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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小姐,时候不早了,你和方姑娘也该安歇了。”素馨又来敲门道。

        方吟和映淮瞧了瞧漆黑的窗外,这才发现夜早已深了。

        素馨带方吟到了收拾好的暖阁,替她铺好床褥,叠齐换下的外衣,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这间暖阁不大,却布置得极温馨舒适。

        窗外有一株海棠,枝叶花影隔着薄薄的窗纱隐约可见,香气幽微朦胧。

        方吟换上软滑的蜜合色薄绸中衣,仰面躺在床上,耳朵听着风吹过枝叶的细碎响声,烦乱的心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入了梦。

        浓雾弥漫,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边缘,她正小心地晃晃悠悠走着。

        “吟吟,”哥哥站在不远处唤她,“你来。”

        她正要走过去,却忽然发现崖边之人不是自己,而是哥哥,一步步倒退着靠近那深渊。

        “哥哥,你别再走了!”她哭喊道,“后面是悬崖,会掉下去的!”

        哥哥却恍若不察,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别怕,吟吟,你会没事的。”她转头,发现爹爹的手搭在了她肩上,娘亲也站在旁边,都在对着她笑。她转身,伸出手去拉他们,却不知为何他们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你们要去哪里?求求你们了,别走好吗?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她声嘶力竭地哭着,面前那三个人却只是看着她笑而不作答。

        她哭得脱力,但还是努力地向他们跑去。

        在哥哥跳下悬崖的最后一刻,她终于抓住了他的袍摆,大力将他拉回来。抬头时,却发现那张脸变成了沈屹。

        他手里拿着那本重要的帐册,皱着眉,责怪地问:“你躲去哪里了?你可知道这本帐册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么?我这就把它烧掉。”

        “不要啊。”她喃喃道。

        手还未伸出去,光影一转,忽然就到了皇宫大殿之上。

        皇帝在珠帘之后的宝座上,甩手扔了帐册,对底下跪着的她冷冷道:“大胆刁民,竟妄图陷害朝廷命官,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周知府得意地笑出声来,周谨毅则冷冷地在旁边看着她。

        两个官差得了皇命,上来想要拖她下去。她的膝盖和双腿划过冰冷的地砖。

        方吟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睁开了双眼。

        第二天早上,薛映淮见到方吟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

        “吟吟,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般模样?”

        方吟用手轻轻按了按眼眶,道:“无妨,不过是昨晚做了噩梦。”

        “哎呀,这一会儿出门可要挡严实些了,”薛映淮凑近瞧了瞧,转身吩咐素馨,“你去换顶厚一点的帷帽来吧。”

        两人用过早饭,便只带着素馨一个人出了门。

        她们先是在街上随意逛了逛,等到快晌午,才悠悠去了百宴楼。

        原本带着帷帽就会挡住一些视线,更何况素馨拿来的这顶,用的不是普通的透明方孔罗纱,而是轻软的镂空素白花罗。

        所以一戴上之后,方当吟进了百花楼,便只能看清楚脚下的楼梯了。

        “这位姑娘,请当心。”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透过帷帽传入耳中。

        她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没稳住脚步晃了晃,下一刻便被虚扶了一把。

        然而,还未等方吟开口道谢,她身边的薛映淮便被这人认了出来。

        “请问是薛小姐么?真是有缘啊。”他似乎很高兴见到她。

        “见过大皇子殿下。”薛映淮行了礼,方吟也跟着福了福。

        “不必多礼,不知况能否有幸邀请二位同座?”大皇子李况热情相邀。

        她们是偷偷来见李凌的,且要将那帐册交给他,自是不能让别人知晓。

        于是,薛映淮便浅笑着推拒道:“多谢殿下盛情,只是映淮今日是与好友相携出行,有些不便,不如改日吧。”

        “也是,”李况似乎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用略带探究的目光看了眼她和方吟,笑道:“你们女儿家在一起聊聊天也自在些,那我就不打扰了。”

        听他这么说,薛映淮和方吟都松了口气。

        “恭送大皇子殿下。”

        李况转身下楼离开了。

        百宴楼的掌柜亲自过来,将她们迎到了旁边的雅阁里。

        雅阁之中,一桌一椅,桌上只一个茶盏和一个茶壶,李凌已经坐在那里了。

        “刚才我隐约听到外面的声音,你们可是遇见皇兄了?他没有为难你们罢?”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起头开口问道,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在薛映淮身上停滞了一瞬。

        二人进了门,先行礼问安。

        薛映淮除了帷帽,才垂眸答道:“正是,不过大皇子并未多问。”

        “嗯,在我面前不必拘礼,都过来坐吧。”李凌低头掩去眸中的大部分情愫,却依旧觉得心弦微微一动。

        映淮今日出门前是特别打扮过的。嫣红贡缎上衣的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了稀疏的缠枝纹,衬得面容娇艳;配上那条绛紫色轻罗裙,巴掌宽的四合如意刺绣腰带将腰身紧紧束起,行走之中,腰间垂下的环佩穗子微微晃动。

        李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微冷的茶入喉,心跳才渐渐慢了回去。他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戴着帷帽的方吟,“方姑娘也摘了帽子吧,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见了。”

        他都这么说了,再继续戴着好像也不太好,加上这厚重的帷帽里确实有些憋闷,方吟犹豫片刻,便还是摘了下来。

        李凌毫不意外被吓了一跳。

        “方姑娘…你该不会是为周柏镛这案子发愁得夜不能寐,才变成这样的吧?”他张了张口,哑然失笑。

        说起来,这肿成桃子的眼睛,也不能算与那案子无关。方吟便又抬手按了按眼睛,“三皇子殿下,这本帐册是爹爹留下的唯一物件了,我希望它能够起到作用。”

        “三殿下既知如此,便更要多费些心才行,”薛映淮也开口道,“毕竟除了殿下,我们再无人可信了。”

        李凌面上虽不表,但听她这么说,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些责任感,郑重道:“你们放心,我差不多有□□分把握,应该能办成。”

        交出了帐册,方吟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几分。

        事已至此,李凌也不多耽搁,拿好帐册,深深看了一眼薛映淮,便转身离开了。

        素馨戴上面纱送他出了门。

        “吟吟,这下你该彻底放心了吧?”薛映淮坐近了些,笑着道,“三殿下既能说有□□分把握,这事情基本就如板上钉钉那般,肯定能办成了。”

        方吟点点头,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歪了头问道:“映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信任三皇子了呢?”

        薛映淮脸上飞起一片粉色云霞,却认真地想了想道:“大概是他几个月前救了爹爹那一回开始罢。我也是从皇陵回来之后才听爹爹说的,当时皇帝身边的宦官大总管,好像是叫什么丁德均的,联合了刑部的一个官员想要陷害爹爹。多亏了三殿下提醒爹爹提前防范,才免于掉进他的圈套里。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人们眼中那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之人,而且一直在暗暗地关注着朝中的动向。只是大皇子一党素来逼得紧,他才不得不藏起锋芒罢了。”

        “就是我们刚才遇见的那位大皇子吗?”方吟摇头叹道,“你不说的话,还真是看不出呢。”

        “正是,不过他们在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太复杂了,我也不懂。”

        这时,素馨从外面回来,“小姐,我方才去点菜,掌柜的说菜早已经有人点好了,饭钱他也已经付过了。”

        “是谁付的啊?”

        “掌柜的不肯说。”

        “或许是三皇子罢。”方吟猜道。

        又过了一会儿,小二过来敲门,将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送进来,竟摆了满桌。

        “他怎么点了这么多,就我们两人吃也太浪费了。”映淮蹙了眉道,“素馨,你再去问问看,若是掌柜的还不肯说,就叫他来我亲自问。”

        素馨转身而去,过了许久才回来,叹了口气道:“小姐,问出来了,是大皇子殿下。”

        与此同时,皇帝的寝殿里,御医替皇帝针灸过后,刚刚告退离去。

        “辛公,朕觉得有点口渴。”他微微支起身子,沙哑着嗓子开口。

        旁边榻上坐着的白髯老者轻咳一声,放下手里的笔起身道:“皇上还是先忍一忍罢。御医说了,施针后得过两刻钟才能饮食呢。”

        “唉,”皇帝叹道,“都说朕是天子,如今渴了却连口水也喝不得。”

        辛公笑道:“皇上真是越发如那顽童一般了,也不怕孩子们看了笑话去。”

        皇帝躺回去,看着锦绣蟠龙的帐顶,冷哼一声,“说起朕这三个儿子,一个能让朕放心把国家和黎民百姓交给他的都没有。老大耳根子软,又野心勃勃,整日里借着那些饭局诗会拉帮结派,还以为朕不知道…”

        他无奈地盯着那欢快戏珠的龙,叹息着,“至于老三,朕从前瞧着倒是有几分主意,可惜偏偏无心政事,不争也不抢,这两年越发淡泊了。还有冯儿,年纪太小,又被他母妃娇宠得太过,朕这副身子骨,怕是等不到他长大了。”

        “皇上莫要过虑,”辛公在他床边坐下,“依老臣看,若想要有一个合心意的继承人,也是不全无希望。”

        “哦?辛公有何见解?”

        辛公捋了捋胡须,悠悠开口:“七皇子刚过了八岁生辰,自然是指望不得。但其余两成年的皇子倒也不是皇上说的那般不堪。若如今为乱世,大皇子的冲动与野心确有几分优势,可现在世道渐安,老臣觉得反而三皇子更加合适治国。”

        “呵呵,你总是这么跟朕说,”皇帝嗤笑一声,“但凌儿这孩子从小就唯唯诺诺,朕今日传了皇位给他,他明日转身就拱手让人估计也不无可能。这么一个无欲无求之人,朕如何指望他撑得起这西蜀?”

        “老臣当年斫琴之时,若得了一块木材,便沉心静气,慢慢磨掉所有多余的木料,只留下需要的部分,用心对待,方能斫成一床上好的琴。老臣以为,三皇子便是这样一块良材,只需稍加磨练,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合格的明君。”辛公抚须,笑得胸有成竹,“更何况据老臣所知,三殿下并非皇上认为的那般不问世事,就在方才,我得到信说他去了刑部。”

        “真的?”皇帝一下子从龙床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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