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薄薄一小片花笺,拈在手中轻飘飘的。
但只短短一眼,太后便如被惊雷击中般,呆立在当场。
“沅有茝兮澧有兰…”良久,太后才喃喃道,“这明明是他的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顾不上身份有别,抓起沈屹的袖子急急问道:“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回太后,此木筒曾被蜡封藏于鹤舞晴空琴腹之中。”
“鹤舞晴空,”太后的表情一时释然几分,不过转瞬眼神里又融进了惊讶、悲伤和悔恨。她突然腿软,身形晃了晃便倚在了桌边。
“思公子兮未敢言。”太后抬眸遥望着远方,苦笑一声,自语道,“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么?竟将我瞒过去这么些年,也叫我心里苦了这么些年。”
“太后…”沈屹有些担心,轻声唤道。
她这才悠悠回转过来,定了定神,端然走出工坊,对着外面随侍的众人道:“余安先生今修琴有功,赏。还有,乐库管事韦石全替哀家请来余安先生,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功过相抵,即日就放出大牢,恢复其总管之职,往后一切照旧罢。”
“遵太后懿旨。”有黄门立刻领命而去。
两名宫女进屋,将鹤舞晴空小心地抬出来,一行人簇拥着太后离开了。
沈屹跪谢后,独自留在原地。
因着几日未眠,此刻精神放松了,困倦就汹涌袭来。他匆匆回房,一见到床便再撑不住,倒头昏睡了过去。
梦里,沈屹依稀见到师父,捋着胡子高深莫测道:“屹儿,你可知余安之意?”
“年年有余,岁岁平安么?”他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答道。
“非也非也。你这孩子,为师怎会给自己起这般俗气的名号。”师父对这答案似乎很不满,话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那是什么?”
“你再猜。”
沈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别过脸去道:“不说便不说,又何苦这般为难我。”
师父哈哈一笑,再不作答。
“余心尚安…余心,尚安否?”有个声音遥遥传来,轻灵渺远。
他转头,却见方吟对着自己笑,眼神明亮清澈,璀璨似众星光芒齐聚。
沈屹猛地睁开眼,只觉得心跳声响震如鼓。
卢府上下这几日来很是忙碌,只因卢大人的五十大寿不日将至。
逢了半百整寿,就算是平日清俭如卢大人,按理也要正式地操办一场寿宴庆贺才是。
趁着府里人人忙得顾不上其他,方吟便加紧又多去了几个院子,卢府地图也几乎画完了。除却书房所在那片她没有机会去,不知具体位置,其他地方都标注清楚了。
她把地图卷起封入竹筒,然后便拿着去了厨房。
没想到刘厨娘竟不在,说是家中有事告了假。
厨房里的小丫鬟从灶口冒出的烟里抬起头来,愁眉苦脸地跟方吟抱怨着,“偏偏是在府里最忙的时候家中有事,也真真是赶巧了。”
方吟不忍,挽起袖子帮她搅着锅里的米粥。
“能不能帮我盛碗粥呢?”门口突然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轻声问道。
小丫鬟起身,皱了皱眉,“你是?”
她腼腆一笑,“我是乐坊的伶人,来寿宴献乐的。”
“本来就忙,你们说要粥就来要粥,那下回是不是还得要炒个菜,再下回还得给你们备桌酒席呗?”小丫鬟窝火,叉着腰道。
“不是的不是的,”她涨红了脸,低低道,“是我们的一个姐妹病了,吃不进东西,大夫说只能喝些稀粥,我才…”
小丫鬟有些讪讪,便不再言语,一屁股坐回小凳上,拨拉着灶里的火。
方吟赶紧拿了一只碗,盛好粥递过去。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她伸手捧过粥碗,顾不得烫,连连道谢。
只见她双手的手指细长,左手的指甲修得极短,右手的指甲又留有二分。
方吟立刻转身取来木托盘,从她手里拿过碗放上去,才又递还给她道:“弹琴的手得要保护好,莫烫坏了。”
姑娘抬眸,微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弹琴的?”
方吟微微一笑,转身不再作答。
那姑娘急着回去,又道了谢便离开了。
快入冬了,风刮的有些凛冽。
摇摇欲坠的树叶被风一吹纷纷落下,用不了多久院子里就会处处都是。
于是,方吟每日都要扫上两三回。午饭后,她又一次将落叶扫完聚拢,抬头却见卢夫人身边的玉池匆匆向她走来,便急忙放下扫帚。
“你可是有空闲?”她问。
方吟点点头。
“那正好,夫人叫小厨房炖好了参汤,其他人都忙着准备寿宴,我这也脱不开身。你去拿上,这就给老爷送去罢。”
“玉池姐姐,老爷在何处?”方吟乖巧问道。
“许是在书房罢,你去问问看。”玉池说罢,便又急匆匆走了。
机会来得正好,方吟不多耽搁,去小厨房提上食盒,便往书房那边去了。
她进府的时候,刘厨娘便切切嘱咐过,书房是这府里唯一一处不可随意靠近之地。若是擅自进去扰了老爷,被赶出去都是最轻的;重则要挨上几十棍杖,怕是性命难保。
方吟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时地抬头看上几眼,将周遭环境细细记下。
靠书房越近,走动的人就越发少了。慢慢地,便只剩了她自己。
卢府的书房外树木种得极多,就算是深秋枝叶落了大半,也显得有些幽深阴暗。
她心里有些害怕,提着食盒走得越发轻手轻脚。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正要抬手敲门,却听到屋里有声音传来。方吟放下了手,脸稍稍贴近门边去听。
“谁知道那丫头如此执着,不过一个伶人罢了,杀就杀了,她却看得这般重。”是卢大人的声音。
另一个陌生的厚重声音响起,“还是你太过心急,事情才变得这般棘手。不然,这事糊想要弄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罢了罢了,那你说现在该如何?”他一改平日的温和语气,不耐烦道。
“反正七年前的真卷宗已毁,她便是想翻案又能如何,静观其变罢。”
“你说得轻巧,卷宗是不在了,不是还有个大活人戳在那吗?以那人的身份,他要是想说出真相,你我又如何拦得住…”
那个人急急打断他,“嘘,小心隔墙有耳。”
方吟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便赶紧退开些。
半晌再没有其他动静,她才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卢大人才来开了门。
他仍笑得和蔼,方吟却背后有些发冷,“原来是你,有何事啊?”
“夫人叫我来给老爷送碗参汤。”她双手递上食盒,垂眸恭顺答道。
“辛苦你了。我这就喝了,你去回夫人吧。”卢大人伸手接过食盒,深深瞧了她一眼,依旧温然道。
“是。”方吟行了礼转头离开,知道卢大人的视线一直在跟随着她,便努力地保持着冷静,脚步也尽量平稳。
等到拐过弯去,确定他再瞧不见了,她才停下来,倚着墙微微喘息,额头也渗出冷汗。
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如此么?
适才听到的那些,如同晴天霹雳般,将她近日来的怀疑统统击碎了。如今,方吟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赶紧想办法将这些告诉琉悦公主。
她有些恍惚,就那么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直到听到箫声与笛声,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伶人们暂住的院子。
“竟连方向都走反了。”她拍拍自己的脑袋,自嘲般无奈道。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旁边突然有人说话,方吟生生被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有个年青女子坐在石凳上,对着面前石桌上的琴苦着一张脸,眉头紧锁。
她不欲多事,便想着悄悄离开。
却听到那姑娘喃喃自语:“这轸子怎能打滑成这样,弦都快要绷不住了。”
方吟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巧女子抬起头来,就瞧见了她。
“姑娘请留步,上回还未来得及谢谢你呢。”她立刻起身,热情地迎了上来。
原来,竟是前日去厨房讨粥的那位。
“举手之劳而已。”方吟不在意地笑笑。
“我听你上回所说的,你也是懂琴会琴之人吧?”
说罢不待方吟回答,不由分说地拉住她,可怜兮兮问道,“你可知这琴轸打滑,除了将它卸下来,把轸池那边磨糙些,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离了乐坊,这次来的伶人里又只有我一个弹琴的,若我为此把弦卸掉,自己就没办法上回去了。”
“你试试撒些松香末子在琴轸与轸池之间吧。”方吟瞧她着急,实在不忍心便道。
这姑娘听了眼前一亮,感激连连,“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真的多谢你了。我这就去找拉胡琴的师傅讨点松香末子来。”
方吟回房,小心地将竹筒藏好。然后才装作无事,拿上扫帚出来扫地。
幸而,当日傍晚卢大人来夫人院子里时,也并未多瞧她一眼,想来是没有发现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方吟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卷宗既被毁,琉悦拿到地图怕是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只是,他们提到的那个身份贵重之人,还是要尽早告诉琉悦才行。也许琉悦能想到那人是谁,也就能早些想办法,说服他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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