以就连厅里日用的紫檀桌椅也被拿出去换了钱。
“这些银钱你拿着,”周谨毅将一个包袱递给她,“是许大人给你的,应该能支撑好一阵子。他说,让你千万别苦了自己。”
她的泪水又扑簌扑簌地流下来。
“你别哭,”周谨毅慌乱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周大哥,”许凝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你能带我走吗?”
“什么?”他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些,“这…这怎么好?大皇子他…如何会同意?”
许凝摇头道:“我已经有十日没见过他了,想来他是不在乎我在不在的。就算我离开了,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可你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子妃,就算他不再是皇子了,也是他的正妻。我是若带你走了,或许以后我们就都要亡命天涯了。”
“我不在乎,自成婚以后,我总共就见过他四次。我从未当他是夫君,我心里只有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周谨毅只觉得离谱,赶紧打断她,“我先走了,许大人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我…有孕了。”
在他转身之时,听到她低低道。
离去的脚步顿时便再也迈不开了,周谨毅缓缓转头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确认,自己所想的是否就是她想说的。
“你为何…要告诉我?”
两人目光相触的一瞬,他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如惊雷炸开。
“那日,是你?”
许凝点点头,抚上自己的小腹,“若不是有了这个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怕是早就用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我去求三殿下,”静默了半晌,周谨毅终于道,“你等着我。”
他将许凝拉进怀里,然后松开她匆匆离去。
几日后,大皇子妃许凝病逝。
就在大皇子妃下葬的第二日,清晨的裕都城门口,有人看到许大人与夫人身穿粗布衣,先后上了一辆马车。
他已经辞了官,将万贯家财全部交给了朝廷,自己分文未留。
马车里,早有年青的一男一女在等着他们。
女子梳着妇人发髻,也穿着朴素的布衫,正挽着身边男子的手。见到二老便笑道:“爹爹娘亲快来,咱们出发了。”
车轮滚滚,缓缓向远方驶去。
半年后。
北晋都城建良,玲珑坊。
“陆大掌柜,这是我的房间!你当这里还是你的闻雁斋么?”
一位穿浓黑色深衣的女子叉着腰,将那绿檀木桌子狠狠一拍,蹙眉怒道。
她乌发半挽,似乎自带一股慵懒的气质。那宽袍大袖的衣衫不见半点花纹,头上也没有戴一样钗环首饰,却分毫不显素淡。观之只觉得姿容艳丽夺目,叫人几乎移不开眼。就算发着怒,也是极好看的。
原本歪在软榻上的陆之云一骨碌坐起来,忙不迭放下手里的茶盏,表情也从怡然自得立刻转为唯唯诺诺,点头哈腰道:“坊主大人,我错了。”
这女子挑眉看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坊主大人请留步。”
陆之云瞬间挺直了腰板,“哗”地一声展开手里的山水折扇,笑得风流倜傥,“下月初五就是盛会了,坊主想自己去请的那人,可有结果了?”
这脸色转变之快,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女子驻足转头,面上虽依旧不动声色,眼神却颤了颤。
见状,陆之云勾唇一笑,合了扇子便往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
他唇角的笑容骤然加深,半晌才敛了笑,装作不经意回首道:“不知坊主有何吩咐?”
“你说吧,什么条件?”女子握紧衣袖,按捺下心中的不悦。
“我要见你们世子。”
女子纠结了许久,终于道:“好,我去帮你问。至于世子见不见你,就不是我能决定了。”
“不用不用,”陆之云凑近她,笑嘻嘻道:“哪里要这么麻烦,你将这个给他就行。”
说罢,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留下一阵风拂过她柔软散落的发梢。
她觉得手掌里微微发凉,低头一瞧,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雕琢成水滴状的碧玉琴轸。
陆之云此人,这么些年不见真是越发奇怪了。
女子收起玉轸,摇了摇头。
大半年前,方吟与陆之云辗转到了建良。
方吟本想着直接去玲珑坊拜会坊主,却被陆之云拦了下来。
“那玲珑坊的坊主我识得多年,性子古怪。若是你直接自荐,必会被她轻视了去。”他认真地替她分析道,“以方姑娘的本事,若我再替你好生计划一番,必能把名声传扬出去,到时候让坊主亲自来请,岂不是更好?”
“那多麻烦啊。”方吟觉得有些离谱。
“哎,不麻烦不麻烦,你什么也不用做,统统交给我就行。”他爽快的大包大揽下来,她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应了。
后来,方吟才知道,陆之云此举何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简直就把她坑惨了。
她早就听闻玲珑坊坊主是个奇女子,独自经营这偌大的乐坊,且将一切都管的井井有条。这让方吟十分仰慕和崇拜,一直想着能够亲眼见一见坊主。
可是来建良快一年了,饶是她已然去过几趟玲珑坊,却连坊主一面都还未曾见过。
现如今全建良城的人都知晓,玲珑坊有位神秘的琴师,琴艺出神入化,一曲绕梁。
只是这位琴师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没有被人见过真面目。只有一位整日里笑眼弯弯的男子知道此人在何处,也只有他才能请得动这位琴师。
今日,西蜀国新君继位。
方吟也收到了映淮写来的信。
皇帝在两个月前驾鹤西去,萦夫人伤心过度,一连几日不吃不喝。等到宫女们前去察看之时,才发现她竟也跟着皇上去了。
隆重的丧仪过后,辛公拿出传位诏书,当着文武百官宣布了三皇子李凌为新帝,守丧期过后便正式登基。
映淮还在信中粗粗提了几句,等李凌登基之后,便借着追查当年修建皇陵引出的皇木一案,来立一立新帝在朝中的威信。
皇木案若能被彻查,父亲的冤屈也就彻底洗清了。方吟看着信心里很是高兴。
在举国守丧一月后,登基大典的预备也开始了。身为未来的皇后,映淮忙着学习礼仪。她被那些繁复的宫廷礼仪折磨得苦不堪言,写了满满的四篇纸怨念之词。
方吟读着,都能想象得到映淮写这些字时候的表情,便忍不住笑起来。
“方琴师有何事如此高兴呀?”陆之云见门开着,就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
方吟收了信,抬头与他道:“是西蜀来的信,说今日新帝就登基了。”
陆之云轻巧地迈进门来,“那么,这次可要随信送一份贺礼回去?”
“当然,”方吟点点头,“至于送什么,我可得好好想想。”
她将信放进抽屉里,然后问他:“那只裂开的琴轸,陆掌柜可找到替换的了?”
“成色上好的碧玉,哪里有那么容易寻得。”陆之云将一只形状差不多的白玉琴轸递过去,“就先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见玉淙就放在桌上,他就过去顺手帮忙换上了。
上妥了弦,正调着音,陆之云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下月初五玲珑坊的丝竹盛会,坊主说想请你去抚琴,不知你意下如何?”
“坊主还是不肯见我,是吗?”方吟虽已问过无数次,但仍旧不死心地问。
“她说呀,留点神秘感是最好的。”
“那好吧,”她失落地垂下眼睫,低低道,“就算是如此,只要是她请,我也肯定会去的。”
陆之云调好琴音,起身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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