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变
事实证明，谢艺清不会乱做梦。
她前一个星期梦见关于母亲的事，现在，她母亲的事就来了。
孟希在家里咳得吐了血，被人千催万催去医院一查：肺癌，晚期。
她没有再婚，婚内出轨后净身出户，离开雾隐市，离开谢家她就开始自立门户，靠卖油画，到也能自给自足。
只不过她做出的事实在违背道德法律，也只能是不温不火的地步。
谢艺清关于艺术的天赋也是来自于她。她母亲从离婚那段日子起，就染上了烟瘾。也爱抽中华，和顾璇一样。
只不过她非常不克制，开心的时候来一根，不开心的时候也来一根。
不知节制地抽，又不好好照顾自己，身体衰败，肺烂得也很快。
“已经住院了，但下了病危通知书，化疗能活下来的几率不到30，你母亲选择放弃。”
“她很痛苦，但是不愿意告诉你。”
“她不想和你扯上一点关系，原话是这样说的。”
“也撑不了几天了……”
“还有，她说，希望死的时候，你千万别过来。”
这是多年前孟希的出轨对象，也是现在为数不多愿意陪在她身边没有名分的人——蔡季生，告诉谢艺清的。
谢艺清挂断了电话，面无表情。
她不来，她父亲谢梦平不来，还有谁能替她收尸？靠蔡季生吗？她在其他省市可没有什么靠得住的朋友。
孟希的父母、谢艺清的外公外婆，在孟希出轨的那段时间相继离世。
年岁已高，又被自己亲生女儿所做的事情给气倒了，加上对亲家无比的愧疚，那一口气没顺上来，就去了。
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举目无亲。谢艺清重重地将头靠在了床头上，闭眼，颓唐地呼出一口气。
又是夜晚。
不巧的是，明天是周一，而且，她要和整个年级一起，出发去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实践基地。孟希，她是一定要去看的，说什么都要去；可要请假，也必须等过完这里的三天两夜之后才可以。
学校里下了死命令。
早上七点半，谢艺清坐在长途大巴里，心神不宁地闭着眼，妄图睡着，顾璇坐在她右边。
男人垮着脸，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目光里没有平时的愉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人敢跟他坐。
但实在是没有人敢和顾老师坐。
为了不让某一个倒霉蛋同学出现，谢艺清忍辱负重，顶着全班同学们希翼的目光，叹了口气，坐在了他旁边。
男人坐在她外侧，手放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顾璇戴着所有人都觉得没必要的墨镜，望向前方。
他领口的银色铭牌闪闪发亮，身上的佛手柑香气还是很呛鼻，不过谢艺清已经习惯了。
“不舒服？晕车？”谢艺清半睁开眼，发现顾璇在问她，但没有看她。
他的侧脸很冷淡，但不是对她的。
“没有。”谢艺清不想多谈，哪怕知道他看不到，还是摇摇头。
她不想把自己的事告诉任何人，这没必要。
那就是心事，顾璇想。
在集体出游这么个节骨眼上有心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优秀人民教师很明事理的保持了沉默，给女孩留下独自思考的空间。
被他这样一问，谢艺清没有了要入睡的心思。
后头同学也正兴奋地闹着。
她偏头看向密封玻璃窗外的荒景。
除了高速公路防护栏边上的一点绿意，往外推，都是枯干烂枝。
萧条得要命，和她母亲的生命一样，都到了尽头。谢艺清这样想着，心情更加沉闷了一点。
她静静注视窗外，这么早，太阳还没有开始放出让人睁不开眼的夺目光辉。
她开始思考，她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肯定对不起她和她父亲。
从她的角度上来说，谢艺清更觉得她对不起她。这些年来，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次看望。关于她的消息，都是从蔡季生那里偷偷听来的。
好像就真的跟她当年留下的那两个字一样：
“再见。”
都是，陌生人。
可是，这样又怎么解释，她小学初中，每一次家长会，一闪而过的人影？
又怎么解释，每年她生日时，放在门口最不起眼的地方，如果不是她特意寻找到最后可能会被当成垃圾扔掉的礼物？
又怎么解释，学校小区，偶尔被保安门卫注意到甚至赶走，带着口罩长发飘飘，目不转睛盯着她背影离去目光闪烁的女人呢？
蔡季生说她到别的城市去了，可谢艺清怎么觉得，她的生活里，到处都有她？
她还想着，为什么最近没有见过她了，也没听见人提起过她了……
原来是病了，病得走不了了。
不能来看她了。
谢艺清闭上了眼。怕当着旁边的人的面失态。
她从来没有把这些事，告诉过她父亲。
她害怕她一说，就会让上苍垂怜给她最后一点母爱都没了。
她缺席她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可她不想错过她生命中的最后一程。
如果到头来，都不能见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谢艺清会后悔一辈子的。
所以，要等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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