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玉第二天醒的很早。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还是一片黑暗。
她夜里睡得并不好，一晚上像个煎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
梦里，有个身影窈窕的小姑娘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夜！
直到现在，这身体还残留着影响，胸口闷闷地，呼吸困难。
她知道是谁在哭。
是林黛玉。
她也知道为什么哭，可她不敢安慰。
她心虚！
黛玉幽怨的眼神、呜呜咽咽的哭声，让她有一种犯罪感！
林黛玉是个可怜的小姑娘。
她此时正经历着一生里最大的转折点，也是她日后悲剧命运的开始。
林如海现今病重，要不了多久就会病逝。自此，林黛玉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只能依附在是非众多的外祖家过日子。
贾家下人俱是些见人下菜碟的玩意。贾母虽心疼她，可年纪毕竟大了，精神有限。在看顾不到的地方，黛玉没少受气。
姊妹们虽时常聚在一起玩乐，正真和她交心的却少。唯一个让她掏心掏肺的，其实别有心思。
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寄托了芳心的宝哥哥是个银样镴枪头！胆小懦弱还没担当的货色，平白叫她一片痴心错付了。
红楼虽然没有写到黛玉的结局，但是根据判词——“玉带林中挂。”推测，就知道黛玉的结局不好。
可怜归可怜，林玉眼下却不能就这么把身体还给黛玉。
她必须在黛玉恢复之前，争取到足够的筹码活下去！
林玉捂着胸口，自言自语说道：“你是想要悲悲切切的在这里躺上一天？还是想去看看你父亲的情况？”
林玉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呼吸却顺畅了许多。
她笑了笑，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静静地等着窗外的天色亮起。
吃过早饭，她带着雪雁来到正房。
林如海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吃药。见她来了，发绀的脸上泛起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儿来了。虽高了些，怎么反而更瘦？”
一句话就差点击穿了林玉的防线，顿时就眼泪模糊，险些又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莫哭莫哭。为父并无大碍，我儿如何能轻易落泪。”
房中众人也都来劝，又是好一会儿才止住。
林如海又细问进贾府后的情形。林玉怕再触动黛玉的情绪，一概说好。
两人才说了一会子话，就听外间说贾琏来看望姑父，忙把他请进来。林如海病中不耐烦应酬，只客气一番，就打发贾琏走了。
许是因为女儿回来，林如海看起来十分高兴，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拉着林玉，说了好一会话。
林玉不敢轻易接话，怕被看出破绽。便只听不说。偶尔也问一两句。
一直陪到林如海饭午饭后小睡，林玉才得以脱身。退出房外，坐花厅和伺候林如海的姨娘丫头说话。
她这个时候应该尽量避免接触以前熟悉黛玉的人，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识破。
可是她心里有个疑虑。想要求证，就必须留下。这关系到她的生死，她必须得到答案。
林如海的病不太对劲，绝不是简单的风寒。
她细细问了林如海平日的饮食起居，并无所获。又貌似无意的把玩起房里的各种物件。
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发现。
她思索了一会儿，又问李姨娘道：“父亲最近可服食过丹丸？”
李姨娘回答说：“我听老爷说起过，有一个盐商献过几丸金丹上来，俱叫他扔在前院的小池子里了。
老爷素日并不与僧道往来，从那年那癞头和尚来过之后，很忌讳女道尼姑到府里来。”
这样说的话，林如海是不会吃道士给的金丹妙药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未及深思，有小丫头进来说：“各处的管事妈妈们来回事了。”
和昨夜一样，林玉坐在椅子上听着回话。
这些管事的有内院分派事物的，厨房上的，采买的…因着年关将近，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
林玉听着听着，心里却奇怪起来。
林如海再是把林黛玉当儿子养，也没个叫七八岁的孩子管家理事的道理。
管事的好像只是来做汇报一样，并没什么要她拿主意的地方。又不像是走过场，反倒有点教学生的意思。
她不知这其中缘故。
昨夜老管家来过后，感觉到姑娘不若从前清高，心里大喜。便想乘着这个机会让她先熟悉家里的事物。
防备着以后老爷真的不行了，提早接触这些，有了基础，以后也好学着打理嫁妆产业。
于是连夜敲打了各处管事，又示意她们如何行事。管事婆子们惧怕福伯的威势，看林玉有了空档就都来了。
从这天开始，林如海醒着的时候，林玉捧汤奉药；他睡着时，她就在外头的小花厅坐着听管事们理家。
倒是趁着这个机会，把所有的管事婆子都混了个脸熟。
这样过了几天，林玉碰上了大麻烦。
头两天，她一直被这些琐事拖在正房里，等她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时，却发现自己被林黛玉把活动范围锁死在了正房。
除了睡觉的时候可以回自己房里，其它时间，她哪儿也别想去。
再这么下去，她根本就没有机会查出林如海的病因。谈何搞定黛玉？
搞不定黛玉，她就得死！
哪怕没有把握，她也要试一试，用林如海为筹码给自己争取时间了。
这天晚间盥洗过后，林玉把一干丫头都赶了出去，自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
（我们聊一聊吧。你这样闹腾，总不是个事儿。）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
（占你身体，非我本意，我其实也是个受害者。）
（呸！）
脑海里，一个清脆的声音啐了她一口，只听着她接着道：
（也不知你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占了便宜还要卖乖，好不知羞！）
林玉被这一口啐得脸上有些发烧。
她如今有求于人，唾面也只能自干了。
（我叫林玉，今年二十七。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你身体里的。若是可以，也不想的。）
（你既然不想，现在就出去！）
套近乎失败，林玉无言以对。
能出去吗？当然不能！她又不是嫌命长。
林黛玉见她不做声，又啐了她一口。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说我就信？）
不，你不是三岁小孩。你是八岁小孩。
这话当然没说出口，否则立刻就得谈崩了。
一招不行，再换一招。
林黛玉嘴巴虽然毒，却不是个坏心眼的人。
（我是个弃婴，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无处可去。离开你，我就要消散在人世间了。）
听她说的可怜，黛玉有些心软，不忍心再赶她了。
八岁的孩子，不管有多聪明，都是天真的。一不留神就被哄了了。
根本没想到留下她，自己会面临什么。
林玉见她沉默，怕她醒悟过来。趁热打铁，继续忽悠。
（你想不想你父亲好起来？）
一提林如海，林黛玉果然上了钩。
（你有办法救我爹爹？）
已经到了绝境的病人家属们，但凡有一线希望，都会死死抓住。黛玉也不例外。
（我以前是个护士，专门照顾病人的。你父亲的病我见过。）
黛玉眼前仿佛看见了一道光。
（你知道我爹爹得的是什么病？）
林玉得意的笑了，回答的语气像是个诱拐孩子的人贩子。
（你父亲不是普通的病症。他是中了丹毒。）
幸好黛玉生性多疑，面对诱惑时还有理智残存。
（爹爹从来不求仙问药，怎么会中丹毒？你休要来哄我。）
林玉意外地挑了挑眉，详细说起林如海的病情。
（他时常头痛头晕。精神也不济，时而昏迷。晚上睡眠也差。又脸色发绀，呼吸困难。牙龈肿胀出血，口臭，齿龈上有一道蓝黑色的线。这就是丹汞中毒的症状。
我曾见过一个金匠，和你父亲的症状一模一样。他后来被治好了。）
古代的金子多用水银提炼。为了取信黛玉，林玉撒了一个小谎。
见她说的言之凿凿，林黛玉不免又信了几分。当下急道：
（当真？你真有什么法子能救我爹爹？）
林玉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万一人没救回来，反而惹怒了黛玉就坏事了。
林如海前脚没气，后脚黛玉就要她陪葬怎么办？
（我有个法子，只有五分把握。你可敢试一试？）
在林黛玉眼里，林如海此时已是病入膏肓。但凡有机会，又怎么能放过？
（姨妈只管试一试。若不成，便是我的命了。）
林玉听见这话，眉毛微微皱了一下，趁机抬价码。
（若要我出手救他，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黛玉听见这话，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虽然心里也有不舍，但一刻也没犹豫就做了决定。
（只要爹爹能好起来，我又何惜此身。姨妈拿我的命去便是！）
听见黛玉斩钉截铁的话，林玉是真吃惊了。几岁的女娃娃，真有魄力啊。
（拿你的命干什么？我只是想要求个容身之地而已。
我尽全力救你父亲，你诚心诚意接纳我。以后我们两个人共居一体。）
黛玉听见这么个简单的要求，喜出望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有能力决定林玉的生死。
（这个容易，我答应了。）
林玉立刻得寸进尺。
（别高兴得太早，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主次之分。日后我主你仆。你若要出来，须得先问过我。）
（我答应！）
林玉得意的笑了。小孩子真好骗！偷换概念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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